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在风为林前站了多久,吕萌回来了宿舍,杨抒和马点点都在宿舍里等着她。
她看了二人一眼,笑笑:“没想到今年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啊。”
说着,就爬上了床,倒头睡下。
杨抒的泪又默默流了下来,马上拿起手机给吕萌发短信:
“世间为何有那么多遗憾?佛曰:这是一个婆娑世界,婆娑即遗憾,没有遗憾,给你再多幸福也不会体会快乐……”
“如何让人们的心不再感到孤单?佛曰:每一颗心生来就是孤单而残缺的,多数带着这种残缺度过一生,只因与能使它圆满的另一半相遇时,不是疏忽错过,就是已失去了拥有它的资格……”
他说,如此破碎的两个人怎么能够在一起啊,所以他错过你、你已失去资格;而他离开了,所以他的圆满也不在这里,那就让他去寻找他的自由、圆满、幸福。
“如果遇到了可以爱的人,却又怕不能把握该怎么办?佛曰:留人间多少爱,迎浮世千重变,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
吕萌,你介怀的只是他的一句描述,爱过或只是朋友?一切都只是曾经了,珍惜眼前人……
吕萌看着一条条闪动的信息,再也忍不住哭起来了,她还想,这样汹涌的哭泣这一生也不会再有了吧。
秦天碧看着,说道:“我出去,今天这里就让给你们哭吧。”
杨抒和马点点爬到吕萌的床上,把吕萌紧紧抱在中间,三个人纵情地哭起来。
“吕萌,你已经耽搁了太久,是时候该放手了。珍惜眼前人!”
“我知道。可是萧亦俊不理我了。”
随着林为风的离开,吕萌也终于意识到什么才是重要。在时间面前,她和叶若薇之间那个无声的抗衡已经变得无足轻重、无足挂齿了。
她甚至想,自己那个成全别人的想法真是太可笑了。
人能做到成全自己就已经不错了。
但是,从圣诞节的那个雨天之后,萧亦俊就不再理吕萌了。每天默默地吃完早餐,就去上课,放了学收好自己的东西就又去吃饭,然后去图书馆。整个过程全都是一个人默默地完成。
吕萌在被杨抒劝醒后,每天也坚持在他吃早餐的地方道一声早安,课堂帮他占位置,放学帮他收拾东西,坐在他旁边陪他吃晚饭,目送他去图书馆。整个过程也是默默地完成。
从放完寒假的新学期开始,几个月来,也一直是这样。
而彭子令和马点点也总是不远不近地跟着这沉默的两个人,忧虑地说:“他们这个样子,我们能放心去环球旅行吗?”
“不能啊,我们再等等看。”
这天,杨抒拦住吕萌:“你们不能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下去,彭子令和马点点要被你们逼疯了,我也要被你们逼疯了。”
吕萌叹口气:“我也不想这样。可是你知道萧亦俊这个人,太固执了。”
“唉……”
广播里也适时地放着悲伤的歌曲。
“他妈的,那个脑残播音员,这个时候来凑什么热闹!”吕萌说着说着,突然眼前一亮,“我有主意了!”
于是这一天,吕萌不再跟着萧亦俊了。
萧亦俊在吃早餐的时间点没有看到吕萌,略微等了一下,俄而怅然若失地笑一下自己的可笑,又理理自己的书包往教室去。
他走到教学楼前,远远地看见旅游班同学全都围在一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很是奇怪。
突然,早间广播的音乐“呲”地一声被关掉了,传来一个熟悉而蛮横的声音:“滚开,我就借用一下,说一句话。”
也是从这之后,学校晨间播音的广播员也吸取了教训,播音一定要锁门!
当然了,回到正题,说话的正是吕萌。
只听她清清嗓子,酝酿了一下,然后大声地说:“萧亦俊,我是吕萌,你听得见吗,我喜欢你!请跟我告白!”
话音刚毕,围在那里的一群旅游班同学立刻散开,拉开一条横幅,大声地一起喊:萧亦俊,请跟吕萌告白!
萧亦俊看着,傻愣愣笑了一下,长吁一口气,大声喊道:“吕萌你在哪里,我跟你告白,我喜欢你!”
“啊!”所有人都欢呼鼓掌,叫着跳着拥抱着。
吕萌从播音间一顿狂奔着跑过来,萧亦俊看到她,两人热烈地相拥在一起,良久,吕萌抬起头来对萧亦俊说道:“我只有一个条件,林为风没有完成的音乐梦想,我会帮他完成,一直到老。”
“没问题!”萧亦俊说道。
承诺本不该这样轻许。
“太好了太好了!终于大团圆结局了!我们可以放心去环球旅行了!”彭子令和马点点激动地相拥而泣。
更年师太从一旁幽幽地飘过来:“你们还在这里叫什么!不上课了!”
彭子令和马点点说道:“是的是的,我们不上课了,再也不上课了!”
杨抒笑着看着他们:“终于大团圆结局了。我也该走了吧。”
只是,只是,你们知道的,破绽总是要自己跑出来的,我不想骗你们。
因为这一切也令我措手不及,我也万万不会想到。
谁能料到,那一天之后的五年后,萧亦俊离开了。
为了走得更彻底,他编造了一出谎言,说他劈腿了,和秦天碧在一起。
在我央求之下,秦天碧终于讲了萧亦俊这么说的原因:
“我劈腿,总比让吕萌觉得是她自己的错要好得多。像吕萌这样纯净、简单的人,现在已经不多了。再说了,男人劈腿不是常事吗,没有什么要解释的。”萧亦俊说。
秦天碧问:“说真的,我们为什么不可以真的交往看看。”
“你很好,但我喜欢的类型就只有吕萌。”
“你对爱的执着这一点很像我,所以我才要帮你。如果你我再早一点遇见,也许会有不同的结果。”
在我听完秦天碧的讲述之后,仿佛能明白萧亦俊的苦衷:正是为了保护吕萌的单纯、守护吕萌心中的理想国象牙塔,他拼尽了全力,去成全自己所爱的人为另一个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的人坚守的梦想。
但,多少会有些不甘吧,所以在很多个备受挣扎和煎熬的时刻之后,萧亦俊才会在所有人都的非议下痛心地说出那样的谎吧。
毕竟,对于萧亦俊来说,越有尊严,人越脆弱。能坚守这七年,对于他来说已实属不易。
也只有这样,在我最终对吕萌说出真相的时候,吕萌才会在良久的沉默之后,这么说道:“分手的时候,我对他叫嚣着,‘如果再见是下一句,那么请闭嘴,我们不需要再见!’然后我们沉默着完成了分手的仪式。现在回想,我是多么愚蠢啊,我真的好后悔,我应该让他说话,哪怕他说绝情的话,我也应该让他说话。因为从那之后,我一直在思念他的声音……思念着他。”
如果青春,一定要用一场错过来教人们学会爱、学会珍惜,那么七年对于吕萌来说已经够长、已经足够,年华的本纪早已无需这么壮烈,她只想守着那么几个人简单地过一生而已。
然而,学会珍惜,并不用这七年,也不用之后的五年,就在告白那天的不久之后,他们所有人都会痛彻心扉地领悟到。
那天我所在的编辑组在公路一边采风。
大地被渲染成了金色,在漫长的冬天后,铺陈着春日里一场又一场明媚的阳光,整个世界都如同沐浴在朝圣的佛光中一般。
那已经是暮春时节的五月了,所有人都相信尘埃早已落定,一切都好起来了。
马点点和彭子令策划了好几个月的环球旅行,那一天才算真正完成最后的准备了,终于可以动身出发了。
彭子令从自己家出发到达了机场,杨抒、吕萌、叶若薇也在机场,等着马点点那个死乌龟在家里和爸爸妈妈告别后,做一趟长途汽车来机场,和她亲爱的彭子令汇合,和她亲爱的朋友们告别。
然而,却是那样出人意料的,那辆行驶过数不清里数的、颠簸过无数山路的长途汽车,却在那一天发生了意外,它冲出了公路、翻倒下山坡,车上的人无一生还。
它就在我们编辑组的不远处、镜头里,冲了出去、翻了下去,我们所有人都错愕了、惊叫着、慌乱着去帮忙,于是我看到了马点点,看到了她最终被警察用担架抬了过来,那样安详的、没有料想的、脸上还带着笑的,离开了这个世界,没有一句遗言。
一切都来不及道别的,你以为。
然后,我打电话给吕萌,吕萌在那头震怒着狂吼着骂我骗她、叫我不要开玩笑了,哭声混成了一片,我也再说不出话,只让她们快点来医院。
医院里,所有人都到了,但是一切早已来不及。
马点点的父母已经从哭天抢地、歇斯底里变成最后的一潭死水、静坐枯等。
杨抒眼睛都已哭肿,嗓子已经哭哑,跪坐在马点点父母脚边说道:“伯父伯母,如果您不介意,今后让我和吕萌当您的女儿……”
吕萌突然起身,走到外面去,拿起手机,打给了自己的父母,那么多年第一次开口叫到“爸爸!妈妈!”,就再也说不下去,嚎啕大哭着任泪水肆意地流。
彭子令坐在一旁,无声地哭泣着,手掌已经攥出了血。萧亦俊和彭爸爸就站在他旁边。
叶若薇伏在窗口,看着所有人,她多么希望马点点没有踏上那一趟车、那一趟车永远都不要开动,她们永远都等在机场里,时间就停在那一刻,她们无止尽地诉说着关于马点点的一点一滴。
然而时间是最残忍的观影者,坐在以天为幕、以地为屏的影院,看着我们,看着我们其中一个慢慢消失不见,然后起身掸一掸衣袖,去下一个人的门口。
纵使我们都知道死亡是一件常事,我们也慢慢清楚意外之死再正常不过,但我们从来都不会想到意外之死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会发生在自己最亲近的人身上,也许是不敢相信,也许是不想相信,青春就是不相信会死、就是不相信死亡的啊!
忽然,彭子令神经质地站起身来,默默往外走。
“你去哪儿?”彭爸爸担心地问道。
彭子令头也不回地默默说道:“时间是什么,人之将死,它才有意义,人们活着,它什么也不是。我要去一个人旅行,把我们的时间都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