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一架普通的马车里,男子挑起窗幔一角,如鹰的眸子半眯,隐约透出一丝锋锐之色。
这个女子便是令阿四上心的女子?
黎纾只觉背后有两道锐利的目光投射过来,令人极不舒服,下意识地扭头看过去,只隐约看到远处的马车窗幔被挑起,至于窗幔后是什么人,当她看到身披蓑衣的阿四时,也大约猜到了八九分。蹙眉又看了一会儿,在锦琴的催促下才翻身上马。
莫多心头一凛,这个女子,上马时身姿利落如燕,回眸时明眸潋滟如水,虽看着极是普通,然而那回眸的一瞬,的确可以令人心生恍惚。就像皇阿妈口中常念叨的那一类女子,没有倾城之貌,但一双眼睛明亮滢澈,总是焕发出动人心魄的辉光,尤其那清淡面容上隐约的明灿笑容,哪怕只是匆匆一瞥,便是一生都不会忘记。
莫多的手紧了紧,骨节处发出“咯咯”的声音,这个女子,真的好像藏在他心底深处的萨如拉,好像!
对面的托娅一直偷偷观察他的神色,见人已经离去,而他依然凝注在那纤薄的背影上,嘟着小嘴,嗔怪道:“莫多哥哥,人都走远了。”
莫多收回目光,指尖有节奏地敲打着案几,淡淡地瞟了她一眼,“不高兴了?”
托娅颊上浮上两抹红晕,还没来得及欢喜,又听他紧接着道:“待到雨停,便让阿四护送你回去。”
托娅捏着点心的手一滑,“莫多哥哥?”话哽在喉中,吞咽不得,“你……”
“托娅,我曾说过,做我莫多的女人必要有容人之心,倘若没有这样的度量,便不要妄想成为我的女人。而且此番与穆国联姻已是必行之事,不会因为你追至前来而有所改变。”莫多故意无视她脸上的神色,一字一句道:“所以托娅,你只能做我的妹妹。”他向来处事利落,不喜欢拖拖拉拉,对于感情,更是如此。
托娅紧咬着唇,盯着莫多,眼中隐有水雾。“这一辈子,我都没有机会了吗?”
“是!”
仅仅一个字!
然而恰恰正是这一个字便将一切否认。
从前抑或现在,还有未来……
托娅几近崩溃,似乎身体所有的感官都在一刹那消失,听不到马车外的雨声,嗅不到糕点的香气,更看不清眼前如雄鹰的男子,只有心在一遍遍呐喊:“不是这样,不是这样!”
曲老板与一众老板互相道别后,马车也早已在门外备好,他本想向黎纾问些事情,只是当他来到门口时,黎纾早已与锦琴骑马而去,无奈,只得吩咐管家待雨停后遣人去打听一下锦琴是何家的小姐。
景少洵自忘忧阁徐徐走出,面上神情似笑非笑,此时风舒玄正好送走了曲老板,远远瞧见他的笑容,走上前去。
景少洵对他微微点头,笑道:“人送走了?”
“自然,不过我实在不解为何你不亲自问,而要兜这么大的一个圈子,不会真的动了什么心思吧?”风舒玄也是一笑,然而笑得却别有他意。
景少洵道:“不错,确实是动了心思。”
“洵……你?”风舒玄忍不住蹙起眉头,“你该不会不知鸢淑长公主这些年是如何对你的吧?”
听他这么问,景少洵赫然收回望向远处的目光,慢慢道:“感情的事,我自有分寸,你不必忧心。她既答应了牧仁暗查此事,想来也必会阻止曲老板与众人联名签下血书,你也听到了,她去过秋意坊。我们得牧渊这一朋友,总要还他一个人情,令牧仁不至太难堪。不过她会来玉兰轩,倒真是巧合。”
风舒玄扯了扯嘴角,道:“倒是我多事了,还以为此事也在你的意料之中。”而后又似想起了什么,问道:“温良可曾说了什么?”
“与黎默去过福昌茶楼数次,很喜欢碧衫白衣,黎默对她似乎很是在意。只不过……五年前消失了半年有余。”
五年前正是黎远志离开落月的时候,她的失踪与落月会不会有什么关系?目光一凛,她真的会是千色吗?“对于落月山庄,那是邕城人,哪怕是邕城的显贵也不可随意踏入的地方。所以想要探得一些隐秘之事,着实比登天还难。”景少洵想了想道。
风舒玄忍不住惊讶地道:“所以你才要故意接近她?”
“倒也不是。”景少洵嘴角含笑,眼眸却幽深如海。“有些时候,需得将眼光放远,远到极致才会将一切看得分外清楚,她虽要牧仁关我们五日,想来也是要保我们无忧,若非如此,这几日也不会有那么多白袍红衣的男子出城了。”
风舒玄忍不住惊讶,却没说什么,只静静品味这句话的深意。
“不如走走,回临潼后也好和少煊说说他这间酒肆经营得如何,也免得他总是抱怨咱们不关心他。”景少洵微微一笑,迈步前行。
“可是洵,”风舒玄紧追了几步,“本来不该质疑你的,但是我还是有些担心,你真的有把握十日内解决货物被劫一事?”
“昨日你我去桥头山时,可曾记得那个叫范月红的女子?”景少洵淡淡一笑,两人说着话,已来到了白石浅潭前。
“范月红?”风舒玄双目一睁,“那个自称是桥头山义寨里的村妇?”
“那样的女子若是村妇的话,恐怕此世再无村妇。”景少洵嘴角挂着一丝笑意,对风舒玄挑了挑眉梢。
“你是想通过她潜入义寨。”风舒玄撇了撇嘴,“亏得我如此担心。”
景少洵微微一笑,也不再接话,只望着自泉眼淙淙涌出的泉水,道:“少煊这间玉兰轩的确是布局精妙,他一个皇子若不是时常出宫微巡,是断然想不出这样精妙的点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