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无声的寝殿之内，泓烨将头深深的埋在皇后枯瘦的双手之间，隐约间传来的哽咽之声涤荡在我的心口，泓烨已由起初的惊慌失措沉淀下来，但这样刻意的压抑却让我心口绞痛，甚至连安慰的力气也没有。
听到声响赶来的静昌和颖心等人讷讷的站在寝殿门口，皆是露出震惊不已的神情，轻轻的吸了一口气。
“请万岁爷节哀。”反应过来的静昌率先双膝跪地，低沉着声音劝道，随即时候在侧的颖心姑姑和柳姑姑也匍匐于地，哽咽自抑的哭声慢慢传了出来。
“娘娘。”见泓烨仿若未闻的良久不语，静昌压低了声音跪着走到我面前轻声哀求道：“昭仪娘娘劝劝万岁爷吧，皇后娘娘殡天之事耽搁不得啊。”
微微点头，我轻擦了一下脸颊的泪水，悄声走到彷如石化了一般的泓烨身旁，小心翼翼的将手放在他微微颤动却极力压抑的肩头劝道：“请皇上节哀顺变。”
有如过了百年之久，泓烨终于缓缓抬起了头，他微微眯起眼睛抬头看着我，猩红的眼仁仍旧微微湿润着。
“皇上。”心痛无比的将仿佛孩子一般无助迷茫的泓烨拉入怀中，我双手轻抱着他的头颅温言再劝道：“皇后娘娘在天有灵，也不愿见到皇上这样伤心难过的。”
“不……润儿一直恨着朕……朕只假意不知……朕失去她了，永远失去她了……”泓烨颤抖着双唇说道，眼中的神采仿佛也消失了一般，我懵然意识到，原来深陷爱河之中的，并非只是可怜又可叹的皇后娘娘，泓烨他，亦是深爱着皇后的！皇后的无欲无求，寡淡无争、泓烨的冷漠淡然，不温不火……这一切不过是二人脸上的面具，各自深爱着却又不敢再靠近，只怕带来更大的伤害……
“不是，不是的。”我几近带着哭腔捧住泓烨失神的脸庞，半蹲下身子直视着他的眼睛道：“皇后娘娘一直深爱着皇上，如同皇上爱着娘娘一样……皇后娘娘刚才同臣妾说，她若离世，最最割舍不下的便是皇上您啊皇上！”
“真的吗？你说的都是真的？润儿她不怪朕了吗？”泓烨的目光追随着我，显出狂热的神情穷追不舍。
笃定的点点头，只怕一点点，我也要将皇后的所思所想传递给他，许是过于急切，我的眼中不停的掉出泪水，不可自抑。
“静昌，宣吧！”过了多久呢？久到我几乎觉得双膝已然僵硬了，泓烨终于收敛了神色，慢慢的站起身来，双臂抱扶皇后的身子躺好，小心翼翼的盖上丝被，才转过身去淡淡的说道。
“请万岁爷，娘娘节哀。”跪伏于地的众人再度沉声说道，随即静昌站起身来走出寝殿，随后庄严而深沉的声音响彻整个后宫：“皇后娘娘归天了……”
“静昌，你扶着皇上去就近的地方歇歇，另外派人去禀告太后她老人家……不不，还是你亲自去，她老人家身子也不好，千万别让她伤心过度，本宫来照顾皇上……另外，快派人去请贤妃娘娘和修容等人，凡后宫带品妃嫔一律到【永福宫】来。”我一边担心着泓烨，一边忙乱的吩咐着，努力稳住自己的心神，告诫自己此刻绝不能够慌乱。
“奴才明白了，奴才现在就去办，万岁爷他……就麻烦昭仪娘娘照顾了。”不愧为御前之人，短暂的震惊之后，静昌此时已然恢复了常态，配合着我开始巨细无遗的吩咐起来。
快步回到泓烨身边，我扶住他的手臂轻声道：“皇上，臣妾陪您去【銮喜斋】歇歇吧。”
默默的点点头，泓烨安静的跟随着我向着离【永福宫】不远处的【銮喜斋】走去，挥手遣走因为担忧而迎上来的轿辇和随从，我将步履蹒跚的泓烨勉强扶到了【銮喜斋】之中。
“夏珺，你去备些茶点，再送一盆清水进来，若不是顶顶紧要的事，不要让人来打扰。”
“皇上，您躺下歇歇吧。”泓烨一副麻木不仁的样子目光愣愣的盯着地面虚无的某处，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劝慰他，只得这样说着。
“姝儿！”脱下龙靴，我将泓烨的双腿努力抬到床榻之上，正要反身去斟茶，却被泓烨一下子抓住，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头，泓烨的手紧紧的抓着我的手腕，几乎要将我的手捏碎一般，但我却强自忍耐着。
“别离开朕……连你也要离开朕吗？”泓烨更加攥紧了我的手腕，几乎令我痛出泪水来。
“姝儿哪里也不去，就这样陪着皇上。”我忍着痛细心的安抚着他，轻轻坐在了床边哄劝道：“皇上累了，睡一会吧。”
“朕……以前做了很多错事……你怪朕吗？”
泓烨似乎看着我，却又似乎不是看着我，他口中喃喃自语着，我不知这话是否是对我而说，顾不敢轻易接口，只轻轻地摇了摇头。
“姝儿在这里陪着皇上，皇上睡吧。”泓烨的手终于慢慢的松开，我望着被他捏出一道红紫印记的手腕，心口疼痛，眼眶酸涩，只得将头转向一边。不知为何，今日得知皇后与泓烨二人如此相爱，我却并不觉得吃味难过，反倒因为他们二人彼此错过而唏嘘感叹，心中苦楚。
“照顾他，体贴他……但……不要深爱他……”皇后临终对我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反复的回响在我的脑海之中，让我颇为难耐的蹙起眉头，想要将这句话摒除在外。
“昭仪娘娘？娘娘？”外面传来常顺的声音，我看了一眼已然合上双眼的泓烨，小心翼翼的从他拉着我的手中抽出手来，起身走到门口探出一半身子压低声音问道：“什么事？你怎么来了？”
“是……”常顺难得面露难色看了我一眼。
心中奇怪，我向外一望，只见远处柳树之下正是洁白一身许久未见的九王泓汜。
有些恼怒的再度看了一眼也有些不知所措的搓着手的常顺，我再度向房中望了一眼安静沉睡的泓烨，轻声合上房门，我款步走到正向我走来的歧王面前端庄福身道：“见过九王爷。”
“昭仪不必客气，本王入宫正要与皇兄辞别，惊闻噩耗放心不下……听说皇后殡天之时，昭仪亦在【永福宫】？”
原来泓汜是担心我与皇后之死扯上什么关系才特意来的吧？
“皇后娘娘归天之时，妾身确是在皇后娘娘宫中……皇上他亦在。”我低声说着，不自觉的便说出了让他安心的话来。
“哦。如此，便好。”泓汜明显安心下来的语气听得我内心突然再度泛起欲哭的冲动，明明对他并无半分情意，但此刻却莫名因为他的柔情而心中酸涩。
“皇上他……刚睡下了……待皇上醒了，再派人告知王爷……臣妾先进去了。”刻意不去看泓汜流露出微微失望之色的眼神，我说完之后便转身回到了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