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宫中不久,王纪凌便被请了过来。请安之后,我示意他落座。
“不知婕妤娘娘有何事?”见玉儿掩上了房门,王纪凌淡声问道。
“王太医先尝尝这炒麦豆。”我微微一笑,并不急着开口。
星眉微蹙,王纪凌看了一眼放置于他左手处几案之上的一盘豆子,不解的看向我。
“怎么了?可是这麦豆有何问题,难道有孕之人不能食用吗?”我一笑风轻云淡道。
王纪凌再度看了看我的脸色,审慎道:“婕妤有何事直说便罢,纪凌不是斟酌权谋之人,不懂得这豆子的奥妙所在,还请娘娘明示。”
王纪凌的话虽客气,但从他自称纪凌而非微臣看来,他的心中略有不快,但却也透露出他将自己当做我心腹之人。
见他眼神之中的疑惑与豁然,我的心微微的放了下去,歉意一笑道:“王太医别恼,本宫只是不知如何开口才好,你可知道……今日谁曾到我宫中来?”看着王纪凌的疑惑之色不似刻意,我再道:“今日太医的叔父王老太医来访,本宫也是颇为意外。”
“叔父他为何?”王纪凌说到一半便止住话起身抱拳道:“娘娘,请容微臣先为您诊脉。”
“你不用听我说完吗?”这一次换做我讶然。
王纪凌抿了抿嘴唇道:“叔父之前未曾与我说过会来婕妤娘娘这里问脉之事,不但娘娘疑惑,微臣亦是不解。不过叔父既然来探望娘娘,必然要为娘娘诊脉,微臣的疑惑稍后便可解开。”
“太医也觉得蹊跷?”
王纪凌蹙眉不语,只垂头看着地面,我只得同意他先行为我诊脉。
少顷之后,王纪凌微微笑了笑道:“娘娘脉象平和安稳,请娘娘安心。”
“大胆王纪凌,竟敢哐哄本宫!当真以为本宫不敢治你的罪吗!”我猛拍案几,厉声道。
王纪凌应声跪于我面前,白皙的面庞更加苍白,神色却并未显出惊慌之色,他轻声道:“微臣不敢哄骗娘娘,娘娘的确胎像稳固,未有任何闪失。”
我冷眼看着面前的王纪凌一言不发,却将琐寰惊了进来,见王纪凌跪在我面前,我亦是满面怒色,不由得心惊的不住在我二人面色之间犹疑却不敢言声。
沉默了半晌,我微微冷哼道:“事到如今,你还要瞒着本宫吗?此事若是告知皇上,你以为能够保得住你的叔父吗?”
王纪凌平静的面色一滞,抬起头来看着我半晌,突然一拜到底,微颤的声音透露出他的担忧之情:“娘娘开恩!”
心底瞬间掀起千般巨浪,之前我只是心下犹疑不安,又见王纪凌小指微动,似与往日略有不同,却没想到真真坐实了。心中害怕,不由得探起身子急道:“怎么?究竟是何事?”
“微臣万死!”半晌之后,王纪凌突然开口道,语气中却带着深深的无奈。
我心中一惊,一下子便想到了最坏的结果道:“我的孩子……”
“不是的,娘娘,微臣不敢欺骗娘娘,娘娘腹中的胎儿无恙。”王纪凌见惊着了我,也顾不得礼仪,急声安慰道。
“那……那是如何……你快说来。”我颤抖着声音问道。
“微臣恳求婕妤娘娘,请饶过我叔父一条性命。”王纪凌跪着不肯起来。
我心中焦急,也顾不得其他,只得道:“你且说来,他究竟如何害我?”
“娘娘……”王纪凌还要多说,却被我冷厉的眼神喝止,他面露无奈与难过交杂之态,沉声道:“娘娘与腹中胎儿此刻健康无虞,不过是……不过是被潜以‘种子’。”
“这是何意?你只简单道来,你既是说了,又何必吞吞吐吐?”我怒道。
“娘娘不必惊慌,此法微臣可解,只求娘娘他日能够放过我叔父一条性命,微臣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听到可解,我的心也算是放了下来,这种感觉甚是奇怪,即便得知施法之人是王纪凌的叔父,但此刻王纪凌的话我却依旧笃信无疑。
“你且细细说来与我,若是当真无碍……本宫……便饶他不死。”看着目光中带着点点晶莹面色苍白的王纪凌,我不由得吞回了拒绝的话语。
“臣,多谢娘娘!”王纪凌一拜到底,随后双眼微红道:“微臣刚刚查过娘娘的脉象,胎象平稳淳厚未曾有失……只是,微臣发现娘娘的右手腕处有一模糊的浅黄色,臣仔细看过,断定此乃是一种非常少见之毒。”王纪凌再度看了我一眼立刻补充道:“此毒并不足以伤人性命,乃是一种潜发之症,只有在施毒之人想要下手之时在涂抹另外一种草药才会致人……成痴。”
“啊!”我不由被惊得倒吸一口冷气!
“娘娘!”一旁的琐寰亦是被吓得面无血色,急急走到我的身边道:“娘娘保重。”
王纪凌眼中闪过一抹痛苦之色道:“微臣看到娘娘手腕之处的浅黄色粉末其实并不是毒物,但若与另一草药同用的话就……”
“王安为何如此害我!”我不由双肩微颤,彻骨的冷意让我真真后怕。
王纪凌神色谨肃,半晌铿锵道:“不知娘娘是否还信任微臣,若是娘娘相信,请娘娘详细将今日微臣叔父前来之事告知在下。”
我看了看仍旧跪在地上的王纪凌苍白却果决的脸,将今日之事合盘托出。
“依娘娘所言,叔父他是因太后娘娘嘱托而来?”
“本宫对皇太后敬之重之,平日里也是时常请安,她为何要……更何况本宫如今怀有她的孙儿……”我不由得摇头否定道。
“娘娘,微臣不敢妄言亦不是为家叔开脱,只是家叔他为人正直,又与娘娘并无冤仇,绝不会擅自作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这后宫之中,非是一般地位之人亦是不能够驱使于他……娘娘……请您三思啊!”
王纪凌的话说的有理有据不由得我不相信,只是无论如何我也无法想明白为何太后要害我性命。
“琐寰,你去把夏珺叫来,我有话问她。”我平复了一下心绪道。
夏珺来到我的身侧,还未等我与她解释便道:“娘娘,奴婢已然从琐寰姑娘口中得知来龙去脉,娘娘想要问奴婢之事,奴婢亦然清楚,此事事关重大,奴婢不敢妄言,但是娘娘,王太医所言不无道理,您想想,王老太以所做之事,并不伤害皇子毫分却独独针对娘娘,也只有关心皇嗣之人才会施用此计啊。”
“可……我何处得罪了她,她要如此毒害于我?”
“娘娘……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夏珺的眼神中似乎带着悲悯之意,她轻声道:“娘娘对于太后来说并不可怕,但难保太后不觉得您危害到了她所在意之人啊。”
我恍然的看着夏珺,不可思议的轻喃:“皇后……她是为了皇后!”
夏珺并未开口,但却她的悲悯神情却依然说明了一切,一切仿佛清明的展现于我面前,自我从宫外归来,泓烨专宠安婕妤的消息甚嚣尘上,隐隐我已有了超越当年独宠一时的尤宜妃的态势,然而我所受的宠幸却为我遭来了无边的祸患,甚至连一向居于深宫之中,不问后宫之事的太后都坐不住,她认为我的风头已有了盖压东宫皇后的态势,而她,对于这个宽和温文,身子不甚硬朗的皇后却是一向宠爱有加,在她心中也唯有东宫狄润狄皇后才是泓烨唯一的妻子大华皇后的不二之选。所以她才代替自己最爱的媳妇先行步了一招狠棋,若我并无无争宠之心,安安分分做我的静婕妤,那太后自然乐见,但若我他日逾越半分,威胁到狄皇后的后位,那便是十恶不赦,她必要代替她最爱的儿媳先行诛灭了我!
一切迎刃而解顺理成章,只是我却不由得心中苦笑,一想到当年皇太后不动声色间便同我演出一出双簧整治了嚣张的尤宜妃,如今她再将心思放在我的心上,不知该叹她殚精竭虑还是自嘲我竟有一日步上了宜妃后尘。
“娘娘,那今日在皇后那里岂不是……她们会不会……”琐寰冰凉的手抓住我的手,顾不得礼仪一双大眼满是惊惧之色。
“琐寰,快把那对紫玉镯子拿来给王太医看看。”我神思一动,立刻道。
琐寰不敢耽搁,立刻将首饰盒中的两枚手镯交给王纪凌,王纪凌反复看了半晌,我心急道:“你看此镯可有问题?”
“此镯并无问题,娘娘可安心佩戴。”王纪凌反复把玩了许久才审慎的将这对玉镯放了回去。
“如此说来,想必此事只是太后娘娘一人授意而为,皇后并不知此事。”夏珺斟酌了一番才开口道。
“姑姑请明言,为何敢断定此事与皇后无干呢?”琐寰问道。
“娘娘您看,按照您今日拜会皇后娘娘来看,若是皇后早知太后会有此一招便不必刻意提点于您;而若是太后得知皇后娘娘会赐您玉镯,便不必让王老太医亲自来一趟,只需将那粉末涂抹于玉镯之上岂不是更加神鬼不知?”夏珺所言引得琐寰一阵点头应和。
我不由得自嘲冷笑,却没想到我也值得老太后忌惮。
“娘娘……”王纪凌看着我,欲言又止,我知他是心中惦念王安,不由得冷声道:“本宫既是说了饶他不死,自然不会言而无信。”
“臣,代家叔叩谢婕妤娘娘大恩!”
我望着首伏于地的王纪凌,轻叹一声缓和了语气道:“你且起来了,本宫一向恩怨分明,此事老太医想必也有不得已,更何况他年事已高,只是此时你却不能对他透露分毫,你可做得到?”
“娘娘放心,微臣绝不会多言半字。”
我相信王纪凌言出必行,也不再多说,顿了顿又道:“虽说你欺瞒本宫在前,但念在你曾多次相助本宫,本宫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你要答应我,这是最后一次,下不为例。”
王纪凌一抱拳神色庄重:“微臣绝不会再有任何事欺瞒娘娘。”
我露出一丝浅笑,再道:“到了这时,王太医还不讲解除之法告知本宫吗?”
“啊,娘娘赎罪,微臣糊涂!”王纪凌立刻恭了恭身子道:“此法甚为简单,娘娘只需每日以新鲜柠檬片擦拭手腕处,不出三日,即当完全消失。”
“如此简单?”
王纪凌终于露出淡笑笃定道:“正是,只是莫说平常人想不到这蹊跷的施毒之法,即便得知却也想不到最最平常的水果便能轻易解毒。”
我也不由得一笑叹息道:“这世间当真是一物降一物。行了,你且去吧,记住本宫的话,此事切不可让你叔父得知,否则,就休要怪本宫无情了。”
“娘娘。”王纪凌并未离去,他踌躇的站在我面前,神色略显拘谨,我不由好奇,即便在我发现他瞒哄之时他亦不曾流露出此番神色,是何事让他如此?
“嗯?”
“娘娘可否告知微臣……是如何……得知臣说了谎话?”
我露出会心一笑并不介意他得知,经此一事,我相信他已完全为我所用:“其实本宫起初并不知道你瞒哄了本宫,只不过是心中犹疑罢了,反倒是你,平日里泰山压顶亦面色不变,却在本宫随意说了一句后便跪在本宫面前,你已经自认了你叔父的罪行,不是吗?”
王纪凌听罢不由面露苦笑之色轻轻的摇了摇头,不知是对我还是对自己道:“机心精巧,细致入微,难得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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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终于写完了这一个长章,总觉得还差些什么,又说不好…。
明天是水晶的结婚周年纪念日,所以会出去小庆祝一下,因此明日就不更新了,亲们不用等。今日两更,提前发放~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