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恍如白驹过隙,稍不留神九月份就过去了,连一年当中除了寒暑假之外仅剩的小长假——国庆也不知不觉地就过去了。校园里的桦树仿佛一夜之间就由青入黄,雨过之后鲜艳得如同熟透的蜜桔的叶子现在正在401宿舍的窗外一片片地往下掉。整个过程是缓慢而无声的,只在落地时一声轻响宣告结束青葱的时光。
“点点,快起来啦!”一早,杨抒站在马点点床边叫她。
“呜呜呜……这么早!让我再睡一会儿~”
“等她起来,全人类都醒了。”吕萌坐在床上,耷拉着为数甚少的头发说道。
“哎呀,再不起来就要迟啦!”
“上课?又不是没有迟过到过,怕什么~”马点点翻了个身若无其事地说道。
“不是啊,不是说上课。学生会不是通知所有班的体育委员国庆来了后开早会吗,你让我提醒你的呀!”
“啊呀!”马点点大叫一声坐起来,一声冷汗,“迟到要被通报批评呀!”
“那你还不快点!你丢脸事小,全班被通报就罪无可赦了!”秦天碧被马点点吵醒,怨念地吓唬她。
“我现在知道大家为什么选你当体育委员了。这种苦差事,哈哈哈哈!”吕萌幸灾乐祸地看着马点点风风火火地洗漱,想起一件生死攸关的事情要交代,“记得给我们占位子!活过今天早上就靠你了!”
之所以占位子是一件生死攸关的事情,前面已经讲过彭子令和马点点被罚站教育的事,事后大家给这个常年脾气暴躁、此生怕是一直都处在更年期的女教授取了个雅号“久更夫人”!而她也仿佛跟大家大家有心电感应似的,要把久更的作风发扬到极致,为了预防国庆节来了学生们又如一群幽魂野鬼,她特地制定了新四大铁律:不准说话!不准吃东西!不准睡觉!不准走神!
而她判断一个人是否走神的依据就是每个人眨眼睛的频率一定要从一而终,稍微哪一拍节奏不对,就会被她视作想入非非拖起来教育。所以,面对如此丧尽天良的规定,在她的课堂占据一个有利的地理位置,对于那些无法忍受她口若悬河的滔滔不绝的学生来说,绝对可以用生死攸关来形容。至少坐远一点,她就看得不那么真切他们转眼睛珠子的频率了。对于时运不济只能坐到前面的同学,大家就一起想了一个办法:以秒为单位,以一秒眨一次眼的频率,派一个人专门计时,大家一起从上课开始眨到下课,这样谁中途漏了拍子看着别人也能赶上来。于是但凡上她的课,就可以看到这样一副情景,几十双眼睛一起开、合、开、合……像中了毒的招财猫。
看到马点点整理好出门后,杨抒终于松了一口气。
“你这是给她当妈啊。”秦天碧说道。
“哼!不像你当孙子。”吕萌从床上跳下来,一揽杨抒,“走,我们晃悠晃悠吃个早点先!”
“你不洗漱?”
“天生丽质难自弃,洗不洗的有什么差别。”
秦天碧默默地鄙夷着她,嘴唇都要翻裂了。
吕萌和杨抒吃过早点后便去教室,不出预料,被大家誉为“躲避久更夫人最后的避难所”的最后一排,除了马点点身旁还有两个空位之外其余的全都被人占据了,有的座位人上还叠了一个人。
不断有人贼心不死地奔向马点点旁边的空位,可是还不等马点点开口,他们就悻悻地离开了。
“麻点儿今天是有神功护体吗,怎么大家都识趣地走了?”吕萌看到又一个无功而返的人顿时好奇起来。
“我也想知道。”
两人边说着边往后走。
等来到马点点身旁,看到马点点是如何占位子后,吕萌由衷地比了个倒V。
原来她劈了个叉!怪不得可以一言不发就让人“望而却步”。
“哟嚯嚯,不错!叉劈得倒挺直,可惜这腿忒短了点儿吧。”吕萌说道。
马点点一脸黑线:“你以为我容易吗?!”然后痛苦地向杨抒求助,“抒抒~帮我把腿搬下来。你知道我把它们掰开花了多大的劲吗……”
杨抒脑门直飙汗。
“对了,体委早会说什么了?”吕萌坐下后问道。
“哦~哦!”在吕萌提及之后,马点点提早开始了每日一疯,“啊啊啊啊!你要通知大家从明天早上起就要早操了!你们知道吗!六点就要起呀!还有,两星期之后举行秋季运动会!”
于是吕萌向大家一并报告了这两个消息,但大家只听完前面的就开始怨声载道。在久更夫人的课前再听到这样一个犹如晴天霹雳的噩耗,所有人都是怨气冲天。
吕萌回到座位后也叹口气:“等我当上了学生会主席,第一件事就是提议废除早操!”
马点点眼含热泪地抱住吕萌:“吕大人,您要加油啊,我的一条小命就攥在您的手里了,呜呜呜……”
结果久更夫人进来,一看大家无精打采的样子就说:“来,今天高数作业是……”
所有人立刻睁大眼睛一眨不眨,一节课都不敢松懈。 中午放学,吕萌和马点点叫杨抒一起去吃饭。
“呃……我有点事情,你们去吧。”杨抒说道。
“不会又给彭子令送钱吧?”马点点像个变态的地主拷问长工。
“不会啦,我效忠于吕后,哪敢呀!”
“要不要我们帮你带饭?”吕萌问道,“带餐费算你便宜~”
“呵呵,不用了,我不吃饭……”
“不是吧,上了久更夫人的课还不补充体能?要是有恶心呕吐的反应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啊。”吕萌说道。
杨抒笑着点点头,跟她们告别后一路小跑着往校外走,半路突然杀出个秦天碧,拦住了她的去路:“这么着急去哪呀。陪我去吃饭。”
杨抒这才停下:“……我要出去一下。吕萌和点点去吃饭了,你要不找她们吧。”
“我可不跟她们一起。我就找你,你陪我吃饭吧,不然我一个人。”
“我……你要不再找别人吧?”
“你要干什么这么神秘?那我陪你?我一个人太无聊了。”秦天碧揣测越是神秘的事情越跟张扬有关系。
秦天碧的居心叵测却让杨抒以为她楚楚可怜,不忍拒绝便同意了。
“我去蛋糕店做蛋糕……给一个学长……”
“是张……中秋晚会的那天吧?你喜欢人家?”
“没有!我只是欠他一份人情,说好了国庆来给他……”杨抒连忙掩饰,脸却红了。
“不喜欢那没什么不好意思啊,还遮遮掩掩的。”秦天碧故作自然地说道。
到了蛋糕店,店员早已为杨抒准备好材料,杨抒一来就驾轻就熟地动手做起来,蛋糕店里的师傅都夸赞第一次做就做这么好?
杨抒笑着:“没有,我经常做。”
“做完了卖多少钱一个啊?”秦天碧暗嘲,卖多少个蛋糕才够你缴费上大学呢?
“嗯?什么?”杨抒不明所以,还是捧着蛋糕开心地出去。到了和张扬约定的地点,他早已在此等候,可是看见秦天碧也跟来了,脸色异常不悦地说道:“……你来了。”
秦天碧也冷冷笑笑。
杨抒连忙说:“额,介绍你们认识,我的室友秦天碧,这是张扬。我们一起,免得她一个人。”
“怎么会呢,我是怕你无聊。”秦天碧阴笑。
张扬笑笑,说:“有我陪她无聊,你不用操心了。你去忙你的吧,你没有自己的事吗?”
秦天碧却似乎听不见:“诶,杨抒做了吃的,我们都没吃饭呢!”
杨抒只好从身后拿出包起来的蛋糕:“这是补偿你的月饼。”
张扬打开,灿然一笑:“哈,月饼变太阳饼了!”
杨抒也笑,便准备切蛋糕,突然手机响了起来。
她拿起看了眼,突然脸色阴沉了不少,慌张着说:“那个……我去接个电话。”说着就立刻走开。
接着电话的杨抒,却像是要哭一样,脸急得通红,两手紧紧攥着,身体不停地颤抖。
杨抒一离开,张扬也脸色冷峻地对秦天碧说道:“秦天碧……够了。话上次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你何必再纠缠?”
“那我不是没告诉杨抒我认识你吗?”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就当我们没认识过,你就不会这么偏执!”
“我也告诉你,我才不在乎你多绝情!只要我秦天碧认定的事情就一定不会轻易放手。”秦天碧一脸决然,早已抱定必死的心态,“我知道你怎么看我,但在没有遇到一个我认为真正配得上你的人之前我是不会放手的!只要我坚持,没有什么东西是我秦天碧得不到的!”
“……我想你大概弄错了。你真的是喜欢我,还是只想证明你自己无人能敌?你拼命想攥在手里的,就是你最缺乏的、也是你最抓不住的!你的心究竟想要什么你自己最清楚!而我也清楚,即使我不懂得什么是喜欢,也绝对懂得什么是不喜欢!”
“那凭什么是她,杨抒?她是漂亮,聪明,还是有钱?哪一点?哦~新鲜感?我真是想不通……我哪一点比不上她。”
“在你眼里,谁都比不过你……你醒醒,好吗?我真的不想看你被自己的狂热蒙蔽,像当年一样……”
秦天碧冷然一笑:“哼,别了,我不是当年那个脆弱的小孩子了。总之是杨抒的话我绝对不相信。无稽之谈!”
“你想怎样,一个麦之懿,还不够吗?”张扬激愤地提紧了呼吸,“那件事看在你悔悟的份上,我没有告诉小麦。她还当你家人,你就应该庆幸!别再一意孤行了!而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杨抒!”
秦天碧心沉了一下:“哼哼,是我饶了她麦之懿,她本来就不是我的对手。而杨抒,我不需要怎样做,因为她根本就不喜欢你。”
秦天碧说着,已经开始一点点铺设她的圈套。
为了喜欢张扬,她怎样不堪都不介意,她只要得到他!或者说,如果没有他,她就连安慰自己如此卑鄙的借口都没有。
“那么你为了你设想的敌人,就要可以下那样的狠手?我说过,我只当小麦妹妹。”
“哼,你无意她有情。”
“你还是要这样偏执?小麦自己也说过,她也只是当我是哥哥。”
“随你,不重要了,你不是喜欢杨抒吗?你真以为你们多么有缘,为什么还是一次次错过?究竟是有缘还是天意?你不也是自欺欺人、一厢情愿?醒醒吧,她只不过是不想欠你人情,她都跟我说了!你以为她跟你谈得来?她那个人就是那样,懦弱、不懂拒绝,她对我都这么好呢!”
“那是她的事,我不需要管。你走吧,她不喜欢我你又在意什么呢?”张扬无可奈何地坐在阶梯上。
“哼!你就看着吧,我没有说错。”秦天碧狡诈地冷笑着,离开。
张扬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
我真的只是一厢情愿吗?杨抒,你,真的只是不想欠我人情?所以你一点也想不起?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铭记在心像从来改变过?
杨抒在挂完电话后,用了好久才让自己看起来没什么异常,打了通电话给吕萌:“吕萌~帮我个忙,帮我取下快递好吗……”
“没问题啊。”
那头马点点抢着答话:“快递费我们也算你便宜哦!”然后“啊”的一声惨叫。
“呵呵,快递费~现在只用给我一个人了。”吕萌若无其事地说。
杨抒终于笑起来,她能想见,吕萌一定是用她的单手刀把赖在她床上的马点点横扫在地,当然说收费也只是开玩笑。
她起身舒口气,便回去找张扬,“咦?天碧怎么走了?”
“她本来就不该来……”
杨抒觉得那口气像一个孩子的赌气,“我的蛋糕好吃吗?好吃吧!”
张扬点点头:“可是一个蛋糕就想打发我?”
“学长!我才知道你这么贪心啊!”
“喂,不是说了不要再叫我学长嘛。”
“师兄?二……”
张扬故作郁闷地挠头,杨抒笑起来,快走几步下台阶来,“我知道了,我把我刚学会的架子鼓打给你听!你会是第一个听到的!”
杨抒回头,余光瞥到张扬因为着急收拾蛋糕而踏空台阶的狼狈样,偷偷地笑了。
来到风为林,老师们见到杨抒都很热情地说:“哟,来练鼓啊。哟,还带蛋糕来给我们吃啊。”
杨抒笑笑:“嗯……蛋糕……让张扬请你们吃吧。”
张扬在后面跟着笑,等她前脚往教室里走,后脚就从老师手里夺回蛋糕:“都是我的!”
“你一个人吃得了?”
“我打包带回去吃!”张扬死死抱住。
“咚咚啪、咚咚啪……”强有力的鼓点声从杨抒一起一落的动作中鱼贯而出,张扬静静地欣赏聚精会神打鼓的杨抒。
此刻她是骄傲、强悍、率性的,仿佛被施了法完全变了一个人,但同时也有种不安和焦虑总是停留在她身上。张扬看到杨抒的嘴角不自然地抿着,所以这种改变也说不上好还是不好。
突然,鼓声停顿了一下,杨抒皱了一下眉。
“怎么了?”
“这个地方老是总是梗住。”杨抒丧气地扔下鼓槌。
“我还以为你收尾呢。”
杨抒还是无精打采的摆弄着鼓槌。
“哦~看来你的表演根本就不是为我~”
“没有!”杨抒急了,“……”
“那我觉得很好就够了啊,我真的很享受听到。”
“谢谢……可是我想证明我可以,这算什么……”
张扬沉顿了一下,“你老实说,你打鼓为了什么?你真的感兴趣吗?”
杨抒看向张扬严肃而温柔的脸,欲言又止。
“你为什么要学架子鼓?”
“我……”
“别说你喜欢,我知道你一点也不喜欢、也不感兴趣。你第一次来风为林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你明明练了很多年的钢琴,为什不继续学,而要学架子鼓?”
“为什么非要学钢琴?为什么别人可要想学什么就学什么,而我却不可以?”杨抒想起这些就无奈,“我不想什么都被人设定,学什么、吃什么、穿什么……上什么大学、学什么专业,通通都被做主,我一点选择的余地、反抗的权利都没有!”
“所以就要学架子鼓?”
“……”
“你难不成要一直学下去,难不成觉得自己总会喜欢上架子鼓,难不成这样就是反抗了?可这样你付出的代价太重了。”
“……我知道。可是我能怎么做,才会别人明白不要再像玩偶一样的摆布我?”
“有些事情不适合就是不适合,也许那些人根本就不在意你的这些任意妄为,他们什么事情没有经历过,你以为这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对抗吗?小打小闹而已。”
张扬不需知道她说的别人是谁,他只需要知道她在承受着苦难而他会一直帮她就够了。
“那难道就要屈服吗?至少这样他们能知道,我讨厌屈服。”
“可是为了对抗这种束缚,逼自己选择自己不喜欢的,不是另一种形式的捆绑吗,有什么区别?你同样是不快乐不开心,你甚至还把自己弄得这么疲惫。”
杨抒叹口气:“我怎样做都不对……”
张扬连忙挠头,也许自己太严肃了,“哎……要不先别练了,我们去别的地方是你散心?我带你去轮滑怎么样?现在这个点那里一定很热闹。”
杨抒笑笑,无力地撒娇:“还是不要……太闹了。”
张扬眼睛一亮,“对啊!记住你自己的需求,你就会明白怎样是真正地反抗。”
杨抒默然笑了。
张扬舒口气,平静而坚毅地说:“别着急,总会有一个出口的!”
杨抒点点头:“对了,你为什么学轮滑?”
“我喜欢……可以用来追女孩。”
“哈,看不出来啊~完全不像你。原来你心里还住着一头怪兽啊!”
“哇,你不知道,你打起鼓来才怪兽。别学了,要人命啊!”张扬说着还故意做出一脸恐怖的表情。
“喂!”
“哈哈哈……”
……
两个就这样说说笑笑,杨抒突然发现,因为那一首难学的曲子心中的块垒没有那么堵得慌了。
很多小时以后,这一天即将结束的时候,在一片漆黑的宿舍,杨抒回想到了这一刻,带着一脸愉悦的笑意在自己的部落格里这样写道:
是否每个人心里都有头沉睡的怪兽,总在不住地梦呓,“试试吧,试试吧,也许离经叛道比循规蹈矩更让你感到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