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等着,我一定让他来见你!”
说完,如颜松开了如烟的手,镇定地扯过一方帕子,染过铜盆中如烟流下的血,鲜血淋漓,夺目妖冶。
“红桃,你亲自去,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把帕子送到宣室殿春公公手中,告诉他:夫人,不行了!”如颜说完,阖上眼,却无法平复自己的心情。
红桃愣了一下,慎重地接过帕子,飞快朝外而去。她知道,红桃一定能把帕子送到,这是高乐高启用性命拼来的权益,只是,他究竟会不会来,她也不敢肯定,这是一场赌局。
再回过头来,却见如烟闭上了眼,精疲力竭,她内心震了一下,忙唤了两声,如烟似乎睡着了,没有反应,她慌了,忙摇晃着她,还是没有反应。
如颜彻底慌乱起来,手足无措,惊悚得大声呼唤。
“孙太医,孙太医!”
孙悟德在帘外顿了顿,请示在侧。
“还顾什么礼仪,马上进来给我救人!”如颜怒喝,屋内众人都愣了一下。
孙悟德首先反应过来,真不再顾及,直直掀帘进来,如颜让过一旁。
“快,快!”她指着如烟的手都颤抖不止。
孙悟德看到如烟的脸色已然猜到结果,但仍上前试了试鼻息,又翻了翻眼皮,最终还是谨慎地把脉。
“如美人,甍了!”
“啪!”不知是谁手中的铜盆坠地,洒了一地鲜红。
如颜瞬间失去力量,跌坐在地,半晌才凑到如烟脸侧,强忍着不流眼泪,心头猛痛。
“姐姐,”如颜抚上她的脸,“我没能守住你们母子,我也没能让他赶到,我今生愧对你!”
忽而,她脑中灵光一闪。
“姐姐,我会让你留下这个孩子,让他的阿翁珍视他,把欠你的爱,全部都还给他!”
屋内原本沉浸在悲伤气氛中的众人,赫然一惊,想着,李夫人莫不是刺激太大,疯了?
只有如颜镇定地近乎冷漠,转向孙悟德。
“孙太医,我要剖腹,取出这个孩子!”
语音刚落,屋内一片震惊,阵阵抽气声,莫不惊呆在当下。
“那如何使得?我们夫人已经没了,怎么能对尸身不敬,剖腹岂不是让她死无全尸?”沁儿突然出声,反驳道。
如颜回头,眼睛里杀光一闪,锋芒毕露。
“挡我者,死!”
沁儿看着她噬人的眼神,心头一紧,软倒在地,再不敢出声。
“除了孙太医,全部给我出去!”一声厉喝,屋内原本傻了的人,都像得了救命符般匆匆起身往外跑。
“孙太医,我亲自来,劳烦你从旁指点。”
说完,如颜转到如烟床尾,拿起一把截断脐带用的金剪,手不自觉战栗,她阖上双眼,深呼吸几口,好一会才使自己镇定下来。
孙悟德原本也被她唬得呆住了,看到她此番异常的冷静,忽而也跟着镇定下来。
如颜从来没有这么心跳猛突过,也从来没有此时坚定过,她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一定,一定要保全这个孩子,一定,一定要为如烟做点什么。
她的动作很慢,一寸一寸小心翼翼,万分谨慎。孙悟德的内心已然震撼,他从不知道,一个女子居然有这样的魄力,除了震撼,更多的是深深的佩服。他行医一生,却从没有这样的勇气和担当。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男婴被如颜从如烟的腹中取出,孙悟德接过,用适合的力道一拍婴儿的臀部,没有声响,如颜不肯放弃,抢到身前,呼呼朝他嘴里送气,一连数次,又狠狠一掌拍向婴孩的臀部。
忽然,“哇”的一声,孩子争气地哭出声来,屋外守望的人,顿时惊呆了,无不面面相觑,不敢相信,纷纷不管不顾,木讷地往里涌去。
如颜笑出声来,把孩子抱到如烟身前。
“姐姐,你看,你的孩子,是个男孩,你真了不起!”
“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代你把这个孩子好好养大,我会让他平安、快乐!你安息吧!”
孙悟德看着如颜的种种,几乎老泪纵横,这一日,给他的震撼,胜过今生所有。
“来人,给孩子沐浴。”
如颜一声令下,沁儿立马上前来,如颜却把孩子交给了产婆。
“沁儿,你去给我拿你主子的针线来。翠李,你与产婆同去,好好照顾孩子。”
如颜吩咐,众人这才回过神,纷纷开始忙碌。
沁儿取来了针线,如颜就坐在床尾,优雅的穿针引线,转向如烟。
“姐姐,你总笑我女工不好,今日,我就做给你看,保准是最好的,让你无可挑剔。”
说着,如颜就含着笑,缝合如烟身下触目惊心的伤口,却好似在绣着一副精美的图画,一针一针,用心竭力,比之前更加谨慎小心,慢慢的,轻轻的,寸寸缝合。那样的姿态,优雅温柔,美得动人心魄,若不是四处沾染的鲜血,提醒着人们这里发生的一切,众人都会为她倾倒。
一旁的沁儿听到如颜的话已经心惊不已,此时看到如颜的姿态,偷偷瞥了一眼,几乎昏倒在地,她忙跪在一旁,半晌也动不了了。
良久,如颜才把那个巨大的伤口缝好,微微一笑,却要落泪。
“颜儿,颜儿!”
声声呼唤远远而来,没有人听清是叫的颜儿,还是烟儿。
“他来了,姐姐!”如颜朝如烟笑,不顾自己满手的鲜血,轻轻整理着她的遗体。
幔帘被陡然掀开,屋内众人一惊,齐齐跪倒在地,正要齐呼万岁,却见主上一个箭步冲到床前,她们这才注意到,天子的神态太不寻常。
“颜儿,”主上冲到床边,一把拉过如颜,她完全没有防备,被他猛地一扯,差点扭倒在地,他接过她的身子,看到她满身的鲜血,眉头蹙成一团,握住她双臂的大掌禁不住颤抖,“怎么回事?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如颜一愣,“这不是我的……”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个钢铁般的怀抱狠狠箍住,紧紧贴合在带着特有清香的男子胸前,犹能感受他大力喘息而带来的强烈心跳。
“不是你就好,不是你就好!”主上几乎失神地喃喃,担忧未减,喜悦上头,冲击得人头脑晕眩。
跪地的众人越发匍匐在地,不敢抬头,心中更是惊煞了,大概今天已经震惊数次,这一次竟都暗暗压抑,没有表现出来。
如颜猛然鼻头一阵酸意,这个疯狂拥抱他的男子,她爱过,也恨过,甚至用最残忍的方式狠狠伤害过,但,当面临她的生死时,他还是会失态,还是会癫狂。
是的,她今天是故意的,故意让红桃带上染血的帕子前去,故意让她没有说明是哪位夫人,她想用她唯一的筹码,赌得他及时见上如烟最后一面。然而,当她以微弱的筹码博得大满贯时,她一点也不开心,甚至,很难受很难受,难受得几乎窒息。
她以为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她也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与他有任何瓜葛,可今日看到这样不顾一切冲向她的他时,她还是会感动得湿了眼眶。
“哇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