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
夏家主人夏长德才去世几个月,未亡人蒋玲就和别的男人闹出了这样的丑闻,现在清水城里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对于家业日益凋敝的夏家来说,真是气氛惨淡愁云密布。
那天晚上夏诚将晕倒的母亲送回家后,郑医生郑满楼对蒋玲的状况也颇为担心,本想一起去到夏家为蒋玲诊治,但是夏诚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就将他拒之门外。
郑医生又看向夏欣,可是夏欣对他也是冷漠至极。实际上,夏欣耳边总是在回响着伊梵对她说的话,那句“为什么你跟夏诚越看越不像兄妹”,她知道伊梵说这句话必然是暗有所指,而这句话影射的意思也并不是那么难懂。但是,她根本不可能接受这句话暗指的事情。不,这一定是伊梵在故意刺激她,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接受这样的事情的,想到这里,她又充满怨毒地看了一眼郑医生,然后一句话不说掉头进门。
郑医生看着夏欣冷漠的身影叹了一口气,踟蹰了一会儿离去了。
夏诚一言不发将自己关进了书房。夏欣走进了蒋玲的房间,看到蒋玲正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她头发散乱,本来有所好转的脸色又是一片憔悴,还有羞愧之色。
夏欣拉了一把椅子坐到床边,轻轻地叫了一声:“妈。”
蒋玲睁开了通红的眼睛,看着女儿没有说话。
“妈,你跟郑医生到底是怎么回事?”夏欣努力平静自己的声音问道。
蒋玲的嘴巴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眼睛里却又有泪流了出来。
“是不是他引诱你强迫你的,妈?”夏欣怒气又起,“如果是这样,我会报警让郑满楼进牢狱的!”
“不!不是这样的!”蒋玲一听女儿的话,紧忙慌张地否定。
夏欣一看母亲这样急着为郑满楼辩护,更是怒从心起:“你跟他……早就有来往来了?”
蒋玲深深地叹了口气,默认了。
一股被欺骗被背叛的熊熊怒火开始在她心中燃烧,郑满楼一直是夏家最为信任的医生,家里人有什么不舒服都会找他来诊治,夏长德在世的时候对他也是非常的信任并且待他如至友般,没想到,他却与夏家女主人有这样不堪的关系。
“到底是怎么回事?妈,你一定要告诉我!”夏欣又怒又急,“你快说啊!”
“郑医生是我的初恋情人,”蒋玲缓缓说道,似乎陷入了回忆,“那时候我也是你这样的年纪,深深地爱着他,他也爱我,可是你外祖父因为嫌弃他家贫,硬生生拆开了我们,他一气之下远走他乡。”她眼圈又红,落下泪来,“后来我嫁给了你爸爸,他对我也很好,我便把以前的事都压到了心底,以为会渐渐地忘记。可是有一天,他突然回来了,成了一个有名的医生,一直没有结婚。有一次阿诚生病了,请他来看病,在你爸爸去另一个房间的时候,他低声对我说,他还爱着我,一直爱着我,为了我,他绝对不会跟别的女人结婚的。”
蒋玲的声音轻柔,好像现在回想起来,仍然被当年初恋情人的一往情深而打动不已。夏欣却是越听越气,问道:“爸爸呢?爸爸知道你们的事情吗?”
蒋玲听到女儿这样的质问,神情从回忆里的入迷转而变成了羞愧与内疚,她低低地哭了起来。
母女心意相通,夏欣一看母亲的神情就知道夏长德一定知道了蒋玲与郑满楼的关系,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那么,爸爸的死跟这件事情有关吗?”
蒋玲一听面上神情却是惊恐至极,然后是更深的愧疚之色。其实,夏长德犯去世的那天,正是因为撞破了她与郑满楼的幽情,才会一怒之下犯心脏病,虽然郑满楼立刻对他实施了抢救,但已是回天无力。蒋玲私下里也曾经暗暗想过,那天郑满楼抢救夏长德的时候是否已经施尽全力了,因为,如果夏长德被抢救回来的话,绝不会放过她与医生之事。但是这件事情她却不敢深想,事后,在她的内心深处,她却觉得或许这样的结果是最好的。她的良心上当然沉重,她一直背负着良心的十字架,但是,她也无法想像她因为东窗事发,被丈夫抛弃,被全城人指指点点唾弃的情景。
知道这件事的还有伊梵,这个沉默寡言的小女孩,很久之前有一次被她撞见后,她就成了蒋玲的心病。虽然她一如既往地沉默,但是蒋玲却总觉得那个小女孩看她的眼神里总是有着无声的鄙夷与嘲弄,这成了她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夏长德去世之后,蒋玲赶走了伊梵,她以为,这样一来,除了她与郑满楼,知道这件事的人便没有了,而她经过丈夫的一年哀悼期之后,她与郑医生的关系可以慢慢地公开来。
但是,没想到仅仅几个月之后,她与他的事情便这样出其不意地暴露在人们面前,以一种极度不庄重的方式,称她当时为淫荡之状也不为过。而那些清水城的妇人们也不会天真地便以为她是在丈夫去世之后才跟郑医生有这样的关系的,她们一定会有各种猜测与推断。她觉得她已经无颜面见人了。
夏欣一看母亲的样子自然明白一切,她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一定要杀了郑满楼这个混蛋!”
“不!小欣你不能!他是你的……”蒋玲慌忙拉住了女儿的衣袖,口中的话却是无法再说下去。
夏欣一听脸色煞白,再联系到伊梵的话,她立时就确定明白了蒋玲的意思,但是她根本无法接受她是一个私生女这件事情。她一把推开了蒋玲,冷冷说道:“你一定是神智错乱了妈,你休息吧。”
蒋玲看着女儿恳切地说道:“小欣,你一定不要冲动对他怎样,你们有着血肉之亲啊。”
“闭嘴!”夏欣恶狠狠地对蒋玲吼道,一甩门走了出去。但是夏欣并未立即有所动作,她总结了之前的教训,认为以前都是自己过于轻举妄动了,没能有真正抵御魔鬼的力量却急促之间暴露了自己的意图,现在,她决定先按兵不动。
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夏家之前的颓势开始加速,好像蒋玲的丑闻只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夏家真正的衰落从此开始。夏诚极力挽救,但是杯水车薪没有大的作用,更使他沮丧受打击的是,肖紫茵解除了与他的婚约。夏诚在震惊之后极力摆出平静的姿态平和地接受了这一决定。
羞愧、悔恨,内心的不安,儿子与女儿的反对、怨恨与质疑使得蒋玲日益虚弱,夏诚与夏欣最终还是让医术最为精湛的郑满楼来为她诊治,但是,兄妹二人再也未与郑医生有过任何交谈,虽有情人的精心医术,蒋玲最终还是被自已内心的良知压垮,每当她与郑满楼同处一室时,她总是恍惚看到夏长德正在一旁愤怒怨恨地诅咒她们。两个月后,蒋玲终于还是撒手西去,临终前发出一声叹息,像是终于卸下了重负似的。
伊梵并未去蒋玲的葬礼,因为她觉得如果自己去的话未免显得有些虚伪,而且相信她的出现一定会刺激到某些人,而她已经开始有些厌倦。在她落到山崖时,她内心的愤怒与憎恨使她发誓她一定要狠狠地报复害她的人,现在夏家一塌糊涂的情形不可不说已经满足了她的报复之心,但是,令她惊奇的是,这报复的快感也没有她想的那样痛快。然而她并未对夏家现状有什么同情之心,也没有后悔她的所作所为,因为那些人不过是咎由自取而已。
事情就到此为止吧,伊梵想,想必夏欣也已经尝到了自已自私嫉妒怨恨所带来的后果,但她毕竟是夏爸爸的女儿(或许不是亲生的),伊梵仍然对夏爸爸救她收养她的善行心存巨大的感激。
她走进书房的时候,宗政翊正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深蓝色的夜空,听到她的脚步声,他转过身来,细细打量着眼前美丽少女看似平静的冷淡容颜。
“你好像不太高兴。”宗政翊说道,“我以为你至少要比现在开心一点。”
“我没有不高兴,只是也没有很高兴罢了。”伊梵说道,“我以为报复的快感应该更强烈一点的,但是没有。”
宗政翊轻笑:“这算不上什么报复,我很高兴你不是如此容易满足。”
伊梵站到他面前,仔细地审视着他,开口说道:“你救了我一定有什么目地,如果你想要吸我的血,取我的性命现在正是时候。”
宗政翊闻言眸色幽深,冷笑道:“看来你还是受到了夏家的影响。我记得告诉过你,不要轻易作出吸血这样的邀请。”
“但是你救我总有你的目地吧,”伊梵看着他冷俊的面孔说道,“除了我的血,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原因。当时在山崖下你出现的时候,我以为你是死神,你问我愿意用什么来交换,我说我的一切,包括生命,现在,你可以来收取我付出的代价了。”她昂起精致的下巴,将美丽的白天鹅般修长白皙的颈子呈在他面前,仿佛已经准备好了。
宗政翊的嘴角边噙着一点笑意,眼睛里却冰冷一片,他看着她,面对着她主动呈献的玉颈,他敏锐的听力好像能听得到她颈中脉膊跳动与血液流动的声音,这是巨大的诱惑。他薄唇轻启,露出尖利的獠牙。
伊梵看到他的变化,闭上了有着浓密睫毛的美丽眼睛,等待着那尖锐疼痛的到来。
宗政翊低下头,靠近了她的颈子上奔腾的动脉,轻轻地、轻轻地吻了一下,轻柔地像是羽毛拂过一般,在她耳边低语:“我,是吸血鬼。死神也奈何不了我。”
没有尖锐的疼痛,只是轻柔的一吻,伊梵睁开眼睛,看到宗政翊狭长深邃的眸子正紧紧注视着她,他的脸上有一种类似于怜惜的神情,听到他开口温柔地说道:“哦,我善良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