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话散了后,三人懒懒散散地往宿舍走,杨抒挽着吕萌,时不时瞟瞟吕萌的脸色。
“放心啦,我没生气了。”吕萌说道。
杨抒放松一笑:“怕你把身体气坏了。”
“你够仗义啊!”吕萌抽出手,箍住杨抒,“都敢挡拳头了!”
杨抒叹叹气:“小时候,表姐和人吵得很凶,我只会跑回家告诉大人,结果大人说小孩子打打闹闹不必当真。现在想来,即使真的输,姐姐也希望当时我应该陪着她、和她站在一起就好。”
接而杨抒笑笑:“所以以后有什么事情,我们都同仇敌忾、舍命相陪!”
“好!”吕萌好爽地握住杨抒的手。
马点点挤进来:“嘻嘻,听说你们是为了我打架好有面子啊!”
“咦~你一身臭汗,滚!”吕萌推开马点点的脑袋。
“我回去就洗!”
等她们三人回宿舍,以为可以美美地洗一个热水澡,意外地收到一则学校南区宿舍之前所有热水器、开水机将停止使用本周暂时无水的通知。
马点点捏着通知,哇呀呀哭开了:“这下我怎么洗澡啊!”
吕萌三步作两步蹭到床上,躺下:“你们不觉得宿舍楼怪怪的?”
杨抒耸耸肩,坐下清理她已经简单得不能再整洁的桌子。
秦天碧从外面回来,一股神秘地说道:“听说,学校南区宿舍换主了,是外面的物业公司!”
吕萌慢悠悠地吊起脚:“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马点点看看大家,“买个热得快来烧水怎么样?”
对于限电、限瓦数、限功率的宿舍来讲,使用热得快是学校明令禁止的行为,叶若薇在开学的班会上就已经明确指出了。
秦天碧阴阳怪气地说道:“我不表态,因为我不用。你们要是烧出什么问题,别把我扯上就行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马点点乐呵呵地说道,“这下我有水洗澡了~”然后麻雀似的往外飞奔,“我去买热得快了!”
吕萌叹口气,心里已经对这异样颇为警觉了。
的确,一场更大的风波仿佛暴风雨前徐疾低飞的燕子已经悄悄徘徊在她们的身边了。
为期一周的修整完工后,本以为一切可以恢复正常的学生们这才意识到自己在不明不白中就被学校搁置到了水深火热的境地:以前楼下一毛五一瓶的开水机、五毛钱洗一次澡的热水器现在统统变成了一秒钟八分钱的吸金狂魔。
照这样计算,新开水机打一瓶开水大概需要一分钟,即打一瓶开水要四块八毛钱!
更离谱的就是洗澡了,洗一次澡至少得五分钟吧,也就是说你可能刚搓出肥皂泡还来不及冲,二十多块大洋就像哗哗的流水一样流走了!
而且,楼下以前有个免费的插座供学生们吹头发用,现在也改成了五毛钱十分钟;送水送电的额度不仅缩减了大半,水价电价也涨得吓人……总之,那些吸金机器无孔不入,吸金手段层出不穷。
学生们恍然大悟,之前传闻的南区纠纷是真的!
在和地产商的对弈中学校也败下阵来,地产商便趁势而入招来了新的物业公司。而物业公司一进驻便立刻暴露了他们作为商人贪婪无度的面目。
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彻悟之后的学生们也只剩苦不堪言。这样一来,每天仅花费在水费上的钱就在原来的基础上成十倍的增长,现在每人每天平均花二十五块钱才能保证基本的生活起居。
每天二十五块钱啊!
于是,寻求一种摆脱困境的道路成了学生们自我拯救的第一要务。
而像热得快这种便宜又便捷的替代工具就是他们的不二选择。
学校显然是预料到学生会偷用热得快来化解无法用热水的困境,便遵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制胜法则,在起初的一段时间里,三天两头来一次查处使用大功率电器的突击检查。
吕萌她们为了应对学校的行动也制定了相应的代号为“抗日游击战”的计划,一旦听到楼道里异样的脚步声、敲门声,她们就会发出“鬼子进村啦!”的讯号,在宿舍里的人就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藏起热得快并清理好现场。
在一次次安然无恙地躲避过学校严密组织的轮番搜查下,这天烧水时吕萌她们放松了警惕,没有以往那么紧张了。用吕萌的话说,大爷的,你不累我还累呢!
可是烧着烧着,突然“啪”地一声,电火炸起,宿舍断电了,几个人面面相觑,秦天碧脸色尤为难看。
镇定下来,杨抒赶快拨通了电工师傅的号码让他来修。
“还修啊,别用了。”
秦天碧说这么说的时候修电的年轻师傅正好进门,宿舍里检查几圈,电闸那里鼓捣几下,对秦天碧说道:“换个插线板就好了。”
秦天碧不爽地瞪了他一下。
修电小哥便出去,不一会儿又折回来,说:“水杯忘拿了。”目光和秦天碧相碰,尴尬地笑笑。
秦天碧待他出去,不屑地大声说:“那个小哥肯定喜欢我,装模作样来拿什么水杯……”
秦天碧话还没说完,吕萌极其鄙夷的一声嗤笑已经迫不及待地冒出嘴了。
“人家如果真的喜欢你,也是因为你骚。你引以为傲的话,继续。”吕萌说着戴上耳机,“骚人多作怪!”
马点点吐吐舌头:“杨抒,我有薯片,吃不吃?”
“你吃吧,自己都不够吃。”
马点点于是也戴上耳机吃薯片。
秦天碧看她们明显针对自己,就打算跟杨抒说话:“你说……”
“我忙着呢。”杨抒平声淡气地对着电脑说道。
秦天碧愤然一咬唇,站在那儿想了想,说:“我有事出去一下,别锁门,我一会儿就上来。”
结果,过了一会儿,门一推开,手里提溜着一大把收来的热得快的宿管阿姨、保安大叔、学生会一行人一脸狡诈地出现在门口。
看到如此声势浩大、阵势吓人的队伍,马点点吓得魂飞魄散,慌忙去扯热得快。
学生会一个干事一个马步拦住,一脸得意地说:“又抓了一个!”
这时秦天碧从外面进来,学生会中另一个干事殷勤地打招呼:“上来了?”
秦天碧顿时脸色煞白。
吕萌当即就明白过来:“你他妈!”
秦天碧自知理亏,哼一声转头出去了。
“同学,注意素质!”学生会干事板着脸说道。
宿管阿姨、保安大叔只管带头开门不管化解矛盾,早早去门外候着了。
“哦,不好意思啊,口头禅,他妈的习惯了。”吕萌冷冷说道。
学生会的人被她堵得直提气。
杨抒赶紧圆场:“她说话是这样,别介意……”
学生会干事扶扶眼镜:“你也怪不得别人。你要是不烧,我们也抓不到你。现在,上交热得快、罚款四十块钱,不交可就要上报学校了!”
“慢着,”吕萌拉住他手里的热得快,“请问你们是来检查大功率的吗?”
“是啊……怎么了?”他很疑惑地回答道。
“呵,请你告诉我什么叫做大功率?”显然在这场对话中,吕萌是盛气凌人的一方。
“超过500瓦吧……”
“不对,热得快就是大功率。”另一位学生会成员插嘴说道,显然是为了避免让吕萌有机可乘。
“放你娘的屁,物理没学好吧?你说500瓦算大功率,我姑且算了。一300瓦的也算?”吕萌瞪了瞪眼,有种不怒而威的威严,“我们一没断电,二,学校公告里是这么写的‘学校宿舍已经采用厦大科技数码双核安全用电智能识别器,具有高灵敏度识别功能,恶性、违章用电会被查出’,智能科技都没识别出来的,你们这智商能识别出来,哪里恶性了?哪里违章了?真当我是吓大的?”
“你你……你这是强词夺理,学校这么做,是为了保证学生宿舍的消防安全……”
“学校可真是为我们着想啊!那想办法给我们解决用水的问题啊,净搞些小动作!以前几毛钱就能用水的时候,没见谁用过。不是被逼的,谁他妈想自找麻烦啊。”
“你要是对学校的管理有异议,你自己跟学校反映,犯不着跟我们叫板。”
杨抒也扯扯吕萌,示意吕萌算了。
吕萌摆摆手,一点都不示弱:“我还就要你跟学校报告情况,把我的原话转告给学校,我就不交!”
“我们也只是听学校的安排来检查,我们也很为难的……”一人一脸委屈地说道。
“吕萌,我们就交了吧,毕竟宿舍用热得快还是挺危险的。”杨抒尴尬笑着说道。
吕萌瞪她一眼:“那我们就是可以为难的?反正今天我一不会交热得快,二不会交罚款,三不会让你们通报批评。”
学生会一行人面面相觑。
吕萌架起两手,凌厉地说道:“我知道你们心里想什么,我可不怕你们恐吓。我不介意受处分,最严重不就是退学吗?除了这些,你们要是还有什么能威胁到我的招数今天就尽管使出来,否则,就请你们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吕萌的确不会介意,她甚至从没想过自己会读大学。
门外的大叔阿姨终于进来说话了,“那,那就算了吧。下不为例,好吧?”
吕萌走到门边,扶着门框看着他们。
一行人只好尴尬不已地互相推搡着出去,边走边低语“这疯子!”
吕萌只是冷笑,一点都不介意他们说什么。
等他们出去,吕萌擦擦手掌:“解决了这帮人,接下来该解决我们寝室的叛徒了!”
杨抒吃惊地望着她。
吕萌走到卫生间,拣出秦天碧的开水瓶、水桶、脸盆,然后一个个依次往楼下扔。
杨抒和马点点都大惊失色,连忙来阻止吕萌。
“你这是干什么。”杨抒说。
吕萌推开她:“你们都别管。该教训教训这个贱人了!”
杨抒叫到:“那也别这样啊!你都丢下去了,她用什么?”
“我们被她摆了一道,你还帮着她说好话?小心哪一天她连你都害!”
“这跟那没关系。”
“我刚觉得你挺有胆,转眼你就做墙头草,刚才还帮着那帮人说话。你不是说舍命相陪、同仇敌忾吗?啊?”
“可是,这是两码事。她的做法龌龊,我们就要以牙还牙吗?就好像你要是杀人,难道要我们也杀?”
“是啊……”马点点不确定地附和到。
吕萌吼道:“我他妈还就是这样了!我最讨厌别人打着善良的旗号来跟我讲什么友谊、忠诚。”
“那你就可以以友谊、忠诚的名义绑架我们的原则、是非吗!”杨抒急了。
吕萌冷笑:“当我是朋友,就该明白我要求你们的是什么。”
“我们当你是朋友,但是难道我们就要放弃自我?”
“那就是没得朋友做了?”
杨抒神色黯然地看着吕萌。
“不是,杨抒不是这个意思……”马点点觉得两人都有理也觉得两人不该闹成这样,一边儿干着急。
秦天碧躲去隔壁宿舍时听到这边咣当一阵响时就有点忐忑,这会儿听到宿舍里闹哄哄的吵架声更加紧张不安,思考再三还是决定回来看看。
秦天碧推门,杨抒瞟了她一眼,低声哀求吕萌算了。
吕萌顿觉一阵悲凉,满眼失望地看看杨抒,不动声色地说:“你别管!”
有时候她啊,真讨厌和善良的人做好朋友,因为迟早有一天她们的善良会让她变成人们口中的恶人。
杨抒皱皱眉,坐回自己的椅子,马点点傻站着。
“小贱人,你还好意思回来?”吕萌冷冷盯着秦天碧说道。
秦天碧浑身不自在:“我说过,你们要是烧热得快,不要把我扯进来。我当然没有义务给你们通风报信!”
“哼哼,通风报信?我怎么觉得是你把他们找来的!”
“你别血口喷人!我我只是在楼梯上碰到他们!我是没有通知你们,那又怎样?我们什么交情,我凭什么帮你!”
“知道你为什么讨人厌吗,就是因为你那龌龊的唯我论!我没打算牵扯你进来,但要是上报学校,你难道不知道你也逃不过吗?你这个时候怎么不想想你自己,用你那狭隘的自私理论,就当救人就是救自己?”吕萌觉得可笑,“我们都在宿舍,你一个短信,今天什么事都没有!”
“那不是没收吗!”秦天碧指着墙上挂的热得快。
“要是收了,我跟你没完!”
“吕萌我告诉你,你别总一副二大爷的口气,以为谁都要服你!我早就不同意你们用热得快,迟早要出事。不是学校查出来,就是更大的危险,这次只是学生会。我可不想走到被你们害得更惨的那一天!你们也早就该料到这种结局收场。”秦天碧说着看向杨抒和马点点,“一个个装圣人、装高尚,我卑鄙我无耻,你们很有原则?”
吕萌咬紧腮帮,掐住她:“我可以什么原则都不讲,但是背叛我的都!得!死!”
秦天碧瞪着她几秒,推开,一串冷笑爬上了自己的床。
也许她们早就该想到,现实就是,并没有人有义务在你危难之际就要出手相救的,不给你设置障碍就万幸了。
但要这么早在这象牙之塔之中瞥到社会的浮光掠影,毕竟也令人难以接受。
吕萌也最不会想到的。
即使她是最早踏入社会的,但她也是最单线思维的。她的是即是所有的是,她的非即是所有的非,没那么多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