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厉戎松开捂着脸的双手,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低着头,双眼没有一丝神采。眼泪不受控制地从鼻翼两侧滑下,他没有伸手去擦,任凭它们掉落在地。陆厉戎试着张了张嘴,找回自己的声音:“算算差不多有六年了吧,我已经有这么长的时间没见过我妈了。”麻语裴抬头静静地看着陆厉戎的侧脸,没有出声打断他,她知道,现在他需要的是一个愿意听他诉说的听众。
“其实我真的很想她,很多次我都偷偷地跑到那边,可是我根本就不知道她被关在哪里,我爸也从来都不愿告诉我。每次我一跑出来就会被我爸的人给抓回去,久而久之,我就找到了这个地方,唯一能离她最近的地方。”陆厉戎自顾自地说着,轻轻地抬眼深深地看了一眼对面的大楼,思念、怨恨、愤怒最后都化作了一抹空洞。
“为什么你妈妈会在那?”耐心地听着陆厉戎说着,麻语裴忍不住还是问出了口。
“是啊,她为什么会在那。这都得归功于我那不可一世的爸爸!”刚开口时仿若茫然,但说到‘爸爸’二字时,陆厉戎的眼神变得清醒且带上了恨意。“小麻雀,你知道吗,我妈其实不是个精神病,甚至,她还是个极具天分的医学研究人员。她没有错,她只是爱她的研究胜过一切......”喉咙就像是被人扼住一般,陆厉戎是强忍着心底涌上来的不适说完的这句,因为他再次想起了自己的妈妈对自己做的那些丧心病狂的事情。
“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既然你妈妈是很有天分的医学研究人员那怎么会被关到那里面?难道......”就像有本书上说的一样,天才跟疯子只有一念之差?麻语裴松开了拢着陆厉戎肩膀的手臂,坐直了身体侧脸看向他。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没疯。”陆厉戎看了一眼麻语裴,她真的是所有的想法都表现在了脸上。淡淡地说完这一句,陆厉戎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干燥的嘴皮然后抿紧了唇,接下来的话是他从未对人讲起过的:“听我家的王婆婆讲,我妈是个很有医学天赋的天才,十六岁就已经进入国内最顶尖的医学团队,从事药物开发研究与试验。除了研究,她似乎对所有的事情都提不起兴趣来,就连跟我爸认识到结婚都是长辈的意思,相了亲然后就结了婚,接着就生下了我。听别人说虽然是相亲结婚,但我爸其实是很喜欢我妈的,正是因为他的那份感情才让起初面无表情的我妈变得有血有肉起来。”
“那不是很好吗......”麻语裴用心地听着陆厉戎说的每一句,在听到他的爸爸用爱让他的妈妈变得有血有肉的时候心里泛起了一丝羡慕。
“也许在别人眼里是很好吧。”陆厉戎抬眼看向湖对面的建筑,风仍旧在吹,他的眼神慢慢地开始变得空洞起来,嘴唇开开合合没有停歇,讲述起他最噩梦的时光:“但是不要忘记了,我说过我妈爱她的研究胜过一切。”难过的情绪在翻涌,喉咙有些发紧,他微微停顿了几秒才又继续说下去,“就像普通的家庭一样,爸爸妈妈忙工作,小孩子忙上学,虽然有时候会感觉到孤独但毕竟是小孩子,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只是到了我八岁的时候,原本在别人眼里看来很美好、在我们自己眼里还算过得去的生活却开始悄然变质。艰难创立的陆氏终于上市,在封城站稳了脚跟,爸爸忙得几乎不能回家的那般劳累终于有了结果,但也意味着他忙得更加没时间回家了,妈妈那边的研究也是一次比一次艰难,她索性都窝在了实验室,我就一直跟家里的王婆婆待在一起。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阵,我都已经见怪不怪了,直到有一天,我妈回家了......”
眼泪猝不及防地从泪腺涌入眼眶,在挤满了眼眶之后悄然滑落,缓慢而又平静的讲述着的陆厉戎忽然变得神情激动,他难过地抱住了头,视线变得模糊了也无所谓,就那么紧紧地盯着地面继续揭开自己的伤疤:“我妈回家了,我的噩梦也就此开始了。她失魂落魄地回来,两眼无神地盯着八岁的我,告诉我说她的实验失败了,小白鼠、小白兔、狗,能用来实验的试验体都死掉了。她这么跟我说着,黑漆漆的双眼盯了我很久,忽然恢复了神采,她抓住了我的肩膀,欣喜若狂。她跟我说:‘妈妈有个很重要的任务要交给戎戎,戎戎能帮妈妈完成任务吗?’那时候我才那么点大,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妈妈终于注意到我了,所以我满心欢喜地点了头,可是没想到,等待我的竟然是一根又一根锋利的针管和一管又一管不知名的液体......好几次我都躺在床上几乎不能动弹,张嘴喊‘妈妈’都喊不出来了,只能流着眼泪看着毫不在意的妈妈继续给我注射......”听到这里,麻语裴心中一凉,寒意四起,人家虎毒还不食子呢,没想到陆厉戎的妈妈竟然近乎丧心病狂。
“刚开始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后来时间一长,家里的王婆婆发现了不对劲,就告诉了我爸。我爸回来的时候正好撞破我妈给我注射试验药剂的事情,他们大吵了一架,这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妈的试验地确实失败了,但是死的不是那些猫猫狗狗,而是人!她偷偷地给死刑犯注射了试验药剂,结果那个人死掉了,团队的领导发现了这件事情,鉴于原本就是要处死的人再加上我妈对他们团队做出的贡献,所以他们并没有追究我妈的责任,只是强制停止了我妈的这个研究项目。可这个项目对我妈来说就像她的另一个孩子,她根本舍弃不下,于是就偷偷地将实验材料带回了家......”陆厉戎终于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低声哭了出来,他使劲地拽着自己的头发,双手用力地拉扯,哭得撕心裂肺,“他们都说我妈疯了,疯得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了,只知道她的研究,我爸一气之下就把她给送进了精神病院。现在想想,我妈可能真的是疯了......”
麻语裴在一旁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心里一阵比一阵难受,忍不住跟着一起红了眼眶,她从口袋里取出陆厉戎之前还给她的手帕,慢慢放低身体,伸手擦去他脸上的眼泪,并轻声安慰道:“别伤心了,只要坚持不懈的治疗,阿姨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到时候你们就能相见了。”
“这样的话王婆婆也跟我说过,可是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仍未见过她一面。也许,这辈子我都没机会见了。”陆厉戎抬起头来看向麻语裴,任由她拿着手帕细细地擦着他的脸,那哭红了的眼睛透露出他的无助跟哀伤,显得十分可怜。麻语裴看到这样子的他越发地难过起来,喉咙都有一丝梗住,但是她心底却有一点疑问扎了根。陆厉戎说他八岁的时候被他的妈妈拿来做实验,但他却是有六年的时间没有见过他的妈妈,如果说他现在是跟自己一样的19岁的话,那么中间那几年的时间哪去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要太难过了,起码你知道你妈妈还在对面不是吗?你再看看我,我的妈妈都已经离我而去了呢。”麻语裴收回了给陆厉戎擦脸的手,脸上扯出一抹笑,却是越看越牵强。
陆厉戎意识到自己的痛苦也戳中了麻语裴的痛处,于是他赶紧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收起了难过,伸手拍拍麻语裴的脑袋然后站起身来,又恢复了往日嘻嘻哈哈的模样。“别想那些了,你看看我,被当成试验品那么折腾都坚持到了现在,还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有些事情你不说我不说大家根本就不会知道,就像我,如果不是我告诉了你,你一定还以为我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每天都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吧?其实说实话,有钱人家的孩子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就我爸那些朋友啊合作商什么的,他们的孩子都是养得跟个机器人似的,还不如我呢。”嘴里这么说着,陆厉戎弯下腰捡起脚边的一块石头,扬起手臂奋力一扔,那块石头就像是离弦的箭般划出一道抛物线,然后直直地掉进了水里。他脸上的表情变得轻松起来,“你看,这座湖就好比你的心,那些痛苦其实就像这块石头,你只要奋力地、拼命地把它埋到内心的最深处,它就不会影响到你了。”陆厉戎一边说着一边朝麻语裴伸出了手,直到她将手放在了他的手掌之中,借着他的力慢慢站起,他才接着说到:“今天我们两个倾诉出来的那些痛苦不要再放在心上,明天一起床就当做是坐了一场梦,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还有,你要记住我说的话,永远不要把自己的脆弱展露人前,那样对你来说不会有好处,你要以勇敢坚定的姿态来应对每一天,就算不能笑,也不要哭着度过。”
麻语裴认真地听着,缓缓地点了点头,然后抽回了放在陆厉戎掌心的手,插进自己的衣服口袋里,转过头,以跟陆厉戎同样的姿势看向面前广阔的湖泊,微微地眯起了眼。难过也是一天,高兴也是一天,她又何尝不知道应该快乐地度过每一天呢?
“怎么感觉这风越刮越大了,走走走,赶紧回学校了。”两个人定定地看了一阵面前的湖水,之前的微风不知道何时竟已演变成了大风,卷着树叶跟灰尘向两人袭来,原本风平浪静的湖面此时也是波纹不断,陆厉戎被风吹得迷了眼,眯着眼睛迅速地把外套拉链拉开,将衣服张开给麻语裴挡住风跟灰尘,护着她一路往回走。
才走了一阵,甚至连‘外语角’都还没到,原本还晴得好好的天色一下子暗了下来,陆厉戎揉揉自己的眼睛,抬头看了看天,不知道是从哪个方向飘来了乌云,黑压压的一片盖了过来。“陆厉戎,是不是要下大雨了?”麻语裴从陆厉戎给她遮挡着大风的衣服下抬起头也望了一眼天空,开口问道。
“很有可能,啧,咱们加快脚步到公园门口去打车,在下雨之前回学校吧。”陆厉戎瘪着嘴点点头,手臂挨着麻语裴的肩膀就微微施力推着她跟上自己的脚步往公园外面跑。
可是到底两双腿还是跑不过这突变的天气,听着呼呼的大风背后,不远处就有淅淅沥沥的响声传来,一阵倾盆大雨由远及近向两人靠拢过来。两个人都还没来得及跑到公园外的出租车停靠处,雨点已经落下,陆厉戎撑着自己的外套给自己跟麻语裴挡着雨水,两个人站在公园门口的屋檐下,看着面前的雨幕开始发愣,这雨看起来一时半会是没得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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