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熊灵的问题，晓拍耸了耸肩，说道：“好心肠总好过坏心肠。跟着你这样的图腾，下面人想必也更为放心。”
少女用手臂环住了双膝，把秀气的下巴藏了进去，幽幽地说道：“你一定以为，芈游叔叔他们如此待我，我却还保他们下来，是因为同为有熊族人，我不忍心。”
晓拍笑了笑，说道：“这是在考我么？那我便来猜上一猜。他们三人与你父亲交情莫逆，你幼年跟着山姨，生活不易，他们也多有照拂。如今这三人虽然受了妫长老蛊惑，行了不义之举，但念在当年情分，你依然要护他们周全。这与忍不忍心无关，纯粹是有恩报恩，权当还了昔日的恩情。”
他看着少女瞪大了的眼睛，笑道：“我们也算同生共死过，你是不是优柔寡断的人，难道我还不知道么？”
少女的眼光也柔和了下来，化成了一池春水。她转过头，轻轻靠上了晓拍的肩膀，说道：“谢谢。”
晓拍怜惜地看着她，少女近日承受了太大的压力，来自自身的质疑、来自族内的质疑，让这位才十七岁的孩子心力交瘁。这种压力在今天达到了最高点，幸运的是，总算是过去了。
少女的后脑勺在晓拍的肩膀上摩挲了两下，找到了后者肩胛骨连接处的凹陷，舒服地靠了上去，然后怔怔地望着账蓬中央的篝火发起呆来。
“在想什么呢？”晓拍问道。
少女解下了自己手上缠的严严实实的兽皮，露出里面布满了整个胳膊的黑色花纹。这是熊灵第一次主动把这烙印般的纹身展现给晓拍看，那些花纹诡秘而繁复，在少女光洁的手臂上盘旋着，带着些星星点点的光亮，还有一点点黑色的雾气从中逸散出来。
少女把右胳膊举到了火光之上，让那些花纹看上去更加清晰，她用左手轻轻抚摸着，有些挫败地说道：“如果我不是半妖，该有多好。”
“半妖又如何？”晓拍拍了拍她的脑袋，“这芸芸众生，本就该是平等的。人类并不比妖族矮上一头，半妖也并没有任何丢人之处。那些都是无知的想法，我不会看轻你，你也莫要看清你自己。”
“我晓得的，”少女把身子往晓拍的怀里又缩了一下，“这段时间来，这番话你都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
“你既然晓得，为什么又要说那种丧气话？”
少女幽幽地看着晓拍，眼神中满是温柔。她轻轻地问道：“晓拍，半妖的寿命有多长？”
“这个。。。。。。大约比人族稍长，但是没有妖族那般悠久吧。。。。。。”晓拍突然感到有些不对，“你问这个做什么？”
“上次在祝融那一战中，我记得你曾经和驺吾说过，你是不会死去的，即便死去了，也会在几千年后重新回来，是吗？”
晓拍一时语塞，当时绝境之下，他无心遮掩，随口说了几句，没想到却被少女记在了心里。但是这事情解释起来太过荒诞，他只好打着哈哈说道：“那个啊，这是我和驺吾那家伙说着玩的。”
“你和娘娘早就相识，三苗大人唤你作父亲，嫦娥大人他们称你作先生，他们说和你是故人。但他们都是活了几千年的妖王，你怎么可能和他们是故人呢？”
少女的目光转向了篝火，有些怅然地说道：“除非，你和驺吾说着玩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灵儿，我。。。。。。”
“我早就说过，我知道你有很多秘密，但是我不在乎。你救我护我，不惜性命，我便也一般对你。到如今，也没有半点后悔。”
“晓拍，娘娘是不是对你有意？”
这句话如天上惊雷一般，晓拍很想否认，但是想到那个雨天阿旁宫中的一夜荒唐，他便讷讷地说不出话来了。
“娘娘一定是对你有意的。自打遇到我那天，她就向我打听关于你的一切，我初时并未在意，在到了后来，便有了一些猜测。回到骊山后，虽然娘娘嘴上不说，但我还是有这样的感觉，她必定是中意于你的。”
“晓拍，我是恩怨分明的性子。娘娘于我，有几次救命之恩。且不说日日为我压制血脉，使我免于被血脉之力所吞噬，沦为野兽；单单这次的事情，若不是你与娘娘，我怕是过不去这一关。在族里，这样的恩情，已经可以买下我这条命了。”
“按理说，我应该退出，把你让给娘娘。只是，我舍不得啊！于是我便想，我只是一个半妖，就算比普通人类活得久些，最多也就两百年寿限。晓拍你是不死之身，娘娘的修为，更是与天地同寿。那么，就允许我小小地私心一下，占用你两百年，等我死后，再把你给娘娘，好不好？”
晓拍看着少女，他几乎可以想象，以她那般爽朗而直来直去的脾气，需要仔细考虑多久，才能说出这番几乎是委曲求全的话来。
而他又何德何能，来承受这样一份毫无保留的感情呢？
他用双臂把她环起，紧紧抱住，说道：“你别乱想。小蛙对我有意也好，无意也罢，都与我们无关。我们之间，你不负我，我不负你，必全了这一世情分。”
“是么？真好。能有一世情分，我便足了。”
少女说完，像是放下一桩大心事一样，一下子慵懒了下来。她躺在他的怀中，半睁着眼睛，带着困倦的神情，开始说起最近的一些琐事来。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说道女娲，又觉得她太过可怜，至高无上，却没有一个知冷知热的知心人；说道氏族，又说和芈游叔叔他们从此再无情分，他们若是再出差池，必定严惩；而说道自己弟弟的时候，却嘟囔了两句含混不清的话，便没了声响。
晓拍静静地听着，听到最后，忍不住说道：“你弟弟的脾气却是软绵绵的，与你大不相同。不过这孩子也不容易，芈游他们想必给了他许多压力，明天你见着他，也不必太过苛刻了。”
他话说完，却没有任何反响，低头一看，才发现怀中的少女，已经沉沉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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