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有睡午觉的习惯,众人都呼应早早散了。红红悄悄先把账付了。玄斌意识到后,递了个眼色给红红。红红装做没看见。本来是自家人团聚,她又这些年没回来。娘难得愿意一家人在饭店吃饭。
红红没有跟大姐蓝蓝回去,她想在街头转转。沿着河边的路走,绿化特别好,车也不少,只有步行可以快速一些,开车或骑车都被堵。这是中国城市的通病。规划似乎总是跟不上发展,其实是经济的发展跟不上城市的发展,所以人们在饱受堵车的同时,也饱受着尾气的污染。红红恰恰最讨厌的是空气污染。
河水不丰盈,偶尔会看到水面的漂浮物,这点红红也讨厌。人的素质远远没有到这一步,相当一部分人还有随手丢废纸等垃圾的习惯。
到了水边的一个亭子旁边。红红看到有人推了板车在卖柚子。青皮的柚子散发着青涩的味道。红红走上前,想买一个。秋燥越发严重了,水果里面,柚子是个性独特的一种,可以久放,可以分而食之,且是凉性的,是秋天的尚好礼物。
红红拿起一个,掂掂,再拿起一个,掂掂。
不知道什么时候玄斌走到了这里,他也站下来,掂掂柚子,说这些都太生了呢,不成熟还打秤,要不,去大超市吧。
红红近距离地看看他,一个中年的男人,头发里已夹了一些白发,两眉间年轮纹成一个川字。
红红听玄斌的话,穿过两个街区,到了有快速公交的路段,这里繁华了许多。进了超市,玄斌非常熟悉地带着红红到了地下一层,这里各种柚子堆放得像小山一样。
红红问,你到是经常过来买东西?
玄斌说,哪里,这商场,这里的几幢高楼是我公司建的,一块瓷砖,一架电梯,门窗的颜色,后期商家的引进,凡事,都是亲历。没有比这里更亲切的。
红红笑笑。已选了一只红芯柚称。也想不到要买什么,红红他们走到付款处。
玄斌终于抢到了付款,他给了服务员一张卡,刷了,营业员报出余额,那是一个相当大的数字,以致服务员抬头很羡慕地看了看红红。
玄斌很自然地把卡给了红红,说,改天你再来买些东西,这里的西洋参挺好的,你买些散装的,当即加工了,一直可以喝到春天。
红红认同,自从明代的李时珍著书《本草纲目》,就认为女人进补宜补脾肾,而参是最固元的。
人多眼杂,红红拿了卡郑重地放到钱夹里。
有男人陪女人逛超市买菜,在所有人的认识里,都会认同是老公陪老婆。红红不敢往这方面想,她配不上玄斌,她也不愿意找一个开发商做老公。
两个人并肩走着。不知不觉走出了很远。这个城里,红红是完全陌生的。红红说,昨天我看到一个白发老太,她是拾垃圾的,带了个患孤独症的女孩。你见过吗?
玄斌说,这个城市不大,但要认识一个拾垃圾的老太,难度有些大了。
在火车站附近。红工补充说。
玄斌表示真的没见过。
玄斌的手机响了,有人到了他公司谈事。玄斌让司机来接他,顺路带红红回她姐姐家。红红说不用,回去也没事,自己又从不睡午觉。
玄斌的车一溜烟开走了。红红注视着车离开的方向,忽然觉得玄斌其实也是孤独的吧。生意做得这么大,钱挣了这么多,却没有自己的时间,朋友之间利为先,内心也空的吧。
红红索性上了快速公交,通往火车站的线路,她已能准备地找到拾垃圾老太的住处。
天阴阴的,不下雨,凉爽却不让人感到寒意。这是一年中最舒适的天气。红红的心情是轻松愉快的。
真正走到垃圾堆前,红红的脚步迟滞了。老太坐在马扎上捆旧报纸。抬头看到红红,她友好地笑了一下。那一笑,红红仿佛看到了奶奶,奶奶的花头发,奶奶坐在冬日的阳光下,双手放在腿上。在红红的记忆里,奶奶始终系着靛蓝的布围裙。她安静地坐在阳光下晒太阳时,是那么安详。红红最爱那时候的奶奶,经常扭股糖似的蹭到她面前,有时小儿女似的撒娇,把脸埋在她的围裙里,或者吊住奶奶的脖子,让她帮她炸蚕豆。蚕豆在木桶里,放到装了木炭余灰的铜手炉里。
蚕豆放到炭火里,用不了一分钟,就会被烫得放香屁,奶奶迅速地给蚕豆翻身,再烘。那是红红最兴奋的时候,往往奶奶为她烘了七八颗蚕豆后就说,不能再烘了,蚕豆还要做菜粥呢。
红红捏着几粒蚕豆,可以幸福地吃了半天。
红红蹲在拾垃圾的奶奶面前,她问,从外地来的吗?
红红点点头,是呢。
奶奶说,我也是外地的。她说了个地方,红红说那地方我去过,夏天的时候河面上全是荷花。
奶奶点点头,像是承认红红去过那里。
老太太问,来找人的吗,上次在车上我见过你。
红红说,是了,看见你推了辆婴儿车。
老太太说,是捡的。她努努,红红往车库里看了看,小车在那里。见床上有动静,红红拿眼睛看了看老太。
老太说,是我闺女,20年前捡来的。这些年就她一直陪着我。
红红看见老奶奶的手腕上有一串珠子,本以为跟她在大学时候准务送给奶奶的是一样的,叫做恒河沙数的石头串,哪知不是的,是串很不值钱的细木珠子。一定也是捡来的,别人不要了的东西。
红红掏了几百块钱,放到奶奶手中,说,这次钱太少了,以后有机会我来看你。红红说的是真心话,她想到给奶奶买些过冬的棉衣,或者带点好吃的熟菜。
转身离开,走了几步,老奶奶嘀咕道,是个好心的人呢。
红红把精挑细选的红芯柚子留给了老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