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琴在门外踱了几步,抬手几欲推门进去,可是脑中猛然划过黎纾的目光,那目光分明是说无论发生何事没有吩咐断然不可进入房内。遂摇了摇头,无奈收回手。
景少洵缓缓收掌调息,淡淡道:“姑娘身上的毒发作得甚是蹊跷,我也只是暂时压制了姑娘紊乱的内息,待一会儿船靠了岸,姑娘还是应该寻个大夫给瞧瞧。”
黎纾勉强抬手,以袖轻拭额角汗滴,长吁了一口气。此次余毒发作的确蹊跷,不但来势汹涌,令人猝不及防,而且并不似先前两次那样都是从双腿开始。
“多谢瑞王施救,不过是陈年旧疾。”她向他颔首致谢,淡淡一笑。于情于理,她都该谢他。
被那两泓深湖般的眸光所吸引,景少洵眸心一动,细细打量着她犹显苍白的脸,这眉眼,这神情,美中暗敛冰雪清冷之姿,如雪中红梅傲然绽放,又如山间清泉澄澈动人。此刻,那原本顾盼生姿的明眸被睫毛的浅影遮挡,令她的容颜多了几许柔和,不似以往的冰冷,写尽疏离、淡漠。而那唇角如玉的淡笑,却如不经意的诱惑,令人在彼此默默无声的对视里一点点沉沦。
黎纾纤眉一紧,在瑞王的眸中她只能望见无尽的幽深,如同一口古井,根本无法揣测他在想什么。既然看不透,而她也经不住再这么看下去,索性扬眉将目光避开。
一旁立着的风舒玄在确定了黎纾不可能会伤害到洵后,走出了卿月阁。只是在出门前,他又莫名停下脚步,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光影下默默对视的两个人,眸底隐约闪过几许慨叹:希望洵对千色仅仅只是逢场作戏。
景少洵悠悠收回视线,温声问道:“姑娘的陈年旧疾可有药方?”这个女子,他从见她的第一眼便莫名被她吸引,他想用心去靠近她,而不是为了某个目的而逢场作戏,耍尽心机。
“瑞王是从何时知道我是千色?”黎纾不答反问,方才莫多的话,让她断定瑞王来邕城的目的确实与胥弥宝藏有关,是以她需要先确定瑞王的意图,若对落月无益,她宁愿做一个食言的小人。
“没有什么可以掩饰姑娘琴音的高洁,能抚出如此摄人心魄的琴音,邕城唯有千色一人。”景少洵面上带着淡淡笑容。
黎纾看着他平静无波的眸子,心中暗叹:仅凭一曲琴音便可断定她的身份,瑞王的睿智还在她想像之上,这次锦江之行,显然她赌对了一半。至于另一半,瑞王对落月是否也存在着觊觎之心,确实不是仅凭三两句便可猜测出的。
“可是我更好奇姑娘的另一个身份。”
“咳咳……”黎纾微怔,气息一时不顺咳了两声,稍稍缓了口气,她道:“我的另一个身份即便不说,想来瑞王心中已有了答案。”
景少洵转身去为她倒了杯温水,此时香炉中的熏香已经燃尽,他轻嗅了一下,眸色乍沉。
“谢了。”黎纾接过杯子,却并不喝,只是捧在手上。“瑞王这几日可曾查出什么?我是说关于货物被劫一事。”
“似乎与云仙观有关。”纷乱的念头在他的脑中快速闪过,他狐疑地看着她,微微皱起眉来。一个有陈年旧疾的人怎么会燃可以加速旧疾复发的沉积香?难道今日的这一切仅仅只是她的苦肉计?可是她如此做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默想半晌,他忽然沉声道:“姑娘可知道沉积香?”
“沉积香?”黎纾淡淡地重复了一遍,听不出什么喜怒。然而景少洵却看见,那一双眼睛,沉淀着黑夜的光彩,竟在顷刻间多了一些让他捉摸不透的意味。几十条船在江水里荡漾,船上的灯光照见江水悠悠流淌。然而,水底之下的光线却并不充足,黑衣人的动作皆十分敏捷,他们以中空的竹筒换气,快速靠近千色楼的大船。
珍娘在船头招呼着众多满怀希望登船却又扫兴而返的人,神色间已略显几分疲惫。方才,锦琴遣了人来禀,知道黎纾余毒发作,心中焦急,便想着尽快靠岸。突然,她的眸光一沉,一艘三层画舫快速向这里驶来。
这艘画舫前,搭着一座绣台,周围灯火通明,鲜花环绕,画舫上书“万色楼”。
绣台上,老鸨满脸盈盈笑意,尖着声音道:“今儿万色楼第一天开张,奴家欢迎诸位才子俊杰,绅商富贾,老爷少爷登船,正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万色楼可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话毕,一个彩衣怀抱琵琶的曼妙女子自画舫中飘身而出,那女子生得并不是极美,可身段玲珑至极,尤其那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只是抬眸间,便可迷倒万千。女子朝周围围着的众多船只微微福了一福,曼声道:“沉鱼这厢有礼。”
说完沉鱼便抱着琵琶在绣台上弹了起来,琵琶声如同落盘玉珠,嘈嘈切切,犹如勾人心的小手,引来无数双色迷迷的眼睛。
珍娘心头疑惑更甚,万色楼的矛头直指千色楼,而昨日她根本从未听过“万色楼”这三个字。
一曲而终,沉鱼娇羞地告退。
江底下,为首的黑衣人做了一个“停”的手势,其余黑衣人便同时停下。为首之人看着笼罩在头顶上那江面上巨大的暗影,神情愈发沉凝起来。从船的吃水线来看,那是一条与千色楼的船等量大小的三层画舫。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