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少洵淡淡转首,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黎纾微白的脸上,诧然,不解……汹涌而至却独没有怨怒。沉默了一瞬,他微微垂眸,如羽长睫顿时敛住眼底如水清光。“你走吧。”唇角依然挂着浅淡笑容,话却有些无力,“再斗下去也没个结果,倒是叫阿纾徒增许多烦扰。日后时间多得是,你我势必会分出个高低。忠义门既然想要重新插手中原之事,并且还在穆国找了个傀儡,那么凭门主的手段,也决计不会让那傀儡不听自己差遣的,对吧?”
伊贺眼波微转,沉思片刻,深深望了一眼黎纾,淡淡道:“多谢瑞王提醒,我们临潼再会!”
“好。”景少洵点头应道,语气之中毫无半分惧怕。
黎纾慢慢走上前与景少洵并肩看着渐行渐远的伊贺,风中,他的背影清隽得有些孤独,如傲然挺立在山巅的翠柏,美是极美,却遥不可及。
“歇着吧。”景少洵扭头冲她微微笑道。
黎纾心头一紧,不敢正视他,“你若怪我,我自是没话说。”
景少洵的目光落在她眼中,神色淡雅如兰,“白衣胜雪,灼灼其华,也难怪你……”
“你?”黎纾眼中闪过戒备,那句话正是形容大哥的,莫非他了然自己正是因为大哥所以才对伊贺有莫名的情愫,甚至在那样危险的情况下身不由己地出声提醒?
景少洵的眸光在她面上流转,定定看着她许久,方缓缓道:“每个人的心底深处都有些被刻意隐藏起来的秘密,轻易不能示人,无论悲喜哀乐,既然决定一人承担,个中滋味怕也只有自己知道。即便别人看得通透,却未必可以真正劝到你心坎里,只是……阿纾,我依然想要提醒你,伊贺不是黎默,不是你心心念念想要拼死保护他无忧的大哥。”
黎纾凝目蹙眉,只见景少洵笑容清隽,仿佛方才他的一切言语都化在了此刻他翩翩如玉的笑中,然,她的心却突然变得极乱,伊贺身上与大哥极其相似的气质以及他细微之中流露出的情意,都令她困惑不解。就如同一团乱麻,明明看到了头,却怎么也理不清。彼此对视了片刻,黎纾眼眸静静垂下,“对不起,既放纵随性了一次断不会再有下次了。”
景少洵眼中拂过俊朗微光,很自然地执了她的手,黎纾身子一僵,就那样顺从地被他拉着往寝房走。前厅至寝房的距离极短,可黎纾却觉得极长。微凉的指尖不断有沾着清雅淡香的温热传来,她偷偷看向身旁清眸似水的男子,他的侧颜映了柔和阳光,沉静隽雅,有那么一瞬她觉得心似乎漏跳了半拍。
景少洵扶她回到床上,见她颊边透着淡淡绯红,双眼一直望着他牵着她的手,神情怔忡的模样,柔声道:“看了我许久,可有话说?若是为方才的话而闷着,就说出来。”
黎纾微吐了口气,这个男人,方才还在说教自己,此刻竟又能如此温柔,究竟他经历过什么,才能让他在面对不同的人,不同的事表现出不同的一面,或冷漠若冰,或温柔如水。
见她又是一副怔怔出神的模样,景少洵为她拢了拢额前碎发,“歇着吧,我走了。”
黎纾下意识地拽住他的衣襟,景少洵顿足回望,笑道:“真在恼我?”
黎纾看着他饱含温柔清朗的眸子,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只是……”她抬眸迎上他含笑探寻的目光,道:“我要回山庄。”淡淡的话语中是不容商量的口气。
“嗯。”景少洵点头,“什么时候走?我送你。”
“你似乎一点也不惊讶?”黎纾一愣,看着他一副算计之内的表情,不知为何心头升起一股薄怒,“究竟还有什么不在你意料之中?”
景少洵挑了挑眉梢,笑容之中难掩苦涩,“为什么这样说?”
“实话实说而已,难道我还说错了不成?”黎纾气恼甩开手,不去看他。
“你……”景少洵无奈看她一眼,挨着她坐下,温声道:“伊贺突然出现在邕城,其身上又有太多令你疑惑的地方,依你的性子,势必要弄清了,方才安心。只是阿纾,你终究是个女子,不可能事事挂心万般思虑,为这些俗尘烂事而未雨绸缪,你觉得可值得?”
“俗尘烂事值得,唯独是对着你这油盐不进,不知感激的狠心人不值。”黎纾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冷声嗔道。
“这么说还是心中恼着我,要不这话听来也不会这样夹枪带棒的!”景少洵忍俊不禁,笑望着她,笑中有些不明的深意,又似乎带着点儿不舍的意味。黎纾挑了挑眉梢,不由得也扬起唇角。
两人间的气氛轻松下来,景少洵眉眼暖暖地覆在薰风暖阳下,几分温柔清朗,又带着几分惑人心神,“若有什么难事尽管来找我。”
“嗯,互帮互助。”黎纾抿唇,对他露出个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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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面一阵风来,房间瞬间回复早春时的料峭凌寒。
落雁不禁打了个哆嗦,“都说邕城因着温泉环绕,即便冬日也比临潼暖上几分,怎的竟突然起了这样一股阴风。”一边说着一边起来欲要关窗。
沉默不语的萧澈忽然生出一丝警觉,他怔然望着门外一袭白衣似裹了寒冬冰寒气息的身影,对着落雁的背影喊道:“雁儿,闭上眼睛不要转身!”
“怎么了?”落雁不解,关窗的手一顿,只觉得背后徒然多了一道可以洞穿一切的目光,心道:莫非是那个一直掌控澈哥哥的伊贺门主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