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蝶将手放在桌上,但见帘幕一番轻涌,坐在琴旁的人影悄然而退。余下的那人自帘幕中间缝隙处伸出手指,轻轻按在她手腕处,半晌,道:
“女施主确是染了风寒,需得好生调养,不可耽搁。”
“是。”
“雨停了。这是药方,女施主赶紧回去抓药,治病要紧。”
莫小蝶接过递出的药方子,谢过之后告辞而出。
“喂,起初还有一个人呢,怎么后来不见了?弹琴的好像是他吧?”方紫鸢迷惑道。
“我也看见了。”
“这两人真是奇怪。”
“方外之人,或许就是如此吧。”
“喂,你听说过有和尚弹琴的么?我刚刚想到这个问题。从小到大,看了那么多电视,好像从没见过哪个和尚弹琴吧?”
“那是因为,电视里演的那些和尚都不会弹琴。”
“哦。”方紫鸢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状。
将至院门口,莫小蝶心中突生异感,不觉驻足回望。但见窗口人影一闪,归于沉寂。她后颈蓦然一阵发凉,呆立当地。
“又怎么了?”方紫鸢又是皱眉又是抿嘴。“我发现你自从来到泰和庙之后就越来越不对劲。”
“有人偷看我们。”
“咦?怎么到哪里都有人窥视?还是那个女的?”
“不,这回像个男的。”
“妈呀,怪吓人的,不是你的幻觉吧?”
“那两次也是幻觉么?”
“……”方紫鸢打了个寒颤。
“这佛门之地看来也不清净。”
“唔,横竖快到日子了,咱们回去吧,好歹王府还算熟悉。”
“我病着呢。”
“哎呦,一点小风寒,喝几杯开水就好了,你当自己是林黛玉哪!”
“唉——”
“好啦好啦,一吁三叹,真是受够你了!”
“我还想多待几日嘛。”
“再过两日,王妃肯定派人来接,你想多待也待不了啦!”
“那我继续生病!”
“你不会为了不成亲就一直生病吧?”
“有何不可?”
“你真做得出?”
“能拖一日是一日。”
“喂,你可是郡主,婚期一旦确定,好像不会随意变动吧?”
“好像是,唉。”
两日后,王妃果然派莫驰来接她们,距婚期只有短短五日了。她的青春呀,马上便要葬送了。
郡主出嫁,举国欢腾,整个皇城仿佛过年般热闹非凡。
帐舞蟠龙,帘飞绣凤,金银焕彩,珠宝生辉,鼎焚百合之香,瓶插长春之蕊,花灯辉映,乐声细细,处处香烟,富贵风流之甚。
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热热闹闹的将新娘子抬进玉府,刚刚拜完天地,忽然降下皇帝圣旨:暂停婚礼!
玉府陷入一片茫然。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昆仑国使臣前来请求和亲,欲与我天朝结为秦晋之好,硝烟不再、永禁干戈!特将鸣鸾郡主赐予昆仑国皇帝为后!钦此!”
太监尖利的嗓音如一道利剑划过莫小蝶冰凉的胸口,红盖头飘然而落,阳光照着她木然的脸。
“怎……怎么回事?”她身边的方紫鸢喃喃低语。
“张公公,鸣鸾郡主已是我玉沧澜的妻子,岂能另嫁他人?皇上忘了今日是我的大婚之日了么?”玉沧澜面色紧绷道。
张公公略微同情的望着他。“玉将军,皇上自然知道,原本还为你们备了一份厚礼。但就在刚刚,昆仑国的使臣突然驾到,点名要鸣鸾郡主,如若不然,他们便倾巢而出将天朝踏为平地!上次是我们侥幸取胜,但此次,他们有备而来,而我们又无多少准备……皇上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玉将军就赶快领旨谢恩吧。”
玉沧澜僵立不动。
“玉将军,咳咳……您一定要以大局为重啊!妻子还会再有,然国家一旦灭了就什么也没了。望玉将军能忍痛割爱。”
“我可以马上出兵。”玉沧澜的脸色愈加难看。
“玉将军,此时已不是你出不出兵的问题,而是皇上已下了这道谕旨,您必须遵从,否则便是抗旨!您请速做决定。”
“澜儿,”玉星野夫妇慌忙趋近,惶惶道:“虽然我们都非常喜欢鸣鸾郡主,但儿女私情怎可比家国兴亡?是进是退全在你一念之间,你切莫因小失大啊!”
玉沧澜面色已非霜雪可比,他呆呆望向同样如霜似雪的莫小蝶,许久方哑声道:“郡主……你一定会体谅我的,是不是?”
霎那间,莫小蝶的心直坠入海底深处。她直直的望着他,寒气逼人。
“郡主……”玉沧澜垂下眼,牙根紧咬。
“噗通”一声,莫小蝶突然跪下接过圣旨,并磕头谢恩。众人无不骇然变色。
“莫小蝶愿以一己之身为天朝略尽绵薄之力,各位勿以为念!张公公,走吧。”
张公公欣慰的连连点头,带头向门口走去。莫小蝶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整个玉府霎时陷入坟墓般的死寂。
突然,玉沧澜发足狂奔,转瞬不见踪影。
一刻未停,莫小蝶一入宫便是饯行宴,而后便随使臣离开了天朝京都。
因是未来的皇后,加之得知她是自愿前往,故昆仑国的使团对她颇为彬彬有礼,凡事不敢怠慢。
行出京都不远,莫小蝶请求祭拜一下故土,他们亦应允下来。
刚刚将酒斟满,突见天朝之内一片尘土飞扬,眨眼间两匹快马飞奔而至,马上的人皆是黑巾蒙面。
莫小蝶心头一喜,他终究还是来了!
“将鸣鸾郡主留下!”其中一个健硕的蒙面人高声叫道。
“鸣鸾郡主已是你朝皇帝钦赐给我朝皇帝的皇后,你们说留下便留下么?你们到底是些什么人?”使臣之一不甘示弱的大声叫嚣,并使人将莫小蝶塞入马车之内。
“哼,什么钦赐?分明是强迫!”
“鸣鸾郡主本事高强,居然大破我昆仑国4000重甲铁骑,我们皇上对她倾慕有加,故而派我等前来求亲,你们皇帝也应允了,何以说是强迫?”一名使臣振振有词。
“少废话!留下鸣鸾郡主,放尔等一条生路!否则,定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哼,我们皇上早就料到你们中华之人多阴险狡诈,果然如此!”蓦然拿出一管毛笔粗细的短管放置唇间,但听得一声尖利的长啸响彻云霄。啸声未落,数道黑影此起彼落,转瞬已至眼前,一律清一色的黑衣蒙面人。杀气隐隐,寒戾森然。
“又是你们!你们毫无廉耻,竟然帮着异族为虎作伥,你们终会不得好死!”先前那名喊话的黑衣汉子愤慨道。
“哼,谁给我们钱我们就为谁做事,这是我们的行规,你们不会不知道吧?”守在马车旁的一位黑衣杀手冷哼道。“你们老大呢?不会不敢出来见我们吧?”
话音刚落,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莫小蝶欣喜欲狂,忙探身望去,忽眼前一花,肩头突中一掌,尚未感觉到痛便晕了过去。
悠悠醒转已是不知几日后一个黄昏,睁眼便是声声木鱼敲得得得响。她纳罕的四顾,一盏青灯,数张佛像,外面隐隐传来诵经之声,竟是个尼姑庵。
正诧异,门板轻响,进来一个光头小尼姑,手端托盘,对她笑道:
“女施主终于醒了!你昏睡了两日两夜。”
“我……到底怎么了?”
“您受了伤,不过已被医好,不必担心。”
“谁医的我?”
“我们师太。”
“哦,那是谁将我送到这里来的?”
“是两名黑衣人,他们好像认得师太,求师太救你,师太答允后,他们谢过便匆匆离开了,好像有颇为紧急之事,脸色极其难看。”
莫小蝶点点头,默然不语。
“女施主赶快吃点东西吧,小尼诵经去了。”
“谢谢小师父。”
莫小蝶吃过饭不久,一位中年尼姑在两位小尼的陪伴下步入内室,慈爱的看着她。
“你可好些了?”
“我没事了,多谢师太救命之恩!”莫小蝶言罢便伏地叩头。
“不必谢。我佛慈悲为怀,贫尼岂能见死不救?从今以后,女施主就暂避烟水庵,待那两人来接你再做打算。”
“多谢师太收留之恩。”莫小蝶再度伏地磕头。
“好了,你休息吧。”
“师太慢走。”
自此,莫小蝶便在烟水庵住下,一边混吃混喝,一边练练蹩脚的毛笔字,进步倒是神速。
光阴荏苒,弹指之间,一年过去。玉沧澜似是将她遗忘一般,竟迟迟未派人来接。
这日,师太应邀前往一富贵人家讲经诵佛,见莫小蝶无所事事,便带其一起前往。
讲了一日,傍晚,天降大雨,主人热情留客,二人不便离开。
用过晚膳,阵雨已停,水洗过的天色异常明亮,天边大团大团的火烧云如七彩蘑菇悬浮其上,空气清新可人。
循着莲香,她踏入清亮的花间小径,霞光自两旁茂密的枝叶间倾泻而下,照得径上湿润的鹅卵石闪闪发光。她的心情也随之豁然开朗起来。
逐渐步入幽深之处,一路景色各异,深深浅浅,团团娆娆。
莫小蝶轻盈而行,生恐惊动这绝色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