“诶?哦……这倒也……”女人不曾料到云错会如此无礼,而且还无礼得理直气壮,竟然自己心虚起来。
“我要打包带走。”
“诶?好……”爱莎一愣,忙不迭地去找纸盒,对云错的无礼和任性予以完全的包容。
蛋糕烤出来之后爱莎点上鲜奶油并缀上水果,正想要切下一块来给云错尝尝,云错却已经把整块蛋糕都装进了袋子里。爱莎全然跟不上状况,还茫然地送云错到门口。云错一直都没说什么话,直到走出门去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身点头道谢。走了。
爱莎怔怔地看着云错走远,好久才回到屋子里。明明云错的言行无礼又任性,可偏偏应着她那淡淡风华隐隐贵气,硬是教人觉得这一切都理所当然起来。“真是叫人讨厌不起来呢。”爱莎笑着清理着烤蛋糕的模具。
云错是恶甜的。一点点的、持续时间很短的香甜气味她并不反感,只是味道一旦浓郁起来她就开始觉得恶心了,在爱莎家的厨房里待了这么久,云错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沾了那种香香甜甜的气味,回到别墅,云错放下蛋糕就进了浴室。
等她沐浴出来,那犽已经从睡梦中被蛋糕的香气唤醒了,正蹲在沙发上吃得满脸都是。
戒从外面回来闻到蛋糕的味道,似有微怔。而后,他走到那犽面前切下了一小块蛋糕送进口中。云错和那犽一声不吭地看着他,看着他切蛋糕,看着他蹙起眉,看着他露出那种怀念而又迷茫的神态。
“你做的么,云错?”戒指着蛋糕问。
“不是。”
“能让我见见做蛋糕的人吗?”
“可以。”
“多谢。”戒恭敬地道了谢就出去了,那犽疑惑地看先云错,“云错,戒有些不大一样,他怎么了?”云错微眯着眼眸看着戒的身影消失的方向,什么都没有说。
就在戒的异常越来越明显的时候,瘟疫开始在这个城市里扩散了。
没有有效的治疗药物,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死亡,伦迪尼姆陷入了一片黑色的恐慌和绝望之中。
吸血鬼也就这么点优势——不惧疾病。
“今天终于决定要去见那个女人了么?”云错揣着手走在死亡阴影笼罩的街上,不回头地问身后的戒——这些天来,戒明显想要去见那个叫爱莎的女人,却又像是在拒绝什么,犹豫不决。今天终于是决定了。不过,对此云错有些稍微在意的事情:那个叫爱莎的女人也就二十岁左右的样子,而这二十七年多来,戒一直和他们在一起,从来没有来过伦迪尼姆,断不会和那个女人有旧交的,而戒的这些反应……
因为瘟疫,街上越发萧条了,对疫病的恐惧和忧虑弥漫在空气中,街道旁边一个小小的女孩子蜷在角落里,皮肤青紫,已经不再是正常人的肤色,显然是染上了瘟疫被抛弃了。
她望着从她面前走过的云错和戒,眼神充满乞求和渴望。那种生命尽头拼命地渴望活下去的心情,那种濒临绝望的强烈的渴望——戒经历过。那种脆弱,那种绝望与挣扎之间的恐惧,他深切地知晓。
戒停下了脚步,朝着那个女孩子转过身去。
“你要做什么?”云错冷冷地叫住了他,“我告诉过你了,不要把自己的血给别人。”戒愣住,回过头来望着她,目光纠结。“她要死了。”云错只说如此——她的确拥有治愈的能力,但是对于这种必死之人,她也没有办法,因为,她不是神,而更改生死是只属于神的权利。
戒终究不忍,没有动。云错冷冷抛下一句:“死了……也比成为野兽好。”
戒一震。
她在悲哀!如此冰冷的言语却透着她沉沉的悲哀,云错她,其实是有着感情的!鬼使神差地,戒居然问了一句:“那……为什么,那个时候,我……”“因为你求我!”云错没有回头,稍微提高了声音打断他。
“那么她求你的话,你也会……”
云错突然停下来,戒终于意识到自己失言,懊丧地别开了目光,不敢去看云错的身影。云错回转过身来,面对着戒,很平静,很冷静地开口,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是神,更不是吸血鬼的食物。当初给你的是把你拉进地狱的诅咒,你早该有这样的觉悟才是。如果……”云错垂了垂眼,声音飘渺而坚定,“要恨我的话,请便。”
“抱歉。”——他不想说这种话的,只是第一次吸食人类鲜血以来产生的那种怪异感已经开始让他混乱了。
云错垂下眼,转身背对着他淡淡地说:“只是事实。”
敲开爱莎家的门,前来开门的她看是云错便露出了惊喜地神情,然而当她向云错身后看去,看到戒的时候却流露出了惊愕的神色。只是一瞬间,接着就换成了热情的笑颜,但是云错却没有忽略那一瞬间爱莎所透露的信息。
戒看到爱莎的时候亦是一震。
这张熟悉的面孔,仿佛已经在梦里出现很多次一般,印象中隐约记得这张面孔有着另外一个名字的。“爱莎……吗?”戒试着叫出云错告诉他的这个名字。
女人微笑着点了点头,“请问,您是……”
“戒。我的名字叫戒。”
爱莎热情地邀请云错和戒进屋,戒向她说明了来意,云错一声不吭地坐在椅子上托着脸颊扫视房间里的布置。戒之前没有跟云错说过为什么想见这个女人,现在却对她说想要向她学习蛋糕制作方法,云错听他这么说于是微微眯起了眼睛——绝对,不是如此简单的。
云错不相信这个理由,爱莎却信了,于是很愉快地请戒到厨房里去。两个人一见如故地亲昵交谈着,云错站起来在房间里慢慢地走着,看着。房间的布置简单朴素,角落里却巧妙地架设了小小的挂钩或者吧台,摆放着并不名贵的花朵,清丽雅致,倒是别有一番韵味。上一次云错来的时候没有留意看,不过现在看起来果然是有仔细看看的价值的。
在柜子里,云错看见了一张裱起来的画,画并不大,是用炭笔画的,神韵颇似这个叫爱莎的女人,只是细细看起来,这张画似乎已经很久了,画上的人应该并非爱莎——“不过,还真是相像呢。”云错垂眼轻笑着。
“那犽很喜欢您做的蛋糕呢,华丽且香味醇厚的巧克力与樱桃白兰地味的鲜奶油,您做的圣马可蛋糕果然很美味。”
云错回头,看见厨房里的戒微笑着对着爱莎,脸上的笑容明媚而温暖,完全没有一丝平常待人时摆脱不掉的温和浅淡的疏离。
云错勾了勾唇角。
——因为对方是人类罢。那种有着温暖血液的生物,虽然生命短暂,却能够拥有很多很多永生一族所无法得到的东西。人类……就像木炭,他们燃烧着,释放出温暖和光明,彼此亲近,彼此关爱。相对而言,吸血鬼——只不过是灰烬罢了。
云错抽出揣在口袋里的手,提了提衣领。望着柜子里那张画,微微眯起了眼。
爱莎父母早亡,她自小便生活自理,而戒也是一直在照料着云错和那犽的生活,两个人似乎格外谈得来,云错在爱莎的家中转了一圈之后便静静地离开了,没有打扰厨房里相谈甚欢的两个人。
云错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走到某处停了下来,扭头看着路边,灰色的天空下灰色的街道空空荡荡,那个之前蜷缩在那里的女孩子已经不见了。死了么?云错这样想,抬头望了望天空,眼神桀骜不驯,像是挑衅,又像是质问。
“盒子,拿给我看。”如神所料,路西法果然来问潘多拉关于盒子的事情了。潘多拉依神谕如实告知,路西法进一步要求看那个盒子。
“恕难从命,大天使长阁下。”潘多拉一如既往地恭敬,却用称谓来提醒路西法他只是天使长,干涉不到神官的事。路西法眉头一沉,一股强横的气势劈头而来,潘多拉低眉垂眼,面不改色地承受下来。
“盒子里有什么?”不愧是最接近神的天使,一下子就料中了。神说“坦诚告之”,那么——“是希望。”
希望。路西法冷笑了一声。那个女人果然说得没错,人们在灾难痛苦中才会对神格外虔诚,于是神派遣潘多拉把盒子在下界打开,让灾难肆虐,却惟独把希望关在盒子里,因为——神才是唯一的希望……吗?哼。
“那,戮卡是什么人?”
潘多拉心中哀叹,路西斐尔果然还在执着于这个问题,听桑朵拉说,神已经回答过他了。“秘密。”潘多拉很不情愿地拿出神使用过的答案。
如此看来,就算他问禁地里有什么,潘多拉也一样会用这个答案来回答了。路西法扫了一眼潘多拉,转身离去,风中那束在颈后的莹蓝长发飞飏着,仿佛某种暗喻。
潘多拉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地吐出来,转身回到神殿向神报告方才的事情。神笑眯眯地听着,待潘多拉说完,神说了一句“嗯,这样就好,慢慢来。”
旁边的桑朵拉不明就里,待潘多拉退下之后便上前问他:“潘多拉,陛下在想什么?难道陛下不担心路西斐尔像戮卡一样背叛天界吗?”潘多拉意味深长地看了桑朵拉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陛下的心思,除了那位,没有谁能够了解罢。所以,也就不必费那个心思了。”
“‘那位’?”桑朵拉不明,潘多拉却没有再和他说话,桑朵拉一人站在殿中良久,恍然一声,“戮……”话到一半又戛然而止。
——惩罚,还在继续么?那,路西斐尔阁下是……
桑朵拉流露出谨慎的担忧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