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唐小余也沉不住气了。
那天去医院看完甘逸之后，唐小余便气势汹汹地去找了顾泽，向来好脾气的唐小余，第一次那么愤怒。
唐小余见到顾泽时，他正在书桌前看书。于是更是气愤，唐小余一上去就把顾泽从椅子上揪起来狠狠一拳，这是唐小余，第一次打人，而这一拳他是用了十足的力道的，顾泽被打歪在地上，嘴角泛起血丝，有些颓然地坐在地上。
“你他妈还有没有良心？甘逸在医院都那个样子了，你还在这气定神闲地坐着，你知不知道她都瘦成什么样子了，你知不知道那些医护人员是怎么对待病人的？！”
“至少，他们是专业的。”顾泽低声说道。
唐小余又是一拳打了过去，顾泽也开始还手，两个人扭打在一起，都不留情面，直到两个人都鼻青脸肿，直到都没了力气，才放了手，躺在地上喘气。
“你知道吗，我现在都快要忘了以前的老大是什么样子的，你还记得吗？以前的她多喜欢说话，多会闹腾啊，每次笑，都笑得毫无保留，那么明媚，那么耀眼，可是她现在，连表情都没有了，她……你当初既然留下她，既然说了会好好保护她，好好照顾她，为什么现在又抛弃她，把她一个人扔在了那种地方……我真怕她会撑不下去的，她那样，过不了多久也许就……”唐小余说着说着，终于哽咽，再也说不出话。
他走后，顾泽一个人躺在地板上，很久很久，直到顾妈妈回家，才发现他鼻青脸肿地躺在地上，心疼得不得了。
“你这是怎么了？谁打的？怎么会这样，赶紧起来妈帮你擦点药。”
顾泽直接推开顾妈妈伸过来的手，一言不发地走出房门。
——————
旧城仁华医院说起来更像个疗养院，大片青翠的草坪，鸟语花香的花园，干净整齐的健身设备，以及，无数穿着统一服装，用编号识别的病人。
从001到未知，他们，都没有姓名。
护士追着两个病人呵斥，“0074，不要抢1123的饼干！”
多像被妈妈呵斥的小孩子，可事实上，那却是两个早已过了中年的大男人，两个人在草地上扭打成了一团，其中一个把手指伸进另一个的嘴巴里，使劲扣着，另一个狠狠咬住了嘴里的手指，嘴角淌出血来，两个人却都像是察觉不到痛一样，脸上都挂着诡异的笑容，表情有些扭曲。
旁边的病人围过来摆手叫好，开心得像是小孩子。
女护士找了几个身强力壮的男护工来，把两人强行分开，带回病房去。
顾泽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抬起的脚步有些踌躇，却终于还是鼓足勇气，下定决心，抬腿走了进去。
他这一回来，是带了决绝的。
病房里，护士正在喂甘逸吃药。
甘逸却不配合，只是吃个药，阵仗却不小。
两个男护工正一左一右架着甘逸，女护士一手拿了一把白色黄色棕色的药片，放在水里捣碎了往甘逸嘴里灌，挣扎间药水洒了大半。
顾泽红了眼睛，冲上去推开三人，“你们干什么？”
三人一愣，随后护士冷静回答道：“3017需要吃药，我们只是在喂她吃药，你是她什么人？”
3017，这是甘逸在这里的代号，这里没有甘逸，只有3017号病人。
顾泽看了一眼一旁餐桌上一动都没动过的饭菜，“她连饭都没吃，你们就灌她喝药？”
“刚刚喂了很久，她怎么都不愿意吃饭，我们也没有办法。”
顾泽怒，大声吼：“出去！叫你们出去听到没有！”
他这么一吼，原本缩在床上的甘逸，又是狠狠的一抖，使劲地往里缩了缩。
“甘逸，别怕，是我，对不起，我不该过了那么久才来，对不起……”顾泽伸手去握甘逸的手，她往后缩了缩，手腕上，几道捆绑留下的淤痕，在苍白的皮肤上，有些瘆人，顾泽心疼地握住她的手腕，她的手腕，已经细到好像轻轻一握就能折断，整个人，也都是脆弱苍白的。
“你怎么都不好好吃饭呢？不吃饭会死的知不知道？”顾泽的心狠狠地疼着，“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们回家，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甘逸抬头，看着他，半晌，把右手手心的东西捂到了胸前，方方正正的牌子，隐约的金属光泽。她满是认真，干燥的嘴唇轻轻蠕动，捂住胸口，含糊的语音，“家，有。”
——————
顾泽带甘逸回了梧桐街，那栋小楼门框上空空如也，有些突兀，有些奇怪。这里，是甘逸的家，以后，就是他们两个的家。顾泽笑笑，“你看，你把咱家的门框搞成这个样子，多丑！”
甘逸不理，继续低头玩着手里的门牌，顾泽这时候才发现，她另一个手里一直握着的，是一个破碎了的发卡，小熊的眼睛少了一只，看着很是古怪。
她现在，倒是完全成了个小孩子。
顾泽把甘逸哄睡着之后，回了一趟顾家，准备收拾一些衣服书本，长期驻扎到柏家了。
他收拾完要走出家门的时候，顾妈妈哭得满脸是泪，拦住顾泽，“你这个不孝子，你就这么走了吗，就为了个疯子，连家都不要了？！”
“她不是疯子！”
顾之远拄着拐杖下楼，“颂芝，你说得过分了。”说罢，只是坐在沙发上叹气。
“我说错了吗？顾泽，你听妈的话，回房去，不准走，听到没有！”
顾泽无动于衷，早在走进医院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下定了决心的，又怎么会，轻易改变。
“顾泽，再过几天就要开学了，你一个高三的学生，忙学业忙学生会的工作都来不及，甘逸病成那副样子，你有什么时间精力去照顾她？”顾寰将手中的烟放进烟灰缸里熄灭，沉声问道。
“学生会的工作我会辞了，我还没有告诉你们吧，反正当初，也是为甘逸进的学生会，现在为她退了，也算是有始有终，忙学业和照顾甘逸，我也都能做好。”
“你是我顾家的人，这么平白无故地住到柏家，又只有你们一男一女，像什么样子！你让别人怎么想，怎么说？！人言可畏知道吗？”
“我不在乎什么流言蜚语。”
“你现在是说着不怕，以后呢，你们两个以后怎么办，你是要娶妻生子继承家业的人！”
“以后我会娶她，我和甘逸，本就是定了亲的，这辈子，也只娶她甘逸一个！有甘逸，便有顾泽，甘逸生，顾泽生，甘逸死，顾泽死。”
一字一句，全是决绝，一丝退路，都不留下。
他为了她，做好了背叛全世界的最坏打算。
“你……你这个孽子！”顾寰气极要打顾泽，又被顾妈妈拦住。
顾泽忽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顾氏夫妇都是一惊。
“爸，妈，从小到大，我都没让你们失望过，学习也好，能力也好，我顾泽自认为达到了你们所有的期望，但这一次我不得不让你们失望了，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求过你们什么，这一次，算我求你们，我喜欢甘逸，不，我爱她，在很早的时候，她早就刻在我心里了，现在是她最需要我的时候，就算全世界都抛弃了她，我也不能丢下她，这一次，就当我不孝吧，只要你们成全，以后我可以答应你们任何条件。”
顾泽笔直地跪在地上，无比平静地说完了这番话，顾氏夫妇俩的脸色却更难看了。
“你……你竟然为了她做到这个分上，你……”
“行了。”始终沉默着的顾之远终于站了起来，“顾泽，我和甘逸的爷爷原本就有约定，若是将来你和甘逸互相喜欢，便结为夫妇，若是不能在一起，他死后我顾家也要照顾甘逸。当年如果没有他柏松年，我早就死在战场上了，更不会有你爸，也不会有你，这份恩情，我们顾家不能忘，也不能不报。”顾之远说着望了顾寰一眼，后者避开了视线，脸色依旧不太好。
“甘逸现在这种情况，我顾家不能不管，但你是我顾家的独子，我不能拿你的前途开玩笑，作为你的爷爷，我不得不为你的将来考虑，这样吧，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这三个月，你可以在梧桐街陪着甘逸，前提是学业不能荒废，我会让张嫂帮你一起照顾甘逸，三个月后，若甘逸能恢复，那是最好，但如果她还是老样子，没有什么好转，到时候，我会送甘逸去美国接受治疗。”
——————
很快，暑假便结束了，顾泽等人都升了高三。
而甘逸，办了休学。
上学的第一天，顾泽对甘逸说：“甘逸你乖乖在家呆着，中午张嫂会给你送饭，知道吗？”
甘逸看了她一眼，目光又慢慢游移到远处，手里轻轻摩挲着那块金属。
晚上放学，他飞奔回家，嘟嘟一早就在门外守着，见顾泽回来，冲上来呜咽几声。
顾泽进了屋，只看见甘逸坐在饭桌前，手里拿着勺子，一动不动，而桌上的饭菜，早就已经凉透了。
甘逸的嘴角沾着饭粒，衣服上，汤汤水水沾了个彻底。
顾泽叹气，拨通顾家主宅的电话，告诉爷爷明天不用让张嫂送饭来了。”
他拿了纸巾，拿下甘逸嘴角的饭粒，又一点点轻轻擦拭着污垢，“甘逸，你乖啊，明天我带你去上课，你要乖乖的，知道吗？”
少年轻声细语说着，用尽了那个年纪所有的温柔。
甘逸低头，握住门牌，并不说话，专心致志地用细长的手指描绘方方正正的轮廓，很是认真乖巧的模样。
顾泽转身时，她却拉住了他的衣角，揪揪自己的衣服，只软软糯糯的一个字，“脏。”
顾泽笑，撩起她鬓间一缕掉下来的碎发，“你还知道脏啊，吃个饭搞成这个样子，乖乖呆着啊，一会儿叫张嫂帮你洗了澡换了衣服，就不脏了。”
诶，现在两人这幅模样，倒真是像顾泽养了个女儿。
喜欢时光未老爱未眠请大家收藏：()时光未老爱未眠62书院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