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新年,整个长安城笼罩在火红的海洋中,呈现出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霍府上上下下都开始忙碌起来。西汉过年的习俗比现代要正式浓重得多,汉人是十分讲究这个节日的。腊月二十四就开始掸尘打扫房子,意在把一切穷运、晦气统统扫出门,家家户户都要清理环境,清洗各种器具,拆洗被褥门帘,洒扫六闾庭院,掸拂尘垢蛛网,疏浚明渠暗沟。
一日,如颜见家仆在桃板上画神荼、郁垒二神像,而后立于门户间,有些像后来的门神,觉得十分有意思,看了又看。一女仆见她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忙拉过她,“小姑,莫要如此,这是驱逐瘟疫恶鬼的神像,应当敬畏才是 ̄”如颜一想,古人对这些神鬼之事是深信不疑的,自己这样反而成了异类,也就不再那么肆无忌惮了。
可她又闲不下来,于是动手剪起窗花来,剪着剪着忽而想到,过年应当剪剪“福”字才好,可是剪出来却成了“囍”字,原来她所记得的以前学过的剪纸只这一个字,丫头们见她变“福”为“囍”早就乐开了,纷纷笑着去拿来看。
如颜平时在她们面前耍宝已经习惯了,也不以为然,只是,此时正好霍去病从外面回来,听到一屋子的笑声,过来刚好看到众人在争夺一块红纸,如颜见他进来,立马着急起来,赶紧红着脸去抢,众人见她这般,都合起伙来逗弄她。霍去病更加好奇了,一把接过那张纸,打开一看居然是个刺眼的“囍”字,笑问,“这谁的啊?”
众人这才惊觉主君在此,纷纷行礼。
霍去病也懒得过问了,只见如颜连耳朵根都烧起来了,脸红得像个小番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原来,是小姑子想要嫁人了啊!”霍去病故意凑近着说。
“我,我是为你剪的。”如颜急急脱口而出,本想往他身上泼脏水,可话一出口就惊觉不对,抬眼见众人脸上都是一副恍然大悟似的调笑,连霍去病也愣住了,真恨不得抽死自己,叫你不口不择言、叫你口不择言 ̄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如颜还想解释,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众人都憋不住笑了。
“不是何意?那你又是何意?”霍去病更是一脸期待不怀好意地笑问她。
“你,我,你们合伙欺负我一个外人,不跟你们玩儿了。”说着如颜嘟着嘴带着一丝恼羞成怒翩然离去,只那娇羞可爱的模样不知又入了谁的眼。
除夕之日,霍去病一大早便去了未央宫,霍府的人都忙着供奉神佛,打扫装饰,置备年夜饭,只如颜一人十分清闲。
只见她欢欢喜喜地装扮了一番,头插彩霞珍珠卷云簪,加以琉璃双飞金步摇,耳坠鎏金翠花滴水珠,身穿金丝枣青复襦裙,腰佩翠琅滕花玉,外罩银罗百榴花缎袍,脚着千绣冬绿蹑丝履,真是盈盈一笑镜自羞 ̄
除夕之夜,家家户户都在家团聚,不像现代人人都喜欢到娱乐场所玩乐,所以像流云坊这类场所自然也都歇了业。如烟等也都闲了下来,有家的娘子各自回家团圆,像如烟这种无亲无故的就在流云坊里过年。
流云坊大院关了门,可是后院却热闹非凡,歌舞场所的女子自己一起做耍还是挺会找乐子的。因“轻歌曼舞”的成功,如烟在流云坊的待遇可谓是一跃千里,青姨也就把潇湘苑赏给如烟居住,她当然是求之不得。
午饭过后,如烟正坐在榻上烤火编彩绳,忽然看到一团覆着白雪的新绿摇步而来,赶忙起身,帮着她退了外袍,拉她过来烤火。
“这样冷的天,你来这作甚?”一开口便略带责备。
“今日除夕,我过来看我的好姐姐啊!”如颜哆嗦着回她的话。
“你呀 ̄”如烟点了点她的头,不晓得是该心疼还是该高兴。
“对了,这是我送你的新年礼物。”说着如颜拿出一双厚厚软软的大拖鞋交给她。如烟看了看没明白这是个什么东西,从来没有见过。
“这是何物?”
“这个啊,叫做拖鞋,是我们那儿的东西,穿上它晚上行动起夜之事就方便多了,虽然值不了几个钱,但是我亲手做的,你不要嫌弃才是啊 ̄”
说完她又帮如烟换上,如烟穿上走了几步,果然舒适暖和,虽然还不习惯,可是感觉拖拖穿穿的简单方便,加上是如颜亲手所制,简直爱不释“脚”。
两个人围着火炉说说笑笑,如烟手上仍没有停息,依旧在编结着之前的彩绳,慢慢的,一个龙形的织物就出现在她的手中,编入最后一根线,串上一枚铜钱为眼。
“好了,原本打算差人给你送过去,现在你来了正好自个儿带回去了。”如烟将彩龙交到如颜手中。
“真好看,谢谢姐姐!回去我就挂在床头,日日看着。”如颜喜不自胜。
“这可不是让你挂床头的,回去以后放在床脚,给你压岁用的。”如烟跟她解说。
“啊?”如颜整个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压岁不是用钱吗?在家过年的时候都是给的压岁钱啊,怎么到西汉就变成这个了呢?看样子,历史和现实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眼见着天色不早,如颜说还要去李家兄弟那里送礼物,于是起身要走。如烟也没有留她,只嘱咐她路上小心,如颜也不忘跟她说些“恭贺新禧”之类的吉利话。
等从李家兄弟的屋子出来,天色都已经晚了,如颜急急往霍府赶,希望不会错过年夜饭,都怪李广利拉着她一个劲说话。据他说天朝女子初一到初五是不能出行的,只男子能出去拜年,想着新年到初六才有可能看到他们,如颜也不好推脱。
回到霍府,都已经到了掌灯时间,主事看到马车就迎了过来。
“姑奶奶啊,你可回了,主君都问过几回了,年夜饭也一直没开席呢 ̄”
天朝当今的天子汉武帝还是很开明的,今天除夕按照惯例依礼完成祭祀以后,也只是携文武百官在宫中聚了一聚就放各人回家与家人团圆,并没有特别举行国宴,所以霍去病也就早早地回来了。
“真是不好意思,有些事耽搁了,我们这就过去吧 ̄”说着如颜踱步下车,跟着主事的老人一起直接去了大堂。
大堂内,一众人等都立在那儿伸着脑袋往外望着,见如颜回来都欢喜起来,有几个关系好的丫头过来迎接她。
“还以为你回原来的地儿过年了呢 ̄”
“就是,这么晚才回可急坏我们了。”
“那天你说我们‘欺负你一个外人’,我们至始至终都不曾拿你当外人,可只许你和我们吃团圆饭,在霍府过年。”
如颜听着这话内心一阵暖意,那天她只是开玩笑的,没想到她们竟上了心,顿觉鼻尖微酸、眼眶湿润,虽然她背井离乡甚至穿越古今,可是这一刻她突然有了家的温暖。也更加的为今天的迟到而心生愧疚起来。
“娘子,主君还在内堂候着呢 ̄”主事一句话把她拉回现实。
如颜醒转,急急进了内堂,只见霍去病独自坐在案前喝茶。他身著一件月光白云水纹深衣,腰上坠着一块祥云四溢碧波玉,长发高高梳起,因还没有行加冠之礼,所以并没有带冠,倒显得比平时要沉稳,也不失英气勃勃。
见如颜进来,他面无喜怒,只是对主事说了声“开席吧 ̄”
众人传饭的传饭,布菜的布菜,又开始忙碌起来,脸上都缀满了笑意。
如颜自知理亏,笑脸嘻嘻地陪霍去病坐下不多言语。霍去病则吩咐众人不必拘谨,好好团圆。一屋子人欢声笑语、觥筹交错,一顿饭吃得津津有味、心满意足。
吃过饭夜色正浓,大家又一起在大院里看烟花礼炮。这些危险物品,自然有专人燃放,如颜和众人看了一回,开始时兴致高昂,后来简直手痒得厉害,央着要亲自上阵,那人拿她无法,也就在一旁小心地照看着。
西汉的烟花和现代比完全不同,燃放的效果没有现如今的好,可是安全系数却要高一些,而且大多燃放的时间长,如颜玩得不亦乐乎,她自己玩还不过瘾,后来竟带着一些胆大的人一块儿疯。
霍去病不知道是因为在家仆面前要顾形象还是一直在生如颜的气,一晚上一直不太说话也不参与他们的游戏,只自己坐在院子的亭台里看着他们玩乐。说是亭台更像是高处的廊宇,它上下楼的两侧是通透的,另外两侧都筑了墙,墙上各开了一个很大的半身窗户,像这样寒冷的天气,通透的两侧固定着厚实的罗衾棉帘,亭台下面烧着火,烘得上面暖暖和和的,亭台里布置着各种糕点瓜果水酒之类的,又燃着熏香,微微袅袅的舒适极了。
新年越来越近,如颜突然想起什么,一把丢了手中的烟花往内院跑。原来她为众人准备的红包忘了拿,回到屋里又想起如烟交代要把压岁钱放到床脚,于是取了出来,掀开被子一瞧,床脚居然已经放了一个压岁彩龙。是谁放的呢?素珑?梧桐?难道是霍去病?想想更觉得不可思议,摇了摇头,索性同如烟的彩龙一齐置于床脚压好。又找了两个人过来帮忙才把二三十个红包搬出去。
如颜给每个人都准备了一个红包,由于汉代通用货币是圆形的方孔钱币,如颜就每个红包里装了一吊钱,二三十个堆起来,重量都不容小觑。那些红包都是如颜自己亲手做的,从剪裁到缝合都没有假手于人。
“来来来,大家来拿压岁钱咯 ̄”
众人听说都跑过来瞧。
“呀,这红包上有我的名字 ̄”
“这儿也有我的名 ̄”
“嘿,我的也有我的也有 ̄”
原来如颜将府中众人的名字都用烫金布料剪了缝合在了红包上,人人有份。大家都是既新奇又高兴,那主事看到自己名字的红包煞是不好意思。
“这,娘子,我这把年纪了还压什么岁呀?”
“您也请收下红包讨个吉利吧,虽说不多,可也是我的一番心意,莫嫌弃才是。”
那主事听着也就笑呵呵地收下了,心中充满了对如颜的赞许。
众人都得了红包,喜滋滋的凑在一起说笑,只霍去病还待在亭台里看着下面的热闹非凡。
如颜踩着楼梯上去,刚掀帘进去,霍去病就问她要红包。
“你还未给我压岁钱呢?”
“你又没给我,我干嘛给你?”如颜坐在他的对面,拾了一块点心,很喜欢的样子。
“谁说未给?在你床脚,不信自己去看。”
如颜想着,果然是他。
霍去病斜斜地靠在背枕上,还是一贯的懒散样。
此时,院外传来了打更的声音,随即礼花漫天飞舞,爆竹响彻夜空,新的一年就这样来到了,载着去年的收获和喜悦,开启新年的希望和祈福。如颜急急蹦到窗前,大半个身子趴在窗棂上,看着长安城中盛满苍穹的烟火,雀跃欲飞。霍去病看着她被彩光照亮的脸,越发明艳照人,笑意缀进眼眸,宛如美玉,灵动而精致,直教人移不开眼,嘴角不由自主勾起一丝醉心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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