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前些年风光一时的宁顺仪竟然还有如此一段不为人知的内情，娘娘以为水桃的话有几分可信？”
“我也说不清楚，只觉得她说的听起来不似假话，一个忠主之人，我实在难以对她抱有恶感，只是她情绪激动，说的话却也难免偏颇，我所担心的，反而是柳翠其人，若是真如水桃所说，那咱们……”
“娘娘所说的，也正是奴婢担忧的地方，只是，若说起心机深沉，奴婢也是如何也不能相信悦娘子是有此般机心的人，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若说误会就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只似乎柳翠从未有此念想，难道她不知当年的姐妹被发落在辛者库受尽苦楚？”虽然很想认同夏珺的话，但我还是不由得自己推翻了这一想法。
“娘娘，皇上下朝往这边来了。”门外传来玉儿禀报的声音，我与夏珺打住话题，更换了衣衫，向着殿外迎去。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怎么出来了，身子不好就在殿内等着朕好了。”泓烨笑道。
“左右也是坐着，倒不如出来走走，早膳已经备好了，皇上用些吧。”
泓烨执起银筷问道：“姝儿你为何不吃？还是不舒服吗？”
我淡笑摇头道：“臣妾已经先行用过了，这几日身子好多了，倒是贪吃了许多，皇上不要笑臣妾。”
泓烨听我如此说似是很高兴，因笑道：“朕怎会笑你，你想吃便是咱们腹中的孩子想吃，朕高兴的紧才是。”
“皇上尝尝这金丝烧卖，臣妾让古御厨添了新鲜的杨梅汁，不似之前吃得那般腻口。”因众人皆在外殿守候，房中并无他人，我便起身为泓烨夹了汤汁饱满的现蒸烧卖说道。
“快坐下，朕自己来。”泓烨说着，将我夹来的烧卖放入口中，露出赞许的笑容道：“若论起心思细腻，其他嫔妃都比不得你，添加了杨梅汁的烧卖果然入口不腻，让人食欲大增，朕再来一个。”他说着站起身又自己夹了一个，在我面前晃了晃。
我不由再笑了起来道：“皇上看起来心情不错，可是朝堂上的事都处理得宜了？”
泓烨保持着面上的淡笑，却将筷子放下道：“今年长江两岸四十万灾民吃穿已经不需担心，户部已将国库银两悉数发放，但眼看着天气冷了，这住所倒是让朕颇为头疼，尚没有成熟的安置对策。”
我心中暗悔为何要提起此事让泓烨心情受损，但却也不由得因他所说的话发愁，难怪泓烨最近都是一副疲倦之态，即便此刻他神情淡然，但终究是因此事而忧心忡忡。
“朕说这些让你觉得无趣了吧，不说这个了。”泓烨见我默默不语，话锋一转，笑着拉起我的手道，“朕心中已经有了模糊的对策，只是还要思量一番，咱们不说这个了，免得让你为朕忧心，对了，婳歆好不好，朕这段日子没来，她有没有问起朕？”
“怎会不问呢，歆儿日益大了，反倒是对我这个母妃最为淡漠，倒是将皇上和清婉每日念着，当真是让臣妾嫉妒非常。”我见泓烨刻意哄我，也顺着他的话题说开，做出一副抱怨的样子。
“你啊，平日里乖巧懂事，偏偏遇到婳歆就偏要小孩子性情起来了，母女连心，婳歆自然最爱你这做母亲的。”泓烨笑着点一点我撅起的嘴唇道。
“皇上只会哄臣妾，待会让乳母将婳歆抱来一看便知分晓，她定然是赖在皇上的怀里不走。”泓烨这一次朗声大笑着将我揽入怀中：“朕还是头回见到和自己的孩子争风吃醋之人，哎，你啊，当真让朕无可奈何。”
我抬眼偷瞧着泓烨的笑脸，轻声道：“在皇上心中，臣妾是不是一个善妒之人。”这话似是问他，更像是扪心自问，我不自觉地便神情低落的几分，即便告诫自己昨夜之事是我与泓烨之间的一种禁忌，不可轻易触碰，却还是不由得说了出来。
泓烨没有开口，半晌才扶起我的身子直视着我的眼睛道：“告诉朕，你真的那般在意念薇的存在吗？”
我挣脱开泓烨的手臂，便要跪下，却被泓烨眼疾手快的一把扶住。
“臣妾不敢有此想法。”
泓烨却似并未在意我究竟如何回答，不知为何，他的神情看起来有一丝落寞与淡喜纠结般的喃喃道：“念薇……她于朕……似知己。”
整个心因泓烨的这句话而狠狠的揪起，知己，泓烨将秦念薇不做平常的嫔妃，却当做知己！
谓之知己者，相互理解，相互认同，相互支持，矢志不移，终生交好。
强行挤出一丝笑意，我不知道我僵硬的神情落在泓烨眼中是怎样一番情态，但此刻我只觉心痛难当，实在无法周全所有，我微微福身屈身道：“恭喜皇上，得一红颜知己。”
我知道此刻，泓烨的目光直直的落在我的身上，但我却执拗的保持着福身的姿势垂头不肯看他，怕只怕，我会在他的清冷目光中落下廉价之泪，若不相知，单方的爱恋全属枉然，既然这样，那不如保留心中的一点自尊，给自己一个全身而退的机会。
“朕……如此说……伤了姝儿的心吗？”不知为何，本该因拥有一个真心相爱的知己而欢愉的泓烨，声音却透出淡淡的悲伤情绪，是我听错了吗？
这一次，甚至连笑容也无法维持，我更加弯曲了身子看着地面，只是泪水早已模糊的眼睛，甚至连他脚上穿了龙靴图样也看不甚清晰了。
“怎会？皇上终于有了能敞开心胸攀谈之人，只要皇上能够开心，臣妾便是开心的。”
“是么，你说的，可是心里话？”
“是，愉娘子聪颖乖顺，性情又好，她这般的女子饶是臣妾也羡慕非常，皇上视她如知己亦是在情理之中，不但是臣妾，皇后娘娘如若知道，想必也为皇上您开心。”我终于体会了什么叫做言不由衷，即便心里撕扯着，却要面带笑容的祝福，这便是身为女子的悲哀，我一步步的将自己逼入了死角，心中暗恨，为什么明明知晓却还要问？为什么不可以权当没有此人，在泓烨虚构的宠爱中安稳度日？为什么自己会不知不觉中爱上这个天底下唯一不可以也不能够专一的男人？为什么不抱全守缺的蒙混过日而凡事都要论个清楚明白！
“姝儿。”泓烨向前一步，我不由得向后微退：“臣妾让古御厨把点心热一下吧。”我快步的闪过雕花屏风才敢抬起头来，只是泪水依旧是无声无息的落了下来。
“娘娘？”等在屏风之后的穆公公和夏珺见到我如此狼狈的出现都是不由得一惊，我连忙抹干脸上的泪水道：“吩咐下面换些热菜上来。”
二人都不敢吭声，穆公公更是立刻垂下头去不敢再看我，连声应着。
平复了一番情绪，我先努力的笑了一笑，才由屏风之后转了出来道：“臣妾已经吩咐下去了，皇上稍候片刻。”
“你……”
“说起来臣妾也是没有福分，”我打断泓烨正要出口的话，“本想着今年冬季狩猎时也去凑个热闹，没想到终究还是不能去了。”
“姝儿，到朕这里来。”
我静静的靠近他身边，二人皆都沉默不言，想着各自的心事，半晌之后我才轻声道：“臣妾让乳母把婳歆抱来吧，刚刚竟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