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的B市，炎热而干燥，空气里隐隐有着尘埃的味道。
上午九点，莫云恒送柏亦去了机场。
柏亦原本是要坐火车回旧城的，只是莫云恒帮她买好了机票，即使她拒绝了他，他还是对她很好很好。
那天，莫云恒突然求了婚，温柔的，浅笑的，阳光下，他整个人都笼着金色的光晕，看不清眉眼，柏亦眼里，只剩下了那个比钻戒上的钻石还要璀璨的笑容。
那一刻，她不是不心动的，她清楚地知道，这个男人，符合了所有女孩梦寐以求的所有条件，也真的能够给她幸福。可是，那一刻，她心里却恍恍惚惚地觉得难过。
所以，她犹豫了，所以，她没有答应。
她对莫云恒说：“莫大哥，我现在刚刚毕业，还不想，那么早就结婚。”话里拒绝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莫云恒只是笑得更温柔，“没关系，是有点早了，慢慢来好了，我先帮你收着，等你什么时候想结婚了，告诉我一声就行。”
其实那时她很想说，让莫云恒不要等她了，真的不要等，可看到他嘴角扬起的弧度时，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105寝室里的六个人，大多数都选择回了家乡，只有司葵留在了北京。
柏亦走之前，还是和莫云恒告了别，不告而别，太过伤人。
莫云恒也不惊讶，只是很快帮柏亦买了机票，还亲自送她来了机场。
阳光燥热，他笑得风轻云淡，他说，“天气这么热，做火车要那么长时间，太辛苦，只要我看得见够得着的地方，就一定要照顾好你。”
柏亦忽然有些难过，“莫大哥，谢谢你这些年来对我的照顾，你对我那么好，我……”
莫云恒笑，轻轻拥抱了柏亦，他的怀抱，和想象中一样温暖，他的气息，熟悉地让人心安。
“傻丫头，我对你居心叵测，你知道的呀，你不用多想什么，你应该，是幸福快乐的，被人宠爱的，我对你好，天经地义。回去之后，好好照顾自己，有我在呢，不要让自己那么辛苦。”
听到这句话，柏亦有些不解地抬头望着莫云恒。
他眉眼间都是温柔笑意，“我说过让你带我回旧城的，那个地方，我也很喜欢。既然你不想这么早就结婚，那我就脸皮厚一点，自己跟着你走，等着你答应嫁给我为止啊。不过现在我手上的工作还没做完，等我处理好这里的一切，就去旧城找你。”
柏亦还想说什么，已经要开始登机了，她直接被莫云恒推进了人群里。
莫云恒站在那里，笑着挥手，眼神里，是柏亦看不清的东西。
柏亦的身影从眼前消失之后，莫云恒脸上的笑意便消散了。
旧城，一切的源头。
他都记不清，多久没有回过那个城市了，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飞机从B市到旧城，不过四个小时。柏亦觉得，实在是太短了，她都没来得及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竟然，就已经到了旧城境内。
也许真的是应了那句话，近乡情怯。更何况，这个城市，承载了柏亦太多的又幸福又痛苦的回忆。
走出机场，天空中正飘着细雨。又是一个鸡蛋花盛开的季节，旧城湿润而芬芳的空气，立即包裹了柏亦，一下子，勾起了心中的情绪万千。
同样是九月，旧城和B市却是完全不同的景象。旧城好像永远这么温柔，盛夏不会闷热得让人透不过气来，严冬也不会有像刀子一样凛冽的北风。
落叶终究是要归根的，B市再繁华，也还是没有家乡好啊~
柏亦仰头望着天空，细雨温柔地亲吻着她的脸颊，潮湿了她的所有心情。
亲切的，开心的，酸楚的，悲伤的……笑着，哭着，湿了整个脸颊。
她回来了，终于还是回来了。
柏亦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直接拉着行李箱去了墓地。
柏松年的墓碑前，摆着新鲜的白菊，上面还沾染着雨水，闪着微茫的光。墓地周围都干干净净的，想必常常有人打扫。
她不在的这四年，顾家，也算做得仁至义尽了。
柏亦伸手拂去照片上的雨水，“爷爷，我回来了。这些年，都没回来看你，是不是很不孝。对不起啊爷爷，其实我也很想回来，可是放假的时候一直都和叶蓓她们一起忙着打工赚钱，我知道，您一定不会怪我的对吧。”
她浅浅笑着，“不过现在好了，我毕业了，以后就留在旧城，随时可以来陪你说说话。也不知道，你在那边过得好不好。我现在很好，完全可以自己照顾自己，自己养活自己了，您不用再担心。而且，你看，我真的长到一米七了呢。”
柏亦蹲在墓碑前，笑着望着柏松年的照片，“爷爷，你以前不是还怕我嫁不出去吗，不过我告诉你啊，我上大学的时候可多人都喜欢我呢，而且，我还遇到了一个人，他对我很好很好，还向我求婚了。可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既想嫁给他，又不想嫁给他。要是你在就好了，没准还能帮我出出主意呢。”
“诶，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走一步看一步吧。”
柏亦又陪着爷爷说了许多话，呆了好一会儿才起身离开。
回到梧桐街时，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
这四年，旧城有了不小的变化，而这条街，却一直没有变，还是原来的样子，原来的味道，静谧的，幽深的。
柏亦走得很慢，行李箱的轮子在地面上滚动，溅起小小的水花，声音不大，却很清晰。那一年从顾家搬回来，她也是这样，一个人拉着行李箱，静静地，慢慢地走到梧桐街尽头，换了行李箱，轮子在地面滚动时的声音却一模一样，让她一瞬间恍恍惚惚产生了错觉。
抬头看到那块被重新钉上去的门牌时，柏亦释然地笑了，顾泽留给她的，终究还是温暖比失落多得多。
那年离开旧城时，柏亦是有些心灰意冷的，除了爷爷珍藏的字画古董还有这栋别院，她把爷爷留下的所有财产都匿名捐出去了，包括捐给圣风的那一部分。
整整四年，她就靠着奖学金和打工度日，过得很忙碌，也很充实，可夜深人静时，某些东西，是藏也藏不住的。
现在回到了旧城，她告诉自己，是时候放下一切，重新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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