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浓雾色之中,安心牵于他手掌之间,轻轻复又深深的呼吸着这天地间唯一令我安稳的大掌之间,我狠狠的咬住自己即将出口的呜咽之声。
不去想为何他会出现在此地,不去想来日前路茫茫,雾气深重处,心中念念,不过泓烨二字而已。
然而拉住我的大手却忽然一顿,转过头来轻声道:“此处沟壑颇多,请昭仪伏在我的背上吧。”
“九、九王爷!”兀自沉浸在劫后余生以及失而复得中的我闻言身子一抖,吃惊的抬头望着说话之人,不是九王泓汜又是谁?!
一朝梦碎,我愣愣的看着眼前露出关切神态的九王泓汜,慢慢的将手自他紧拉着我的手中抽了出来,微微向后退了一步,我努力压下心头的失望垂头道:“多谢九王爷美意,妾身自己走就行了。”
泓汜狐疑的看了一眼仿佛变了一个人般的我,面上露出受伤之色,随即又苦笑道:“也好,那还请昭仪拉着小王,这里雾气太重,路又湿滑,昭仪若是因为无用的教条之礼而受伤那便是不智之举了。”
轻轻咬了咬嘴唇,我不得不承认泓汜说得没错,若是因为一时之气而拒绝他的帮助,那我独自一人确实很难从这浓雾之中安全回返。如今的确不该是计较此等男女授受不亲之事的时候。
我点了点头,低声谢道:“那就有劳九王爷,妾身失礼了。”
泓汜目光定定的望着我伸出手来,牵住我冰冷的左手,微微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个不甚好看的笑容,随即转身先踏下了一步口中道:“仔细脚下,踩在这里的石头上。”
我随着他口中的话语和手掌的牵引亦步亦趋的向着山下走去,行了半个时辰左右才微微看得清山下的湖畔之地。
“昭仪现在这里坐下歇歇吧,再有小半个时辰咱们便能下得山去了。”泓汜略略松开有些汗湿的手,独自一人向着远处走了几步,在仍旧能看到我的地方撩起袍襟随意席地而坐。
“不知九王爷怎么在此处?”气氛尴尬凝滞,我带着愧疚望着不远处一脸淡然之色的泓汜的侧脸,许是内心充满愧疚,此刻看着他没有丝毫表情的脸却仿佛看到了他受伤的心一般,我只得率先开口打破二人之间的异样沉默。
“那片梅林是我昔日栽种,今日祭祀祖庙闲来无事,便去看看,没想到遇到昭仪。”泓汜露出一丝自嘲之意,似乎是在笑自己自作多情。
他的神情越发让我觉得心底不安起来,刚才我强行抽出左手之时,想必他的心里一定很不痛快吧。
“原来那片梅林是属于王爷的,妾身擅自闯入又几乎迷路期间,让九王爷见笑了。哦,不知王爷来时路上可曾见到我那丫头玉儿?”
“不曾见过,待送得昭仪回去,本王再派人来寻她,她既是昭仪身边的人,必定不会令她有所损伤。”
“多谢王爷多番相助之恩。”
泓汜闻言嗤笑了一声,却没再开口,过了会子又问道:“昭仪不知今日是我皇族大典,皇兄也会在【法源寺】与住持问禅吗?”
我闭口不语,泓汜也不多问接着道:“看昭仪的神情想必也是知道的,只是小王不解,既是昭仪放不下,为何偏偏要躲开我皇兄?昭仪的心里不是还念着我皇兄吗?对于昭仪来说,这可是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啊。”
虽然泓汜出言轻佻,仿佛在取笑我一般,但我却没有半分厌恶之感,只淡笑着摇了摇头,九王爷说的没错,我的心里纵使怨恨着泓烨因他不肯尽信于我而悲伤难过,但我却如何也不能够将往日深情一抛而逝。若是趁此机会与他相见,却也难保不能够博得他的原谅再返皇宫之中。只是,心底一个小小的声音一直令我无法释怀,那是我的尊严与爱,它们都容不得完全不将我放在眼中的泓烨。纵使我的骄狂会令我舍弃婳歆靖佑的儿女牵绊,纵使这会令我腹中的孩子名不正言不顺,但是,为何我就偏偏因这最后的一丝执念而无法释怀呢!
“咱们走吧,这个时候想必皇兄他们也要启程回去了,我若回的晚了,怕是也会给昭仪留下话柄。”泓汜将随手折断的枝条仍在一旁,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注视着远处仍旧处于雾霭之中的【法源寺】,一贯浪荡戏谑的神色中透出一抹厌恶狠绝的眸光。
我因这目光而微微失神的当口,泓汜再度牵起我的手,早已恢复了惯常的落拓不羁道:“昭仪的手还要与小王握上些许时候,先给昭仪赔礼了。”
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我只得由着他拉着手,一路向下摸索着前行,安静的山脉之间听不到任何声响,即便是鸟兽也无鸣叫咆哮之声,我一边担心着下落不明的玉儿,一边因为泓烨就在我不远之处而心神不宁的沉默着。
“好了,到了这里昭仪可以自己回去了。”还在思索之间,泓汜已经拉着我走到一处平坦的所在,不远处便是那盖着一层薄冰的湖面,抬起头来,山脉之间仍旧是雾色迷茫,完全没有消散的样子,而九王泓汜已然主动松开了我的手,安静的站在我的面前。
“多谢九王爷搭救之恩。”即便知道他并不在意,我仍旧微微福身谢道。
“去吧,本王会让下人搜寻玉儿姑娘的下落,后会有期。”泓汜难得露出认真的模样,虽这般说着,却并没有离去之意,只是深深的看着我。
“听说王爷……有段日子都不在京中了。”心中萌生一丝不忍,我转身之后复又回转开口道。
“……有些私事需要处理,以后在京中的日子怕是少之又少了。”泓汜露出一丝混杂着落寞与难言的神情再度凝视着我的被雾水打湿的脸。
“那……九王爷多多保重。”
“你,也要好好保重,那日在【配殿】所说的话,昭仪若是愿信,便请放在心底,若是不愿,我泓汜也绝不会丝毫改变。”
深深的福身,我带着心中的一丝怅然之色向着茅舍之处独自行去,纵使他待我情深似海,怎奈我已芳心他许,无以付托。而泓烨的面庞,亦在此刻在我面前支离破碎,自古多情空余恨,奈何帝王冷薄情,自古帝王之爱薄如纸,淡如烟,却比这雾霭更令人冷彻心扉。
每每将我打入人间炼狱的,是他。次次助我脱困,给予我生命的,都都,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