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之的到来是浅晗尘没有料到的,之前她找了他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消息,这家伙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结果她刚回到雁回楼,他就神鬼不觉的潜进了她的房间。
“你这没事喜欢潜人房间的毛病怎么还没改啊?”横眉冷对,浅晗尘斜睨了一眼大喇喇躺在房间里的某人,神情不冷不热。萧逸之想起曾经趁乱摸进她房间,后来被浅晗尘恶整的事情,讪讪的收敛了行为,却又继续亲昵的讨好:“我这不是专程来看看你了吗?还帮你带了你最爱吃的马蹄糕。”一边说一边递上东西,嘴角的笑容优雅又风流。
“少来。”浅晗尘拿起一旁的书看了起来,“你来干什么?”
“来见识一下传说中的悍妇,藐视圣恩的苗族族长啊!”萧逸之懒懒的倚在门上,脸上那丝慵懒的笑容没变,却又多了一丝调侃的意味,“你这下是出名了,不仅不给皇上面子,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要为浔王妃休夫的话,现在在城里形成了一种风尚,一旦女子不能忍受丈夫的恶行,都敢明目张胆的说要休夫,户籍科的官员都快要忙死了。”
“与我何关?”城中这段时日的传言她是知道的,只是她向来不在乎这些闲言碎语,也就没有在意。在她看来,女子嫁人若是过的不幸福,与夫家和离是最佳的选择,况且谁也没有规定女子一定要困守在夫家。
“你果然是够狂妄!不愧是我萧逸之的哥们。”萧逸之豪气万千的宣告,嘴角的微笑张扬又放肆,眼神眷念而温柔的落在眼前素衣墨发的女子身上。
“你这段时间在忙什么?怎么一直不见你?”浅晗尘其实很想问,对于自己,萧逸之到底知道多少,可看他从不过问自己的身份,对她眼睛的异状也不好奇,甚至当初在徐州城他也能一眼认出她,这种念头也就打消了。她本不打算瞒着,他不问,她也不会主动提起,想起来似乎她和萧逸之的交往是严格遵守顺其自然的科学规律呢!思及此处她轻轻的笑了笑,素来古井无波的眼底漾起一丝波澜,之前繁杂的思绪也都荡然无存了。
“我啊,去找人喝酒了。”萧逸之不知从哪儿拿来一个酒坛,衣摆一掀坐在浅晗尘面前的椅子上,仰头灌了一大口,放浪形骸的嚷嚷:“伊歌城里没人可以陪我喝酒,我自然要去找个能陪我喝的,不然这大好春光岂不白白浪费了!”
大好春光?浅晗尘转头看看窗外硕大的太阳,秋初的阳光懒洋洋的照下来,让人觉得舒适。回头看了身边慵懒的男子一眼:大白日里睁眼说瞎话,他倒是脸皮够厚,还没喝就已经醉了。摇了摇头,她起身从一侧的柜子里拿出两壶酒放在萧逸之面前,“跟你府上人说过没?一会醉了可没有人送你回府。”
其实这话只是调侃,浅晗尘认识他三年多,却从没见萧逸之喝醉过,每次他都一副烂醉如泥的模样,但她知道,萧逸之清醒的很,甚至每次都会借着醉意开她玩笑,她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笑话,你什么时候见我醉过?”萧逸之潇洒的媚笑,眼睛里像是装了满天的星星,点点星光闪烁,颇为些魅惑的意味。若是寻常女子,定会被他迷的七荤八素,可对于浅晗尘而言,三年的交往让她早已免疫了。
浅晗尘懒得再理他,径自坐到床边看书。萧逸之见她沉默,马上自动自发的贴上来:“晗尘,你做些桂花糕给我吃吧,就你做给慕颜湘吃的那种。”他先前听到慕颜湘在慕颜清面前大赞她做的糕点,自己也想尝尝,这次找到机会可要让她做一些。
她挑眉看向眼前一脸谄媚状的男子,颇为无语,“你还小?”那纯粹是用来哄小女孩的,萧逸之这个大男人还来找她要,真的是让她不知道怎么说好。偏偏这个男人还一点自觉性都没有,她低眉看着身边这个像小狗一样蹭来蹭去的高挑男子,额角的青筋不自觉跳动。叹了口气,浅晗尘无奈的投降:“下次再给你做,现在,你给我闪一边去。”
萧逸之笑弯了眉眼,听话的坐到一边,继续拿小狗般的明亮眼睛盯着浅晗尘,模样无限懂事听话。她按了按额头,恶狠狠的要挟:“萧逸之,你要再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就让你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的,省得你祸害他人。”
这下萧逸之彻底老实了,轻咳了一声掩住笑意,端出一副正经模样,带着一抹微微的笑意倒了两杯茶水,倾倒壶身瞬间流出的水柱如一道晶莹的银线。他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端起自己面前的那杯浅浅的品着,模样谦逊有礼,完全一副世家公子的姿态。
浅晗尘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突然的改变,面不改色的端起杯子,眼光流转,潋滟的波光在对面男子如玉的面庞上划过,“说吧,这次来又有什么事?”
“晗尘,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女人还是别那么聪明的好?”像是对杯中的茶水不满意,萧逸之直接拿起酒壶喝了起来。浅晗尘显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她正翻着重影交给她的名册,连眼神都没有投向他。
萧逸之垂头,直接开门见山:“你打算怎么帮慕颜清?”
浅晗尘诧异的望向男子,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放下书册看向男子,“为什么这么问?”
“晗尘,”萧逸之的声音罕见的带了丝严肃,“慕颜清要什么,相信你很清楚,可是,你真的知道该怎样去帮助他吗?”
浅晗尘低头沉默,这个问题她一直没有真正的想过,萧逸之问出这番话,绝非只是偶然提起。“你想告诉我什么?”
“晗尘,你对这玄靖国了解多少?”
“不多,我正在了解。”是的,正在。莲华的事情发生之后,浅晗尘深刻的意识到玄靖国皇室并不是外表看起来那样简单,内里的各种联系错综复杂,行差踏错之间就会产生很严重的后果。早前她一直让罗影和梦影在调查玄靖国在朝官员的详致情况,原本只是想把这些资料交给慕颜清,现在看来,她自己也必须完全了解这些。
萧逸之扬眉微笑,“我知道你一直在调查朝中官员,可是玄靖国皇室到底有多复杂,并不是你能够想象的到的!”
“那又如何?总归是要了解的。”这场乱世繁华,她早已不能抽身于尘世之外,既然如此,她只能入这凡尘,化作这乱世中的一粒微尘。况且,阿清在这里,她,不后悔!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萧逸之笑着,向来洒脱肆意的笑容里却带了一丝莫可名状的忧伤,他微微挑眉,“这也正是我此刻站在这里的原因。”
浅晗尘看向眼前的男子,“怎么说?”
“玄靖国皇帝慕天威,十六岁在国舅施平的帮助下登基为帝,皇后施嫚瑶十三岁嫁慕皇为皇子妃,如今已二十多年,慕皇登基后册封施嫚瑶为皇后,施平为荣国公,施家一门一时荣誉无限。施嫚瑶是个很懂得玩弄权术的女人,甚至还很了解慕皇,这点从她施家二十多年的荣宠便可以看出。”
萧逸之停下喝了口酒,继而说道:“皇室子弟中,大皇子慕颜漓和二皇子慕颜浈均为皇后嫡子,但慕颜漓性喜诗书,于治国之道并无兴趣,长年跟在翰林院殿阁大学士黎代安身边,是他的得意高徒,是以皇后在扶子登位这一事上早已放弃了他。二皇子慕颜浈和皇后一样心狠手辣,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三皇子慕颜溯,生母为皇后身边的宫女,因为母族地位不高而依附于皇后,唯皇后之命是从。五皇子慕颜清为已故的叶淑妃所出,叶淑妃曾为慕皇宠妃,却在五皇子三岁时离奇病故,原因不得而知。”
“皇后做的?”浅晗尘突然出声,是皇后做的吗?所以阿清才会在姨母身边长大,直到十二岁那年才回到皇家?
“也许吧!你若是好奇可以查查,不过当年这件事被慕皇下令不准再提起,你若是要查可要小心。”萧逸之像是不甚在意的说起,转而又继续说下去。
“七皇子慕颜浔是柳贵妃所生,但他与柳贵妃不甚亲密,贵妃长年幽居深宫,不太理会世事。当初你和慕颜浔成婚柳贵妃也不曾出面看看,母子之情寡淡可见一斑。虽然如此,慕颜浔与母族关系密切,甚至他府上那位柳侧妃就是他舅舅的女儿。”
见浅晗尘疑惑的望过来,萧逸之自动自发的开始解释:“柳贵妃是现任吏部尚书的胞妹,她父亲早年辅助先皇有功,封为越国公。她十五岁入宫,多年来荣宠不断,隐隐与皇后形成分庭抗礼之势。越国公府小辈中的人你也见过,就是那日与我一同出现在醉仙楼的柳宜章、柳宜宣两兄弟。”
“九皇子慕颜渊是姜德妃的爱子,姜德妃是草原姜族部落的公主,入宫十数年草原部落一直与玄靖国友好往来,是以这位姜德妃在朝中很受尊敬,慕皇也对她颇为敬爱。十一皇子慕颜澈生来体弱,早前被一位高人带走抚养,多年来一直游学在外。其母为沈贤妃,她是宫中最与世无争的嫔妃。十二皇子刚满八岁,还在太学里读书,母妃为陈昭仪。十三皇子尚在襁褓,母为邓淑仪。”
“那菲瑶公主呢?”听萧逸之讲了这么多,似乎并没有提到那个单纯的慕颜湘,她又是什么样的身份呢?
萧逸之抬头看了浅晗尘一眼,似乎有些诧异她会问及慕颜湘,却还是回答道:“慕颜湘的母亲是叶淑妃身边的女官,叶淑妃去世后,被送往沈贤妃处抚养。作为玄靖国皇室唯一一个公主,慕皇一直很宠爱慕颜湘。”玄靖国皇室曾经诞下过很多女婴,可长大成人的也只有慕颜湘一个,其他的都早早夭折,甚至那些不曾提到的四皇子,六皇子等人,也是那些不为人知的皇室斗争下可怜的牺牲品。
原来慕颜湘的母亲是阿清母妃身边的女官,怪不得慕颜湘总是喜欢去他府上,也难怪他对慕颜湘会多了那么一丝亲近和容忍。“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萧逸之拿过浅晗尘放在一旁的书册,随意的翻看着,“这些都是很容易查到的事情,既然你要知道,我就直接告诉你,省得你再花费那么多时间精力再去查一遍,怎么样,我这个哥们当的很称职吧?”萧逸之伸着俊俏的脸到她面前,满脸妖魅的笑容向她讨好。
浅晗尘直接忽略眼前不足十厘米处的那张俊脸,为自己倒了杯香茗,继而问道:“怕是不止这些吧?”素来后宫和前朝便是分离不开的,她可不觉得这玄靖国会是个例外。
萧逸之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怔了怔,随即笑开,“当然不止这些,不过其他的就得你自己去查了,”眼球转动,萧逸之张扬笑言:“你的那些桂花糕也就够换这些消息了,再说我就亏了。”
话题就这么转回到了桂花糕上面,浅晗尘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萧逸之,考虑着是把他丢出去了还是自己离开,还没等到最终确定,萧逸之又正经了面容温颜说道:“晗尘,我知道你想帮慕颜清,可是帮他不仅仅只是一句话而已,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知道,你若是下定决心站在他身边,你就要有直面一切困难的勇气的力量,而这,慕颜清帮不了你,谁也不能。”
萧逸之的话说的很严重,浅晗尘是第一次看见他用这么严肃的表情说出这样一番话,她浅浅笑开,用最平静的声音回答男子:“我一直都知道,逸之,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谢谢你。”
男子微笑,笑容里带了一丝寂寥,“那就好。”萧逸之抹了把脸,顶着那张倾倒众生的俊脸赖皮的笑道:“哎,这样的表情果然不适合我。”继而捞起酒坛就往嘴里倒,似乎还是那副放荡不羁的样子。
浅晗尘淡淡的微笑,知道他不想再提,转而问题其他:“你怎么会对皇室这么了解?”
“我可是丞相府的公子,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萧逸之笑得越发得意,眉眼都飞了起来。见女子一副懒得理会的表情,这才收敛了形容解释:“我在这伊歌城里呆了这么些年,父亲又是权倾一时的丞相,听得多了自然就知道了。”
浅晗尘点点头,想起之前他说的话,“逸之,你还是不愿入官场吗?”
“这个就不用担心了,我已经做好决定了,日后你就会知道了。”萧逸之放下酒坛,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好了,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言罢跳窗离开,浅晗尘回头时只来得及看到他青色的衣角。
想着刚才的一番话,浅晗尘思绪万千,也许有些东西正在慢慢改变,但她和萧逸之之间的友情,她希望能够亘古不变,即使只是她希望,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