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来了。”小贵子发出一声低语,众人皆略略再将身子压了一压,我回头示意夏珺看好水桃,再度回转头看向宁氏房中。
随着轻微的推门之声,一道熟悉的身影伴着昏暗的进入了房中,使得昏暗的房中亮起一层淡淡的光晕,来人正是柳翠,此刻的她身旁只跟着侍女雅安一人,想必邓申在外守着,她身着暗色大氅,整个人都被包裹在其中,若是不熟悉之人想必认不出她来。
“主子。”她将头上的帽子摘下,露出一张苍白的面孔,一旁的雅安似乎有些胆怯,不由得向着柳翠靠了一靠。
柳翠未曾理会身旁的雅安,她轻轻的走到木床近前,一张苍白的脸色在月色的映衬下显得更加惨白,我不由得心中一紧,若是她突然出手,那便怪不得我了。
“主子。”正在我暗地暗自犹豫之时,原本站在木床之前面无表情的悦娘子突然哭喊一声双腿一曲跪在木床之前,双眼含泪悲泣之声压抑传来,我不由得疑惑的看了一眼一旁的时刻待发的常顺,甚至连原本掩住口鼻默默垂泪的水桃也面露异色,一瞬不瞬的看向房内。
众人敛气凝神,一声不响,皆对此情景惊异不已。
“主子啊,是翠儿对不起您,让您受苦了!”悦娘子说着向着地面磕头不止,巨大的响声透过窗子传了出来,此情此景,绝不似故意而为。
“小主……”一旁的雅安提着灯笼往前了两步,却不敢劝阻,只轻声叫着。
“翠儿当日真的不是成心害您,那一日,臣妾也是迫不得已,如若不那般说的话,臣妾便要也被安上坑害宜妃娘娘的大罪,翠儿死不足惜,但翠儿宫外还有尚未成人的一对弟弟需要翠儿照顾,翠儿不能去死,主子,主子啊!”柳翠声泪俱下,跪着向前爬了几步来到宁彩凤的床前道:“主子,那一日,尤丽姿派人将刚刚受到宠幸被封为选侍的翠儿叫到【钟绮殿】,拿着一个施蛊术的娃娃给翠儿,要翠儿偷偷放在主子您的寝宫之中,”柳翠轻声的呜咽着,断断续续的说道:“翠儿不敢拒绝啊主子,那时的尤丽姿刚刚进封妃位,真真是如日中天,她毫不避讳的告诉翠儿,如若不这么做,就先除掉翠儿,翠儿只得答应她。”柳翠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虽是苦苦压抑,但依旧无法平静:“但是主子,翠儿是您一手提拔起来的,您的知遇之恩,翠儿莫不敢忘,岂能忘恩负义的去陷害您呢?翠儿虽将诅咒娃娃拿了回来,但翠儿真的从未想过要将此物放置在主子宫中。可是,尤丽姿她不依不饶,竟然等不及再让乔紫青再度下手!”
柳翠拉住宁彩凤干枯的右手哭道:“翠儿好恨,当尤丽姿那贱人带着宫中的侍卫太监冲进主子的寝宫搜出那写着她自己名字的娃娃,翠儿恨不得冲上去撕烂她的嘴巴!只是,只是翠儿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啊,她字里行间的暗示翠儿,一旦此时我为主子开脱,那我仍旧藏在自己宫中的娃娃变成了她的杀手锏,她必定会反咬一口说是那娃娃是翠儿与主子您合力咒她的!”
我听着柳翠字字血泪的诉说,心中虽惊异非常却不由得有一丝安稳,若是如此,那柳翠倒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只是身不由己而为。
“翠……儿……”正在众人皆暗自思考着眼前所展示的一切之时,一声低弱几不可闻的声音自床上之人口中传出,众人悚然一惊,皆再度竖起耳朵打起精神,房内跪着的柳翠更是身子一抖,但却并没有松开宁彩凤的手,她再度跪着向前一步,哭声中带着轻喜探寻着问道:“主子?主子?您还认得我吗?”
月色深沉,即便房内有微微的光亮,但我并看不到宁彩凤的神情,但她的声音却未有半分介怀抑或愤怒之意,此刻的她虽身体蜷曲,但声音中却透着丝丝清明:“我……不怪你……”
“宁主子她……”我身后的水桃不由得难以置信的轻声说道:“她,她不是……疯了……”
一旁的夏珺向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她继续观望,但却不再如同刚才一般时刻防备着她会冲动抓狂而出。
“主子!”宁彩凤的话让本就痛哭不止的柳翠再度控制不住的呜咽起来,这声音难以压制,我不由得庆幸早些时候已经让小贵子有所打点,否则难保不会将这里的守卫都招引过来。
“主子,翠儿对不起您!对不起您啊!”柳翠磕头如捣蒜一般,自责道:“当时尤丽姿与乔紫青陷害了您还不肯罢休,还要去搜查翠儿的寝宫,若是被她们找到之前塞给我的娃娃,自然翠儿也是与您一样要落得发配冷宫的下场,翠儿不得已,真的是再无任何办法,只得先一步说是您让我一同施行蛊术,翠儿房里也有一个一样的娃娃……主子,翠儿对不起您,这辈子都没办法偿还了……”
“傻……丫头……”宁彩凤干枯的手有气无力的抚摸了两下柳翠垂下哭泣的头颅,轻声道:“我……已经不久于人世……若不是你今日前来……恐怕我仍旧神智恍惚……怕纵然是死了……也不知阴界……自己是谁……都……过去了……”宁彩凤长长的喘息了一声,让人几乎提着心怕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不,不会的……不会的……”柳翠使劲摇着头,脸上已经看不出原来的眉目。
“我……身染重疾……自知时日无多……能够再见到你,也算了却了一件心事……”
我站起身,回头再望了一眼跪在宁彩凤床前啼哭不已的柳翠,心中悲伤蔓延却是不忍再看,轻声吩咐道:“咱们走吧。”
“宁主子……”众人皆应声静默而起,只有水桃依旧跪在那里无声流泪,似是并未听到我说的话。
“水桃姑娘……”夏珺轻轻拉一拉水桃的衣袖。
“夏珺,让她多看几眼,咱们走吧。”我轻声的阻止住夏珺,心中闷闷,只想快些离开这阴森之处,相信此刻的水桃已经了然真相,不会再做出出格之事,眼见昔日的主子落得如此惨境不久于人间,能够多看一眼,能够送她一程,也不枉主仆一场。水桃虽然忠烈,但想来也不会再莽撞的冲进去引得不必要的麻烦,她们主仆三人的心结,想必经过今夜,也能够解开了。
深秋晚凉,我刚才所见历历在目,我不由得双臂环抱蜷缩起身子,一旁的夏珺将一件袍子轻轻披在我的身上道:“娘娘,您打算如何处置悦娘子?”
我垂下眼帘,如今一切皆已清晰,柳翠果然曾经参与了宁顺仪昔日被贬冷宫之事,只是,这一切说起来,始作俑者是如今也已疯疯癫癫的尤丽姿,设身处地,当时情景,也宁顺仪的陷害已然无从抵赖之时,唯一可将自己摘出的办法也不过柳翠所行一途,虽无亲却也是最大限度的明哲保身之法,连水桃都在得知全部真相后不再喊打喊杀,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说起来,那悦娘子却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这后宫之中又有多少人能完全由着自己的性子活着呢?”夏珺适时说出我的心声。
“宁氏怕是不行了,让小贵子打点【无梁殿】的人,让她最后的这段日子能够好过些吧。”我叹息道。
夏珺应声点头。
“至于尤丽姿……让她永远的糊涂着倒是对她最大的惩罚!”
夏珺看了我一眼,眼中闪出一抹清明果决之色道:“娘娘放心吧,奴婢会嘱咐人好好‘照顾’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