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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9章番外后来的那些事(2)

那一刻,封雪以为自己很冷静。

在她自己的观感里,她觉得自己声音平稳如同往昔,还相当镇定地和洛九江确认了一下这个消息的真假。

然而在旁人看来,几乎只在那几个字传进封雪耳朵的瞬间,她就已经泪流满面。

哪有什么镇定地确定消息,只有一个女声呜咽地,惊愕地,狂喜地问道:“真的?你没有骗我?”

真的,不骗她。

从此之后,曾经的家乡和现在的这个修仙世界,封雪可以拥有两个家。

在得到洛九江的再三确认后,封雪毫不顾忌形象地蹲下抱头痛哭起来,她的哭声里倾注了十余年来的苦难和畅快,每一声哭嚎,都彷佛是死地大雪中那个孤独灵魂的回音。

洛九江始终耐心地、温柔地地看着她。

痛痛快快地哭过一场后,封雪才想起另一件事情。她犹豫的目光转向了小刃——即使知道自己还能回来,但她依旧怕那千分之一的意外,不愿意和小刃分开。

她硬着头皮问道:“多带一个人,一个原本不是那个世界的人,行吗?”

出乎意料,这次回答她问题的人居然是寒千岭。

“应该可以。”寒千岭淡定地说,“我和你所在世界的意志,(通过一顿教他做人的毒打,)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出于对寒千岭的靠谱印象,封雪对此信以为真。

她欢天喜地的收拾了行囊,恨不得下一秒就出发,临走之前还被洛九江塞了一个储物袋。

她原本以为这是洛九江贴心给她准备的土特产,嘴上还客气客气,结果神识往储物袋里一扫,整个人都愣了。

封雪:“……”

为什么储物袋里会有几百个手机、IPAD、笔电和PSP啊!

洛九江友善微笑道:“没电了,麻烦雪姊回去帮忙充个电……啊,不用劳烦雪姊亲自动手的,到那边的接头人姓段,雪姊交给他就行。”

封雪:“……”不,不是你们是真心想送我回家,还是因为游戏机没电?!

当然,死地中的四个人依旧保留着火热的革命友谊。临走之前,封雪给洛九江指点了谢春残最近歇脚的地方。

————————————

谢春残所在之处,乃是一片海域。

在玄武一事事毕,三千世界被洛九江重新合而为一之后,谢春残就推辞了各大门派的邀请,对所谓“谢神弓”的名号一笑置之。

他独自一个消失在天际尽头,亦如同当年出了死地后,他只与封雪告别,转身就踏上了属于自己的征程。

只是这一回,并没有仇恨萦绕在心头了。

谢春残虽然在世人心中都消弭了踪迹,但一直都和洛九江和封雪等人保持着联络。

大概是昔年死地雪原里,那片由洛九江描述给他的大海听起来实在太过美好,太令人向往,洛九江几次收到他的传讯,都会发现落款必然在某一处海边。

这也是很好的。

洛九江和寒千岭按照封雪的指点,前往了那处相隔不远的海域。

谢春残果然就在沙滩上,他兴致颇佳

,用岩石和树枝在沙滩上垒了一个小房,歪歪扭扭,不成体统,洛九江敢用经验保证,这房子睡不了三天就得塌。

可能是自知手艺不精,为了避免被压在房子底下,谢春残白天时自觉地离那小屋老远。

他左袖缠着一张劲弓,右指搭箭,一目微眯。

此时,他整个人都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下,耳中灌满了汹涌的海潮声,却丝毫不为所动。

洛九江遥遥站在他的背后,只见谢春残一松手,掌心里的一把羽箭各自散落如同星子,十几矢连发出去,每箭必中,箭箭都一定射到一条鱼。

洛九江:“……”这什么鬼。

想他洛九江自幼在海岛长大,什么渔网捕鱼,鱼叉叉鱼,鱼竿钓鱼样样都会,徒手摸鱼也只在等闲,然而用箭射鱼……他还真就没干过。

谢春残此举开天下先河,也算是行前无古人之举了。

洛九江走上前去,帮着谢春残把那些穿了箭的鱼获捡回来。

谢春残可能是看准了时机才发箭的,那些游鱼中矢之际,正好赶上一波落潮。于是中箭的鱼儿们都不能游走,统统晾在了湿润的沙滩上。

见到洛九江,谢春残也没有很意外。他拎着箭尾把自己的收获并成一簇,冲着洛九江轻轻点了个头。

“来了?”

听他熟稔的语气,彷佛等了洛九江许久。

回身再看到寒千岭,谢春残的表情也依旧客气,他也冲着寒千岭一点头,语气略带轻快地说:“今日我掌厨,请你们吃全鱼宴。”

他皮肤被晒得黑了些。

原本谢春残脸色苍白,脸颊消瘦,因此时时缠在眉心的那股郁气看上去就如同郁结。

不过可能是因为最近吃得好,心态也放开了,谢春残皮肤被晒得颜色微麦,两颊也丰起了一层薄肉,再不是一副刀割般的苦瓜相。

寒千岭亦冲谢春残回礼。

虽然俗语常言爱屋及乌,然而真正说起来,在洛九江的这些朋友中,和寒千岭关系还不错的,也只有游苏和谢春残两个。

游苏的话……这个傻孩子只要不当面拔刀捅他,哪怕在背后给他一刀子,他可能都会以为你是好人,还会问你最近会不会缺钱。

而谢春残对寒千岭没什么意见的原因,纯粹就是他自觉自己比寒千岭过分多了。

阴半死不喜欢寒千岭,是不喜欢他身上潜藏的血味儿;封雪对寒千岭情感复杂,是因为看到他就感觉看到r18的小黄本;沉渊在寒千岭面前更沉默些,一半出于同为龙类的相斗之心,另一半就是怕他拐带方昭。

可谢春残不一样。

他当年在死地里可谓丧心病狂,连“困住封雪,让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杀了小刃”的事都做的出,良心早八百年就扔了喂狗。

后来从死地逃离,他孤身一人踏上复仇之旅,杀人,也被人杀,论起身上的血腥气来,哪里敢笑他人重。

他曾经沉沦于苦海恶途的最深处,于是在这方面的心态反而比别人要来得宽容。

何况他早就和洛九江调侃过“右手君”等等一系列荤话,又亲眼见证着洛九江究竟怎么开窍,因此看寒千岭时甚至有几分隐晦的邻家大哥心态。

——今儿天气不错,左边住着的小朋友终于想通了,决定跟右边住着的小朋友好了啊。

当然,他这想法是谁都不知道的。封雪要是偶然得知,能就此事震惊的喷死他。

谢春残从自己那个歪歪斜斜的小屋里刨出一套锅碗瓢盆,洛九江和寒千岭也蹲下来帮着洗涮。他们三个爷们儿齐刷刷地蹲在海边,看背影简直如同一排蘑菇。

洛九江有点好奇:“那个小屋,你真的会在里面住吗?”

谢春残微微一笑,反问道:“你住吗?”

“……”洛九江才不住。

但源于死地里出生入死的友谊,洛九江强挺着点了点头。

谢春残果断对此嗤之以鼻:“就是盖个气氛,里面放点不重要的东西。要我说——谁住谁傻。”

洛九江:“……”

洛九江手上抄得乃是一口最大的汤锅,听闻谢春残的嘲讽,他把这口汤锅舀满了海水,二话不说当头泼了谢春残一身。

谢春残被淋了一身海水,他在脸上抹了一把后便拧起眉毛,不甘示弱地抡起了饭盆。

对于谢春残摆出的反击架势,洛九江亦是气势十足,脚尖已经勾起了一叠饭碗。

最终,在无声抱起一口大缸的寒千岭的监护下,他们两人握手言和。

三人对视一眼,全都忍不住笑起来。

有了这些日子的历练,谢春残做海味的手法已经相当熟稔。

他们三个彼此分工合作,很快一桌煎烤烹炸,炖汤生切的全鱼宴就摆上了沙滩。

比起当年白虎宗里一起吃得那顿火锅,以及死地中抓鸟来做的小烤肉,这回的菜色就更齐全了些。

三人举箸吃了一会儿,竟然还有个特别的来客。

那小姑娘才十二三岁模样,头上结着两条麻花辫,项上系着一串明珠,短衫阔裤,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海女。

然而这女孩却半点不见羞涩,上来第一句话就喊“欢大哥”。

洛九江惊异的目光在谢春残脸上停了停。

谢春残非常自若地看回去:“怎么着,没见过谢见欢吗?”

小女孩不认生,大大方方地跟“俊哥哥”和“漂亮哥哥”各自打了个招呼,然后去扯谢春残的衣角,嘴巴甜得像抹了蜜。

谢春残提醒她:“有事说事。”

女孩坦白:“家里小船坏了,爹和叔叔出海一来月呢,娘说欢大哥能补。”

洛九江听闻这话,眼神立刻往旁边七歪八扭的小房子上漂移一下,对这个决策抱以充分的怀疑。

没想到时隔一阵,谢春残不止皮肤变黑,口气也变大了。他摆出一脸“这算得了什么”的表情,大包大揽地点了点头。

洛九江:“……”等等,死地那会儿你不这样来着。

小姑娘得到应承,立刻就甜甜地笑起来。她摘了自己顶着的手编草帽,反手扣在谢春残头上,“哥哥”两个字被她叫得又脆又亲。

谢春残随手取了一碟子没动过的熏鱼给她拿走,再转过头来时神色已经相当得意。

他比了比小姑娘远去的背影,对洛九江炫耀道:“看到了吧,不止她家,附近海女都知道十里八乡哪个俊哥靠得住。”

“你真会补船?”

“不会。”谢春残坦然道,“我就是有钱。”

洛九江:“……”你这个解决方式,怎么听起来那么游苏……

还不等洛九江念头转毕,就听谢春残自如地补充道:“当然,钱都是游公子给的,我离开的时候他相送了好大一笔盘缠。”

洛九江:“……”果然!

吃过饭后,谢春残硬是扣下洛九江和寒千岭刷碗。

一贯持刀的手拿上抹布也是一样灵活。谢春残擦干净饭碗边缘的一串水珠,突然低声笑道:“回首望去,浮生若梦啊……”

“在我看来,却是梦若浮生。”洛九江头也不抬地和一盆脏盘子苦战,语气却非常豁达坚定,“悲喜、酸甜和冷暖都如此真实,我们活在永不终结的眼下,而不是诞生于梦。”

谢春残沉默了一小会儿。

过了片刻,他又重启了一个话头:“在死地的地宫里,我做过一个虚假的,却相当惹人留恋的梦。”

我知道。洛九江无声地想。他还记得那一天谢春残口鼻中呼出的掌中花籽,以及他一双被泪水渍得微红的眼。

他只是看了看身边的寒千岭,含笑附和道:“我也做过那样的一个梦。”

“但它醒了,醒的好。”谢春残怀恋而释然地说道,“我终究可以拥有今天。”

话音未落,他反手一个擦得干净锃亮的大饭锅罩在洛九江头上,乌黑一顶,算是报了之前被当头泼水的仇。

洛九江:“……”

在碗也刷过之后,谢春残就出言赶人了。

他嫌洛九江和寒千岭都长得太过夺目,生怕他们两个在此多逗留几天,自己就当不了这片海滩上最靓的仔。

洛九江踢飞一片沙子扬他的眼睛。

当然,作为这些日子一直以海为家的有志青年,谢春残对附近已经熟悉的很。

他给洛九江指出了沉渊所在的那片海域。

海道相通,沉渊其实离谢春残现在居住的地方不算太远,两个人还曾经在珊瑚丛旁见过一次,彼此来往打过招呼。

目送着寒千岭和洛九江远去的背影,谢春残从自己破破烂烂的小房间中搬出一把躺椅,惬意地在上面摊开了手脚。

他将小姑娘送给自己的草帽盖在脸上,鼾声轻微,却是睡起了午觉。

海潮那规律而鲜活的声音由清风吹入他的耳畔。

他不用看也知道,不远处的海水会撤下去,扑上来,一次又一次地冲刷掉沙滩上的印迹,涨潮落潮。

总有一天,那些遗留在心里的痕迹,也将被时光和岁月的浪潮消磨干净。

他是谢氏如今仅存的血脉,曾经背弃本心做过卑鄙无耻的不肖子,却也卧薪尝胆,亲手复了血染长街的灭族之仇。

冷漠的谢春残、戏谑的谢春残、冷酷的谢春残、软弱的谢春残……

没有谢春残了,他现在叫谢见欢。

临海而居的谢见欢。

也许在某一天,当那些惊心动魄的过往全部被擦去旧痕,他会重新撑起一个新的谢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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