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玄空大师消失于苍茫白雪之间，我回转身形正要回房，却见不知何时刘常在在琐寰的陪伴下已经站在我不远处含笑望着我。
“姐姐来了怎么不叫我呢，快快里面坐吧，刚下过雪冷得紧。”我强做笑脸上前挽住她的手臂笑道。
“刚刚来过一次，妹妹还没起身，心里惦记着，怕是你身上不舒坦，就又过来了。”
“不打紧，昨个晚上睡得晚了些，让姐姐笑话了。走，屋里面说话去。玉儿，去做些暖和的来。火炭再添些来。”
拉着刘黛瑶进了内室，看了一眼哥哥来时塞给我的一包银锭，不由面庞一晒。刚刚匆忙迎接玄空大师，来不得收起来，想必也被刘黛瑶见到了。
那铁褐色的娟帕一见便知不是女子所用之物，如此突兀的出现于内室之中，想必不令她多想也难。
目光在包裹的娟帕之上轻轻扫过，刘黛瑶的神色突地一变，目光紧紧的盯在我的脸庞之上。
“黛瑶姐姐……可是哪里不舒服？”她的脸色更加印证了我之前的猜测，我亦回望向她。转头对着玉儿道：“快去上杯热茶来。”
“刘小主您没事吧？”一旁的琐寰也受了一惊，关切的问道。
刘常在再度看了我一眼，又回望了一下那娟帕，摇摇头道：“我没事，琐寰姑娘也下去歇歇吧，我有话要对你家夫人说。”
“夫人……”琐寰问询的看向我，见我点头，点了点头，安静的退了出去。
“姐姐先坐下再说话吧。”我扶住刘常在纤细的身子道。
刘黛瑶依言坐下，随即牵起一抹苦涩笑容道：“原来你早已知道了。”
“起初，我也只以为是我看花了眼，直到今日见到姐姐神情，才知以往并未猜错。”我在刘常在身旁，亦不再隐瞒之前在宫中所见之事，那一日，在树林掩映之间与哥哥亲密交谈之人，正是刘黛瑶刘常在，当日虽看不到确切她的神情语气，但却自她口中之言和哥哥急切的神情中猜得了一二。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容不得我多想，更不敢去探求，唯恐此事为家人和自己带来无尽祸患，只是事到如今，倒是已无所谓了。
“你不怪我瞒着你吧。”
“怎会呢？我倒是要感谢黛瑶姐姐没有将此事告知与我。”我真诚的看着她的眼睛。
“你心中必然颇多疑惑，今日既然话一说开，我也不愿再瞒着你，你若有何想问的，但说无妨。”
“其实，兄长成亲之日，我便由长嫂口中得知哥哥原有意中之人，只是我这个做妹妹的却是一无所知，每每想到此处，便觉得对不起哥哥。”我黯然道。
“我与存志……你兄长之间，本是相识已久的，算得上是两小无猜吧。”刘黛瑶却并不在意的摇了摇头道：“虽说如此，但我们真正确认彼此的心意，却是在我秀女选定之后那一日，那段日子，是我生平之中，最为幸福最为苦痛的日子。”刘黛瑶似乎陷入回忆之中，并无太多美丽姿色的脸上荡漾起一丝光彩，神色中掺杂着快乐与痛苦说道：“家父与令尊大人原本是很好的同僚，虽家父不在京中任职，但我与母亲和弟弟妹妹却在京中生活，令尊大人平日里对我家也是多有照顾，但在家父不在京中的时候，也顾忌着身份和男子的身份，便常常打发你兄长问候母亲与我们姐弟，一来二去，我们便也熟识了。因弟弟妹妹还小，母亲又是长辈，因此平日里我便与你兄长更亲近些，他温和和蔼，谈吐有礼又博览群书，常常会说些我不知道的事情，不论是怎样无趣的古籍还是典故，到了他的口中却都风趣幽默，我那个时候刚刚十三岁，对于唯一常见的男子不由得便生出了爱慕之情。”刘黛瑶似乎对于在我面前提及此事觉得羞赧，脸上现出一丝红晕将目光转移到窗外道：“我那个时候便想，若是有朝一日嫁人，能够嫁给你兄长一样安稳淡定，博学多才之人便是一辈子的福气了。我的母亲也看出了我的心思，还曾与我说过，等到家父回京述职之时，便与他商量此事。”
“那姐姐可是因为选秀不得已才进入宫中的？既然哥哥他也有心于姐姐，那为何……”我心急道，竟没想到，刘常在与哥哥之间竟同我与博裕一般无二。
“并不是如同妹妹想的那样。”刘常在似乎猜到我如何猜想，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转过头来看着我道：“那一年并不是选秀的年份，而家父他也在我与母亲商定此事后两个月之后回返京城。只是母亲的话，家父并听不进去，他多年在外为官，早已身心俱疲，只想有朝一日能够调回京城任职，照顾母亲与我们姐弟三人。而多番动作之后都没有达成，只得寄希望于我的身上，期盼来年选秀之时，我能够被皇太后或者皇后看中，这样一来，刘家既能够光耀门楣又能够求后宫掌事之人将家父调回京中。”
“是以，姐姐的父亲不同意姐姐与我家哥哥这门婚事，所以才彼此错过？”
刘常在点点头：“我知道，你想问我为何不想些办法让皇上点选不中，我既无绝色容貌，又无入宫之心，为何会被选中入宫，至此与你兄长分离是吗？”
摒弃不必要的虚套之礼，我点点头，若论机智才情，刘常在并不输于宫中任何一个，但若论起相貌，虽也清秀，但难免在众多佳人之中被淹没，如此之人，想必皇后或者皇太后也不会过于在意，只要默默无闻或者想些法子总能逃得过去。
“那是因为，我虽有意与你兄长，但彼时我们之间却仅是寻常之交，而且，家父与我说皇上已经为你兄长指了一门婚事，不过碍于那女子尚未成年，才一直耽搁着。”
“这从何说起，如今静姝的长嫂确是皇上赐婚不假，但之前，我却从未听闻皇上有为我哥哥赐婚之事啊？”
“若一定要说起来，只能说是我与存志他有缘无分，多少次我们想要表明自己的心意俱都彼此错错失了。皇上的确曾想要为你兄长赐婚，但你哥哥不温不火，只道想要先为朝廷立功业，助皇上基业稳固，又恰巧那是北方叛乱迭起，几经波折此事也就耽搁了下来，而我也是在临别之时才道出对你兄长的情谊，偏偏那时我才得知，所谓的建功立业，不谈儿女私情等等，都是你兄长的对于皇上的缓兵之计，他与我也是有情的。但却见我始终淡淡不露声色，而家父又长期不在京中，他便一直觉得还来得及禀明令尊大人，谁知……这一等，便是一生。”
“所以姐姐你因为没有明了哥哥的心意才没有刻意掩藏自身被选中入宫？”
“是啊，我本以为，即便我不刻意掩饰，以我的姿色也入不得皇上的眼，若是执意而行，反而伤了老父的心，这些年来，他心心念念的不过是能够调回京中与我母亲厮守，我心里想着，既然襄王无意，那便顺其自然走个过场，这样即便再回到家中也不会伤了家父家母的一颗心，只等着我妹妹过几年长大成人，也能够凭借姿色进入宫中，到那时父母相守，也不失了孝道。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刘常在轻叹了一声，眼含清泪却对着我微微笑了笑。
“是皇上看中了姐姐？”
刘黛瑶轻轻点了点头，自嘲的一笑道：“我没想到，皇上看见了我的牌子，几乎看都没看我，便点了头收了。”
我轻轻掩嘴道：“怎么这样？我当日入宫之时，虽说皇上也曾亲临，但选定的都是太后做主的呀。”
“是啊，当时我亦觉得怪异，皇上他……几乎没有看我便点了头，若是说一见钟情也太过牵强了。直到后来我才知道，父亲早早便买通了人做了手脚，在我入宫之前，皇太后、皇后那里便已经先看过了，太后将琴棋书画皆通的我的好处之前便同皇上说起，宫中最不缺的就是红颜女子，而有才情又性子恬淡的却不多见，皇上自然也愿意多些这样的人省得他每日因争风吃醋之事而挠头。皇上的后宫那么大，多一个少一个人没什么紧要，多我一个，不过多一张口吃饭而已，他自然不愿忤逆皇太后的意思。我啊，就是因为这样无稽的因由被选中入宫的。”
“黛瑶姐姐……”听完她的一番话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虽然她的语气已经再度恢复了冷静彷如谈论他人之事的冷淡，但我的心却狠狠的揪疼着——皇上的后宫那么大，多一个少一个没什么要紧……
“所以虽非相熟，姐姐你在静姝入宫之时便暗中相助不断，帮静姝趋利避害，若是没有姐姐，想必此时静姝已然不在人间也未可知。”多提伤感，我只得转移话题道。
“我很早便听所你兄长有你这个妹妹，在我口中，妹妹的名字也总被多次提起，虽不曾见过面，但自你兄长口中我便知道你为人如何脾气秉性又如何，因此心里便是喜欢，日后相见了，又了解更甚，竟比你兄长当年所言更加精灵技巧，我便想着，当日因清高任性，错失良缘，既在宫中，也定要尽量护你周全才好，只是你不要怪我，我本就无心于皇上，因此受的恩泽少之又少，能够助你的也是微乎其微。”
“姐姐怎么说出这样话来，若是我有姐姐一半能耐，又何至于此呢？叹只叹，皇上他……终究不是姐姐与我的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