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只觉一道冷风在面前呼啸而过,耳畔有木头碎裂的声音,待颤着睁开眼时,双手完好,而楼梯的扶手早已被鞭子的劲力震裂。
“谁?”少女登时大怒,素来她便认为自己的一条长鞭是和月女子之中的第一,怎料今日却偏了方向。“谁偷袭我?”
黎纾用巾帕擦了擦手,又饮了一口姜枣茶,看着少女因怒而有些扭曲的脸,自唇间冷冷地蹦出四字,“自以为是!”
“你说什么?”少女登时大怒,冷冷逼视着远处静坐着的黎纾。
黎纾神情淡漠,迎上少女的眸子,一字一句道:“习武之人当知不可恃强凌弱,一旦如此,便是失了武德,一旦失了武德,便与莽夫无异。看姑娘装扮,在和月国也是富庶之家,既是如此,难道和月国真如传言一般乃是蛮夷无知、不重礼教之地吗?”
黎纾的语速并不快,相反很是缓慢,然,句句铿锵,掷地有声,犹如百千个巴掌重重落在少女的脸上。
少女气极,胸口剧烈地起伏,半响方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萍水相逢,不知也罢。”黎纾薄唇微抿,似笑非笑道。
“你……”少女只觉今日受了莫大的屈辱,想到自己不远千里追到这儿,受尽委屈,顿时鼻间一酸,泪水不由自主地浮上眼眶,她连忙偏过头去,睁大了眼睛,不让眼泪落下来。
就在少女偏头的一瞬,黎纾看到她蓄在眼中的泪,不觉低叹:她也不过才十五六,如是不如此嚣张跋扈,倒也很是可爱。
少女似乎知道黎纾心中所想,恨恨道:“谁要你可怜!”话音方落,忽然快速抖动手中长鞭,长鞭顿时化为无数大大小小的圈影,向着黎纾呼啸而去。
锦琴大骇,护着黎纾向一边掠去,继而迅速拔剑反挡,鞭梢扫过桌子,桌上的杯碗碟呼啦啦碎了一地。
少女眼见自己这神出鬼没的一鞭未能击中黎纾,大吃一惊,她怒瞪着锦琴,紧接着一抖手腕,长鞭回旋,卷向锦琴。
一时间剑影潋滟,鞭影虚晃,众人匆忙奔向二楼。锦琴欲速战速决,便提剑而上,却不料长鞭顿时化成圈阵,或虚或实,将她牢牢圈在其中。不过一会儿,她已是呼吸急促,应接不暇。而就在这时,长鞭再变,竟是直向她面门袭来。
黎纾目光一动,拂袖将一旁桌上的茶盏挥出。“铛”一声,茶盏顿时化成碎屑,同时,长鞭的劲力也被削弱了大半。趁此,黎纾身形飞掠,将锦琴护在怀中,旋身而出。忽觉肩头一凉,扭头看去,肩膀处,长鞭刮破白衫,一条清晰可见的鞭痕印在如雪肌肤上,她略略颦眉。
少女明眸一弯,“你们也不过如此吗?这世上除了莫多哥哥,再没有人能躲过我的鞭子。”
莫多?!
和月国的大王子。
黎纾心中微动,“你口中的莫多可是欲前往穆国商议两国和亲的和月国大王子?”瞥见少女眸中的晦暗,黎纾也猜到了少许她心中所想,笑道:“你喜欢他?”
少女眸光顿时一暗,鞭上力道骤散,迟疑许久,终于用干涩的声音说道:“不用你管。”
黎纾饶有趣味地笑了笑,“让我再来猜猜,今日你砸场子的原因……是为了引出你的莫多哥哥?”
“说了不用你管!”少女轻咬樱唇,面颊上飞起一抹嫣红。
“不管便不管,可是姑娘恐怕不知,我这人向来知恩图报,自然是有仇也必报,你方才打了我的人,又伤了我,这事可不能就这么完了!”黎纾面上悄然无波,无喜无怒。
“你们穆国人还真是欺生!”少女一时猜不透黎纾心中所想,辩解道:“是你们不讲理在先,不热闹的酒肆价钱高得离谱,热闹的又不让人随意选地方,而且你们穆国总吹嘘治安甚好,百姓和乐,可是我还没进城便被人抢了银两。”
“哈哈”听了这话,楼上顿时传来一片哄笑声,隐隐地,还有人啐了一句“活该”。
锦琴本就对少女存了怨气,便斥道:“你的鞭子如此厉害,说被抢谁信!”
黎纾挑了挑眉,道:“请问姑娘是在哪里被抢?可是桥头山?”
“什么桥头山,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西南城外被你们穆国人用下三滥的手段抢了我的银两!”少女环视一眼楼上诸人众相,脸色越发不好。
黎纾心头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浅浅地笑开了:“既是如此,想来你也饿了,这里有五十两银子,你要还是不要?”
“说了不用你可怜!”少女嘟起小嘴,模样倒也可爱,“我又不是乞丐,不用你施舍。”
“你这人还真是不知好歹,我家小姐向来宅心仁厚,纵是你伤了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可曾怨恨于你,如今听你落难,反还要帮你,你知足吧!”锦琴看着黎纾肩头的伤,又冷瞥了一眼少女,怒道。
少女站在中间,看着黎纾,忽然生了一丝好感,然而这好感顿时又被好胜心慢慢湮灭,正犹豫时,忽听门外一句“托娅小姐”。
黎纾循声望去,但见门口处走进来一黑衣男子,眉眼面容宛若刀刻,刚毅无比,单看这些倒也生得俊逸,可是怎么看也不像和月国的男子。
男子缓慢走来,看着满地狼藉,眉略略蹙起,而后目光自托娅脸上轻轻滑过,转而对着黎纾淡淡道:“不好意思。”
“伤了我家小姐,一句‘不好意思’便想了事?”锦琴急怒之下,竟是掠身来到了托娅面前,不由分说扼住托娅的手腕,“把话说清了再走!”
男子原本漠然沉冷的眸子此刻却显出些微犀利之色,感觉到他身上所散发出的肃杀与凌烈之气愈发浓重,黎纾喝道:“锦琴,把手松开。”
托娅脸色一变,满脸委屈,求救似的看向阿四。“阿四哥,她们先设计抢了我的银子,又欺负我,你……”
“住口!”锦琴急急打断托娅的话,怒指托娅,道:“你这人真是不知好歹信口开河,我家小姐正在查这事,又怎么可能联合山匪抢你的银子?”
一片寂静的大堂内顿时变得喧嚣起来,锦琴说完登时一愣,自己一怒之下竟是将自家小姐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有谁不知二楼雅间的那些商户恨透了官府的人,万一让那些人知道了自家小姐……天哪,自己都做了什么?
锦琴低下头,不再言语,怯怯地退到黎纾身后。黎纾拍了拍她的手,而后抬眸注视着托娅,曼声道:“托娅小姐可曾听过狼来了的故事?”
触到黎纾眸底似笑非笑,又略带揶揄的目光,托娅心中一紧,顿觉自己似乎矮人一截,遂拉着阿四的手,小声央道:“阿四哥,你快带我去寻莫多哥哥吧。”
阿四未语,短短一瞬,他的心有些乱,心底似有一线斩不断的牵挂,和着那些久远的记忆徒然间地在心头汇聚。
不!怎么可能。
可是……
这个女子,的确让他觉得异常熟悉,甚至还有一种亲切的感觉。
阿四凝视着黎纾,好一会儿才稳住心神,只慢吞吞地问道:“姑娘芳龄可是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