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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尽在·无名()
久了,桃李发现小贝与贝母之间的母子关系,亲密得多少有点超乎寻常,虽然之前因为小贝执意结婚一事,两个人吵了很多的架,互相说了很多狠话,母子情多多少少受到影响,因而冷淡了一段时间,但母子俩没有隔夜仇,这边小两口蜜月期还没过去,他们母子间早已和好如初。
贝母偶尔下厨,菜一烧好,看见小贝,马上就夹一筷子,非要他先尝一口。他有时候不愿意,她就拿着筷子满房间追,一边叫:“很好吃的,很好吃的呀!”整个家里面,都是母子俩的欢声笑语。
小贝有时候心情好,会在家里弹个钢琴,贝母就站在一边,唱上一首《yesterdayonceore》,亦或是《喀秋莎》。他弹得好,她唱得妙。母子间其乐融融。
每每和桃李谈起贝父,小贝都直言不讳父子俩关系非常一般,贝父工作忙,家里当旅馆一样,他从记事时起,都是他妈独自照顾他,说是他妈一个人把他拉扯大也不为过,他高中就去了德国,贝母停薪留职,牺牲升职机会,就为了去给他洗衣煮饭。
有次电视上看到游泳健将孙杨的采访,孙母向记者诉说自己为儿子所付出的那些努力与心血时,贝母从鼻子里笑出了声:“想当年我跟儿子去德国,我德语一句不懂,英语也一般,但是为了儿子,硬是考出驾照,还熬足四年!她的那点事情,在我眼里,真不算什么。不过这种程度而已,就在电视上一遍遍的讲!”
桃李心想,她其实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现在与儿子之间的这份亲密,都是我应得的,因为我为儿子做出了那么多的牺牲!
桃李还发现,小贝和自己一样,竟然都爱捧哏。不过她是见人就捧,捧法多种多样,属于无差别、多边型的捧哏选手,而他则是专一型,一条道走到黑,永远只捧他妈钱老师一人。
贝母换一件稍微显腰身的衣服,他便要说:“钱老师今天这件衣服,远看还以为是audreyhepburn,整个人熠熠生辉。”
贝母化了淡妆,爱捧哏的儿子又要说:“钱老师虽然现在上了点年纪,但是身材保持得很好,气质我觉得和gracekelly有点像。”
有时候家里的阿姨在,两个人便一起合力捧她,说她穿蓬头垢面穿老头汗衫都比别人更美丽。
资深捧哏选手桃李都肉麻得受不了,就选择远远躲开。
小贝偶尔也会开开她的玩笑:“钱老师眼睛很花的,年轻的时候肯定花心,有很多人追的。”
贝母听了,自是得意。
但是桃李横看竖看,没觉得花,只看到婆婆眼睛周围,一道一道,全是翻滚着尖酸冷酷与控制欲的皱纹。
贝母是高知,把日子过得极有情调,家中一年四季鲜花围绕,没事时会作个画,写几首意味不明的小诗,再或者,捧着公公的散文集伤春悲秋,看到泪眼婆娑。
桃李却从来不知道,一个如此有情调的婆婆,同时也可以是个鸡毛蒜皮型的老太。老太教育局做了大半辈子的管理工作,性格细致,控制欲极强,喜欢事无巨细地去控制人,大到儿子娶妻,家中买房预算多少,小到儿子婚礼主题,以及他今天该穿什么颜色的内衣,家中拖把抹布又该放在什么位置。
桃李给家里挑的钟点工阿姨上工没两天,被贝母开除了,然后从苏州给她发了一个全职的过来。
贝母发来的全职阿姨是她老同事家的一个乡下穷亲戚。贝母跟乡下阿姨苏州话说说,再以撒娇式口吻一声声的喊“儿子”,就把桃李衬成了不相干的外人。
桃李怕在他们三人面前碍眼,每每这个时候,就躲在卧室里看书或是工作,自以为体贴,却不想在婆婆面前,又成了一桩罪证。哪个年轻人这么孤僻不合群?所以每次带出去应酬,都会被人背地里批评:看着一脸傲气,一举一动却又处处透着一股小家子气。
儿媳不懂事,身为长辈,贝母少不得要给她讲点规矩,教教她做人的道理。
桃李在婚礼上被婆婆当众称作卖鱼卖菜的桥洞选手的女儿之时,两婆媳的仇就算是结下了。尽管如此,她在外面还是放低姿态,给足婆婆面子。因为她有自知之明,娘家太弱,出身太低,她知道自己是高攀,更畏惧被人说家风不好,上不了台面,因而被婆婆立规矩,明里暗里刺那么一下,她也生生忍了,并不回一句嘴,只是敷衍笑笑,或是干脆走开,就此岔了过去。
以为对方是这样一个高知,又是长辈,岂会无聊到时时盯着自己唱念做打。谁料人家就是这么无聊,就是要盯着她唱念做打。起初那几次不过是在试探而已。不试,怎知谁强谁弱,又怎知她底线在哪里?
三番两次之后,对方掌握了她的大概脾性,知晓她忍功了得又识做,于是开始时时发作。
结婚没多久,桃李某一天突然发现自己房间里的摆设多了几件没见过的,同时两件喜欢的衣服又不见了。消失的两件衣服里,其中一件是新衣,为了年底公司尾牙准备的。她有诗歌朗诵节目,为了舞台效果,因而裙子样式颜色都比较出挑华丽,胸前的v字领口也开得比较低。问起家中阿姨,说是贝母来帮忙收拾过卧房,走的时候,丢了她的一堆垃圾,那两件衣服就在里面。
桃李从小弄堂里长大,在强势抠索姆妈手底下讨了二十多年的生活,涵养不是一般的好,包容心不是一般的强,对于奇葩和极品的定义和标准不是一般的高。为了家庭和睦,家中原本挂着的婚纱照被换成他们母子的亲密合影都不在乎,更何况是几件摆设和衣服?
本以为这样退让,便可换来安宁,谁料婆婆却见不得她岁月静好。小贝工作忙,家里就成了她和婆婆上演控制与被控制戏码的舞台。有时她觉得无聊,选择安静走开,导致配合度不是特别高,贝母颇觉扫兴,便要跟小贝吹风,以半开玩笑的口吻说小纪这孩子的性格很不好,跟年轻时的贝局长一个样,犟,执拗,就爱跟人唱反调,要她往东偏往西,要她打狗她非要撵鸡。
小贝有个好处,就是从不乱传话。贝母不管怎么讲,他都听过算数,有时候觉得贝母的话有点过分,反而劝她少说几句。可即便如此,桃李与贝母有一天还是发展到连戏都做不下去的地步。
在桃李结婚才几个月时,终于有一天婆媳俩正式爆发矛盾。矛盾的起因是因为小贝爷爷的遗产。
小贝爷爷身体一直不太好,在小两口婚后没多久就心脏病过世了。其实本来还有得救的,但是他们家有个毛病,就是事事都要享受特权,处处都要高人一等。贝母平时的口头禅就是“我跟xx打个招呼,叫他出面处理一下。”要不然就是“那个部门有贝局长认识的人,我叫贝局长打个电话给他。”
小贝爷爷心脏方面的老毛病犯,要动手术,本来苏州上海两地的实战医生随便挑,但贝局长和钱老师都不要,因为没名气,非要打招呼找人,最后定下小贝医院的领导,一个很有名的主任医师来开刀,当时这位主任医师在国外开会,三催四请的把人家给催回来,结果老爷子才上手术台,还没来得及动刀,就驾鹤西去了。
小贝爷爷过世,留下房产及字画等遗产若干,另有现金五百万。现金指明了是留给孙子和孙媳的,因为小贝从前跟老爷子提起过,自己看中了东山新款别墅,过阵子准备去那里买一幢,以后周末从上海回来,可以和桃李去那里种种花,养养草。
起初因为小贝爸妈的关系,老爷子对桃李也是带着嫌弃的眼光去看待,一直不冷不热,但一段时间接触下来,他对桃李态度逐渐转变,待她也如亲孙小贝一般亲近起来,是以交代过,这个钱,要留给孙子孙媳。
结果这钱还没到小贝账上,贝母先拿着一张欠条来了。她来找桃李,叫桃李在欠条上签字,这笔钱就当是她借给桃李一个人的借款。
桃李听了,简直莫名其妙:“这是爷爷留下来给小贝的钱,怎么就变成了我向您借的呢?先不说这钱并不是您的,就算是,我好好的为什么要向您借钱呢?钱老师,不好意思,我不会签这张借条。”
小贝爷爷留下的遗产,指明了用途,贝母无权处置。但钞票不是房产,谁是主人,一清二楚。钞票上没写名字,一旦交到他们手上,万一给儿媳给胡乱花了用了,谁又能知道?
一想到叫桃李白白占了天大便宜,贝母内心一万个不愿意,更兼公公交代后事时提到桃李名字,这叫她更加不甘心,于是就想出了这个办法。当然她也不是说叫桃李独自还自己这笔钱,就是想要凭此拿捏她而已,谁料一向温顺的儿媳竟敢一口拒绝,贝母当时横眉竖目:“这是我和贝局长的意思,想拿到这笔钱,你必须得签!”
桃李仍以一向温顺的口气说:“钱老师,我无所谓,钱你们随便处置,我完全不需要,更不会去跟你们讨要。”
婆媳僵持半天,桃李毫无让步的意思,贝母气得,最后把借条往她脸上一丢,离家出走了。
钱老师与贝局长年轻时,因为他的众多红颜知己与各种逼宫戏码而闹过几次离婚,但后来为了各自的工作与前途,忍了。桃李起初不知,看他们人前都对对方都尊重的不得了,还以为感情很好的一对老夫妻。贝母跑走后,她打了电话给小贝,没接,估计在忙,怕婆婆外面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自己担不起这个责,于是抖霍着电联苏州贝局长,报告了婆婆出走一事。
贝局长应该还在应酬,酒喝了不少,身边环境嘈杂,电话里嗯啊一声,表示知道了,三言两语把话说完,挂电话时,笑着同桃李说了一句:“钱老师这个人吧,要强,能干,就是有点无趣。”
搞了半天,最后还是小贝下班跑出去找他亲爱的妈妈。
小贝外面大街上跑了半夜,最后在附近一家咖啡馆把钱老师人给找了回来,怕她生气想不开,于是和她商量:“或者我来签?这笔钱算我欠你的可以吗?”
贝母本意是要借此拿捏桃李,桃李不就范,叫儿子写借条算怎么回事?
当然钱最后还是打到了小贝卡上,闹到后来,贝母白做恶人。但这个仇,她又给记到桃李头上去了。
欠条风波过去,贝母像是没事人似的,还是照旧跑到上海来,母子关系亲密如初。但桃李却不再勉强自己与贝母一同出游,和陪他们母子一同吃饭看电影了。因为这时想通,人家看不上自己,再做小伏低都没意义。
第二次矛盾爆发,是因为贝母丢她的一只长耳朵金毛狗玩偶。这只玩偶是桃华送的,跟随她总有十七八年了。大概在四年前,玩偶狗身上的拉链口袋里,又被她放进去一只香囊。香囊里装的是一枚白玉书签,日本的福山老爷爷送的。
这两样东西,承载了她最珍贵的回忆,陪她度过了人生最为美好的时光,是她最为珍视的宝贝,这些年基本上走到哪里,这只破旧小狗她就带到哪里,跟她跑了不知道多少路,到了不知多少地方。偶尔放在家里,也是珍尔重之地摆在化妆台自己与桃华的合影旁。
这天她出去和安妮出去约会看电影吃饭,背的是小小一只链条包,没有放玩偶狗的空间,就摆家里了。和安妮分手,回到家里一看,玩偶狗不见了,马上冲阿姨大发脾气:“我不是叫你不要碰我的梳妆台了嘛!我的狗呢?狗呢!”
阿姨被她脸色吓到,告诉她说是被贝母收拾房间时丢掉了。她发了疯似的跑出去寻找,垃圾房翻半天,没有。当时就哭了。
小贝下班,也赶过来帮忙找,还是一无所获,劝桃李回家去,以后买新的。桃李嚎啕大哭:“这只小狗跟了我十几年,狗肚子的口袋里还有一枚书签,是我的护身符!你妈扔掉我衣服包包其他任何东西都没问题,但是唯独这只小狗和书签不行!再多钱,都买不到了,你们赔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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