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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颜挑起车帘,举目望向眼前的巍巍青山,心情忽而沉重起来。

“你们全都在这等着,本宫去去便回。”

“夫人,好歹让婢子陪你上去,若是有什么事,至少还有仆在。”红桃忙说,翠李跟着点头附和,表示她也要去。

“不必。”简短的两个字拒绝,她实在没有心情多做复述。

独自一人走在曾经两人走过的路途,只一会,前方便出现了十级台阶,两旁的无穷花毫无生机地挤在蔓生的杂草之中。

“一颗真心!”

“两相依偎!”

“三载期许!”

“四季常思!”

……

往事如潮,蜂涌而至,如颜一步步踏上长满赫赫青苔的石阶,如履薄冰,心如刀割……

“什么人?给我出来!”

一声毫无温度的厉喝,一个身影从树上跃下。

如颜抬眼望去,狠狠吃了一惊,竟是张骞。

“不知博望侯一路跟随本宫是何意图?”

“敢问夫人,指上朱砂从何而来?”

张骞不答反问,情绪似是紧张异常。

如颜不悦挑眉,想起左手无名指上的痣,不得不重新认真审视面前的人。

“母胎中自带而来。”毫无波澜的语气,与张骞的激动背道而行。

“不可能,是你阿母这么跟你说的?”张骞不信,越发激动得上前一步。

“阿母没跟我说过,阿母只跟我说,阿翁是个负心人!”如颜冷漠异常。

张骞抿唇不语,手掌渐握成拳。

“元朔五年,我曾返还祁连山寻找你们母女,却只看到一座孤坟……”张骞陡然哽咽,无法再说下去,心里的苦闷难受不言而喻。

如颜默然卸下心防,他不是她的父亲,对他没有这么多年来缺失父爱的恨意,更没有血浓于水的亲情,只是单纯的为女子的痴心守护打抱不平,如今,面前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所流露出来的柔情和悔恨实实在在地感染到了她。

她当然知道,张骞远走的那些年做了什么,那是中国历史上伟大的功绩,更是漫漫历史长河中闪耀的星辉照耀后来华夏民族的发展历程。

她也无法权衡,与女子的相守之中,到底孰轻孰重。

但是,若没有张骞的执着,没有女子的豁达,那么丝绸之路将会在历史上完全抹去。

如颜顿时觉得,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她说过,即使祁连水没、祁连山崩,她也会在那等你百年,百年之后,魂飞魄散,再无牵挂。”终是忍不住,如颜心甘情愿地将女子生命最后的交代,转达给了他。

张骞闻言,一双黯哑的眼,顿时闪烁着熠熠光辉,耀动不止,许是激动,许是心痛,许是太让他无法承受……

“弋儿,待我出使西域归来,定带你阿母回家,我们一家三口,再不分离!”

如颜看着张骞坚决锐利的眉目,忽而心中平白生出一份期待,可以吗?可能吗?

然,谁也没有料到,当张骞带着女子的尸骸万里归巢之后,看到的是另一座寂寂坟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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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又剩下她一人,如颜抬头望向直入苍穹的银杏,素手轻抚斑驳枝干,片刻怔忪,她便恢复了冷漠如霜。

她蹲身在树下,拿出携带的小型工具,一刨一刨地挖土,不一会,一个满是泥土的布包出现,她小心翼翼地挖出来,打开布包是一个锦盒,再打开锦盒,内中躺着的是一块鎏金令牌,正是号令天下的钜子令。

若不是为了它,她绝不会再踏足这片土地罢。

如颜把钜子令收入怀中,起身朝山下走去。行至竹廊边,门帘似的藤蔓稀疏寂寥,仿佛带着某种魅惑的魔力,吸引着她往里走去,一步,两步,毫不停歇。

这些藤蔓看起来许久都没有收拾,散落无序,光线就从那些混乱的空洞中落下,而柱子上的竹灯也似落了灰尘般黯哑,再无往日的光鲜。

走到底,水声潺潺,素手轻撩,藤帘微扬,一片雪花飘摇而下,如颜下意识伸手接过,雪花瞬间融化在掌心,莫名的失落。

借着小半视线,如颜抬眼望去,只见汩汩水流那头,一人身影印在水帘之中,瀑布之下……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如颜阖眼,垂手,转身,离去……没有片刻的迟缓、流连。

再走出长廊时,雪花已经开始漫天飞舞,今春的第一场雪毫无征兆的来临。

“小君!”

惊声呼唤迎面而来,如颜抬眸看到的是梧桐意外惊喜的脸,有多久没有看到过她了呢?她和素珑都好吗?

“小君,你来得太好了,随我去劝劝主君吧,这样冷的天,在那水泄之下受寒受冻,如此折磨自己,谁都看不下去。”

梧桐说着就上前拉过如颜往里走,竟未察觉她的神色变化。

“梧桐,本宫是李夫人,不是霍家小君。”如颜瞬间醒悟过来,抚下梧桐拉过她的手,懊恼适才一时失神。

梧桐看着她刻意保持出来的距离,眉头紧蹙,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半晌才惊呼出声。

“骗人,李夫人如何会到这里来?这是我家主君和小君成亲的地方!”

“由不得你不信。”如颜没做半分解释,说完就越过她直直往山下去。

“你当真忍心看着主君生不如死吗?”梧桐转身,愤恨地朝如颜大吼。

如颜心底冷笑,他生不如死我便要管,那我生不如死之时,又有谁在意?

梧桐见她顿下脚步,以为她会回心转意,忙补充道:“主君日日梦里都在求人给小君解毒,他心心念念的从来都只有小君一人,哪怕他……”

如颜没有听完,举步继续朝前走去。

梧桐愣在原地,这样的无情,再说下去,只是践踏自己的主君用情至深。

事情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呢?梧桐不解,身在其中的两人也不见得清楚。

梧桐抱起刚刚由于激动掉落一地的物什,起身,抬眼,只看到主君站在不远处望着头也不回的小君,顿时心头一阵痛意。

他本欲阻止梧桐说出不该说的话,看样子,却是完全没有必要,自嘲地扯出一抹笑,转身往回走去,走出竹廊,猛然感觉喉间一股腥甜,随即直直向下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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