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姐？”清婉未语泪先流，拉着我的手渐渐攥紧，脸上露出喜悦参杂着痛苦的神情。
“芳贵嫔今晨还好好的，怎会突然腹痛不止？”泓烨双手倒负，面陈似水的盯着众太医道：“郑太医，贵嫔这一胎由你主治，可查出什么原因了？”
“回万岁爷，老臣与众位太医刚刚为贵嫔娘娘诊治发现……娘娘她……似有中毒迹象。”太医院之首的郑元昊郑太医面色严谨肃声作答，额角却微微见汗。
“什么？！”泓烨的恼怒之声响彻整个房间，众太医齐齐下跪山呼万岁息怒。
“你可查出是何种毒物？不快去准备解毒之法，乌泱泱的全跪在这里作甚！”泓烨怒喝一声，吓得众人皆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噤声不言。
“万岁息怒，只因目前尚未探得贵嫔娘娘中的是何种之毒，又娘娘怀胎刚过五月不敢任意妄为，老臣正在与其他太医商酌用药。”郑元昊轻擦了一下额角的汗水回道。
泓烨看了我一眼道：“王纪凌，你也没有解决之法吗？”
“回万岁爷，此毒实属罕见，微臣也不曾见过。”跪在众人之中的王纪凌轻声道。
清婉的呼痛声将我的视线拉回到她的身上，看着她苍白中带着青色的脸，这中毒的迹象越发明显了。
“皇上？”听王纪凌也这样说，这仿佛是断言了清婉的凶多吉少，我不由慌了手脚，只能无助的望向沉默不语的泓烨。
“蓉儿，你怎么样？你放心，朕不会让你有事的。”泓烨大步来到床前，牵住清婉无力的手，脸上露出疼惜之意。
“皇……上……臣妾……好疼……我们的孩子……”清婉见到泓烨，刚刚止住的泪水再度流了下来，她急切的回握住泓烨的手，脸上满是留恋之色。
“我们的孩子也不会有事，不会有事的！”泓烨言之凿凿，若不是看到满地下跪的众位太医脸上的无奈与惶然，我怕是也愿相信他的善意谎言。
“清婉她疼得辛苦，皇上好好安抚她吧，臣妾去外室等候。”清婉的眼中此刻再没有他人，为何当初我却没有看出一向安然的清婉的身体之中竟然蕴含着这样强大的爱意。我的心中充满悲伤，很多事情却在脑海中变得更加明晰起来。
“姐姐！你别走，我……有话对你说。”
我止住行将离去的脚步，再度回到她的床边，看着她因为疼痛而泛着青白的嘴唇，心疼的落下泪来。
“皇上，请您……先出去一下……臣妾有话，要对姐姐说。”想是已然预想到自己的结局，平日温婉的清婉第一次任性的对着泓烨要求道。
泓烨点了点头，起身对着仍旧跪在地上的众人道：“都出去。”
房中只剩下我与清婉二人，清婉眼中盛着满满的忧伤凝视着我，终于开口道：“姐姐……清婉对不起你。”
“别说话，且留些气力，一会太医便会想出法子来的，那一次我中毒，不也好好的站在这里吗？”急急打断清婉即将出口的话，逃避的心态让我竭力维持着心中唯一一根绷紧的弦。
“姐姐，今日若是不说，清婉怕便要抱憾负罪而去了。”清婉的话将我仅有的一丝坚持也消耗殆尽，我不得不面对她带着愧疚和不舍的脸庞。
清婉看着我的神情，惨然一笑道：“原来姐姐早已经知道了。”
我缓缓摇头，轻声道：“我宁愿不信。”
清婉听了我的话双眼微微闭上，泪水顺着眼角流落下来，哭泣到身子颤动却不发出任何声音，她猛地睁开双眼道：“姐姐你为何如此待我？你为何不肯狠狠骂我？那样……我的心……才会稍微好过一些。”
“是我错，平日我只自负聪明，却不知道，你竟爱他深至骨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他吧？”
“呃！”清婉猛地蜷缩起身子，双手按压在肚腹之上，急促而来的疼痛让她紧紧咬住双唇，我顾不得其他双手环住她的身子道：“清婉，你怎么样？清婉，很难过吗？”
清婉紧绷的身子在我的怀抱中渐渐的松懈下来，却仍旧止不住她的泪水，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着我问道：“姐姐，我真的没有想过要害你，真的，请你相信我，我真的真的不想害你离宫……我只是……我只是希望，哪怕只有一点点，能够让皇上他多关注我一眼……他那么爱你，即便知道你犯了错，也断不会伤害你……我真的真的只是这样想着。我想不到皇上他会真的因此就将你赶出宫中，他是曾在睡梦中都喊着你的名字的啊，怎会忍心与你分开呢！”
心下淡淡疼痛，我的傻妹妹，你怎知皇上的心思呢？你只看到我们伉俪情深，却不知这其中有我多少的曲意逢迎与求全隐忍。她看到的丝丝点点表象却成为日后羡慕转而嫉妒的引子，这是何等无奈又可笑的事情！
清婉的眼睛虽含着泪意却清亮如故，那是入宫之前我在梧桐树下看到的淡然眼神，我一味的想要保护她，很多残忍之事宁愿不与她提起，却没想到终究却是害了她，也令她至此与我心生暗阂。
“那一日皇上人虽在我宫中，却坐立不安，后来竟错将雅安唤作婳歆。试问天下母亲哪一个能够看得了自己的孩子不受重视？我一时糊涂便透露了姐姐夜探【出云阁】之事，本想靠着这个能够令皇上他对姐姐心生不满，将心思偏移给我哪怕丝毫也好，却没想到竟惹出这样大的祸事来！随后我得知姐姐要离宫静养，心中悔恨不能自已……”
“我那日深夜前往【出云阁】与张将军相见确有其事，只怕你当日不说，日后也难保不泄露丝毫，况那已经是许久以前之事，我不怪你，你也不要再自责了。”如今再去追究此事又有何益。
“姐姐……”清婉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却突然再度颤抖不已，嘴角不期然渗出一丝血迹，惊得我再也顾不得其他立刻大声呼叫。
“姐姐……原谅我……原谅我……”清婉的气息仿佛突然间变得羸弱了许多，她原本清亮的眼睛也蒙上了一层暗灰之色。
“不要……不要……”我不住的摇着头，泪水似断线的珠子一般低落在清婉青白的脸上，直到此时她的心里依旧惦记着对我的歉意，令我情何以堪！
“我从未怪过你啊，若说错，只奈何造化弄人，令你我同朝入宫……”我将头埋在清婉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呼吸间，轻声的说道。
“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走母亲的路……呵呵……只是……无论如何……我都得不到……”
“蓉儿！”泓烨和听到呼叫声闯进的众位太医见此情境皆是一愣，不敢贸然上前。
“郑太医，你快去看看。”泓烨半晌才道。
“不必了。”缓缓抬起满是泪痕的眼，清婉的呼吸已经弱到几不可闻，我知她此刻心中最想要的不是太医的救治，而是泓烨的怀抱，能够在他怀中安然离世，便是我能够为她所做的一切了。
“皇上，清婉累了，您陪她说说话吧。”
泓烨顺势将清婉抱在怀中，眼中恍惚间露出一丝晶亮之色。
永安一十二年十一月，芳贵嫔疫，封号嘉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