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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尽在·无名()
李上言无视身后桃李的嘀咕与三万的委屈,一脚踩下油门,摩托车才开几米,轮胎轧到一块翘边的青石板,桃李被颠的哎呦一叫,害得狗一个紧张,主人的肩膀没扒住,两爪一松,身体往后一倒,摔她怀里去了。她朝怀中脏狗看一看,“呀”的一声尖叫,把它给丢地上去了。
后面人和狗都不老实,动静太大,摩托车头乱晃,李上言想想十几公里的土路,干脆刹车,说:“乘车回去吧!”
于是把摩托车交到三妹土菜馆去,拎上桃李的两个小包,两人一狗,跳上了前往西瓜寨的小客车。
小客车的售票员大姐老远看见李上言,忙喊他:“小五呢?他还没回来吗?”
可能地方小而人情厚的缘故,这里没有人完全不认识某一个人,也没有人完全不知道别人家里的事。
李上言答说:“今天就回来,他的车子要到晚上才到镇上。”
售票员大姐注意到他身后桃李,追问:“亲戚?朋友?”
全车老农全竖起耳朵,他们都想知道这漂亮女生是他什么人。
他想了一下,说:“上级领导,来考察工作。”
全车老农,肃然起敬。连鸡鸭羊们,都停止了躁动。
售票员大姐:“哦哦。”面上堆出得体的职业微笑,沾口水点零钞的动作顿时优雅矜持了不少。
桃李“嘁”的一声,悄悄白他一眼,看他两只手都占着,再看他一身落魄形象与气质,很自觉很体贴地从小包包里取出钱包,说:“车费我来付好了。”
他拎着她的两只包,毫不客气说:“你害我兜了个大圈子,还要翻山越岭,耽误好多时间,不你付谁来付?”
她问价格,得知每人七块,狗无所谓,免费,笑着说:“嘁。”钱包里取出取出零钱,递给售票员大姐,自己带着狗到后面找座位去了。
售票员大姐收好钱,看漂亮女领导走开,才放松下来,找了一块钱给李上言,然后撕下两张票根给他,他说不需要,大姐硬塞:“拿着拿着!”
李上言于是接住,塞在牛仔裤兜里,大姐笑说:“好久都不来乘车了,阿姐长什么样都要忘记了,收好,这是阿姐送你的纪念!”
他重新从裤兜里掏出来,仔细看了看,说:“嗯,回去装在信封里,塞在枕头下。”
大姐笑开了花,捶他的肩膀。
两人一狗占了一排三个位置,李上言怕她又嫌弃自己的狗,所以特地将她俩一左一右隔开。车子才走了一段路,桃李便打起来了瞌睡,神思渐渐恍惚起来,一点一点歪倒在他肩膀上,迷迷糊糊睡去之前,想起自己从早上三四点就醒了,睁着眼睛在床上躺到五点,然后爬起来赶往机场。她平时出差太多,往常为了多一点休息时间,不拖到最后一分钟绝不会出发去机场,今天却因为失眠,提早跑到机场坐等了两个小时,一天都处于精神紧张状态,直到现在,才觉出疲倦来了。
歪在他的肩膀上不知睡了多久,桃李忽被一个车身起伏给颠醒,睁开眼睛看看,外面天色还亮,而车子还在开,车窗掠过的风景偶尔有成片的水光,大概是前段时间大水,至今还没退去。
她醒来,却一动不动,只是悄悄睁开眼睛,靠在他的肩膀上,打量他的侧面。他头皮那个闪电向下一点,在脖颈上面,有一枚刺青,尺寸比她掌心要小上一圈,不过大半掩在牛仔衣领之下,在他稍稍低下头去时,才能看到全貌。从她这个角度望过去,刺青形状如五角星,仔细看,却是由文字组成,只是辨认不出到底是些什么字。
她脑袋伏在他的肩上,悄悄打量他侧面很久,终于忍不住伸手,在他后颈刺青上轻轻去碰了一碰。他感觉到颈后她指尖皮肤的温热,明显一愣,不过没动,头也没回,说了一句:“这是我的名字。”
“上言吗?”
车子就在这时停下,他喊狗,还有她,说:“到了。”
西瓜寨子前的停车点,两人一狗下车。从这里到三者寨当中不过一座小小山头,直径距离不远,但一上一下,也需要一点时间,他告诉她说,翻过面前小山头,再走上大约一公里左右的山路,就到了。
桃李早前公司旅游也来过云南,不过是大理昆明等地,去的也都是风景胜地,而这种藏于深山之中,与世隔绝的村寨却完全是另外一种景象了。
上山的山径窄窄一根,道旁杂草丛生,昨天刚下过一场雨,背阴的石阶上生有青苔,湿滑无比。李上言叫三万头前带路,桃李走在中间,自己殿后。爬到山顶上,放眼望去,见左手荒草,右手山林。无论左与右,前与后,都是无边无际的绿色。眼到之处,青山连绵不断,山的那头,也还是山。眼下是百花盛放的季节,偶尔绿色之中,也有红的黄的花朵点缀其间。四周虽荒凉寂静,亦有一种神秘和未经雕琢的美。
盛夏时节,雨水多,天气潮热,青草里面蚊虫很多,人一经过,马上惊起一阵嗡嗡嗡蚊音。三万和桃李走了一路,熟悉了一点,不知死活地跟在她身边,和她并排着一左一右走,每次稍一靠近,都会被她赶开。她一边拍光腿,在几个蚊子包上掐十字,然后不停责怪脏狗:“肯定你身上的跳蚤跑到我身上来了,离我远一点,去去去。”
三万被赶了几次,心里开始委屈,便离她远一些,跑到李上言身后去,心想今天活见鬼了,今后还是离这小辣椒远点为妙。
李上言脱下身上牛仔外衣,默不作声递给桃李,她朝他身上默默一看,发现不仅颈上刺青,还另有半条花臂,凡是露在白t恤外的皮肤,全是黑黝黝一个色,简直要嫌边死了,连多一眼都不想看,遂低头,默默把他外衣扎在腰上,护住两条大腿。总算好点。
下山下到一半,遇见从寨子方向过来的一个扛锄的村民,看到李上言,点了点头:“言兄!”
李上言也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扛锄村民身后还跟着只羊,其中一只跑着跑着,忽然脱离队伍,转头窜到一片小树林里去了。村民没有察觉,桃李忙喊他:“哎!你的羊跑啦!”
桃李着急,大声喊他几遍,村民回头看看,全没在意,径直去了。
桃李又喊了两句,村民明明听见,却只是回头张望一眼而已,竟是毫不为意。桃李奇怪,又觉得有些好笑,随便他去了。
最后还是三万,跑进小树林里,嘴里衔着一条绳子,把那只无视纪律的小羔羊给牵出来,把它赶回到自家的羊队伍中去了。
下了山,再前面是一条稍稍平坦的山路。这条山路两侧,地势稍稍平缓,偶尔能看见小片的稻田。桃李上山下山,走到现在,腿酸,累了,速度渐渐落后。两人在一处水稻田边边上停下休息。田头有长长一条竹筒,筒口有汩汩泉水流出,是从身后那座小山上引下来的。李上言掬水洗脸,顺手把头发打湿,感觉凉快很多,随手从旁边矮树上摘来一片桑叶,用桑叶做了个小小水杯,盛了一叶子的水,递给她:“喝喝看。”
她慢慢喝下去,清甜,冰凉,感觉不够,自己跑去接,他讲:“最初我们刚来这里的时候,环境污染有点严重,这两年改善很多,外面的水可以随便喝了。”
她问:“后来是怎么改善的?”
他很放松地躺在田埂的草地上,扯下一根狗尾巴草,挠狗的痒痒,随口答:“种了很多树。”
三万本来亮着肚皮朝天躺着,被他的狗尾巴草挠得浑身发痒,原地滚了一圈,把肚皮和脑袋藏起来,他就随他的狗,草地上翻了个身,趴在地上,再去逗它。
桃李笑望着他:“现在树还种吗?”
“现在种葡萄,还有菜。”
她“嗤”的一下,忙又收住。水喝好,休息片刻,两人重新上路,山路又走一段,大约在二十分钟后,二人抵达另一座小山的山脚下。他住的地方,三者寨就建在这座山上。
寨子不大,不多的几十户人家散落于半山腰上。山寨入口前横着一条河,河宽大约米,河水浑浊,不知深浅。河边有几个脱得光光的顽童在追逐嬉戏,水面上还漂着几个大小木盆。不知何故,河上却不见桥和路,寨子如同一座被水困住的孤城。
“这就是你住的地方?”桃李望着眼前景象,暗暗吃惊,问,“怎么到寨子里去?”
李上言说:“我们一般游泳过去,你会么?”
桃李直接呆住:“what?每次进出都靠游泳?”
“也不是,还有交通工具。不会游泳的人,可以乘木盆过去。”言罢,叫来那几个顽童,叫他们将一只大木盆拉到跟前来,挺客气说,“上去吧。”
桃李不太会游泳,就算会,也无法想象自己脱掉外衣,当着他的面靠狗刨游过一条河,然后一身湿透,湿淋嗒嘀跑去他住处的情景。为难半天,实在无法,最后还是请他们帮忙扶着大木盆边沿,自己小心翼翼踏进去,调整姿势,盘腿坐好,再让他们帮忙推入水中去。
顽童们一个两个都黑不溜秋,看年龄应该是小学生,说的都是汉语,嘻嘻哈哈的比划着教她说:“不难的,用两只手代替木浆划就可以了。”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她盘腿坐在木盆内,飘摇在水面上,稍一动弹,木盆就左摇右晃,她试探着伸手划拉,才飘两步远,木盆的重心一个不稳,直接就翻了,她被卡在木盆下,吱哩哇啦乱叫,两只手乱扑腾,口中大喊大叫,以为要淹死了,结果没有。喝了一口水,从水里站起来,站好,低头一看,水才到膝盖这么深。感情根本就不是河,就是被水淹了的一条马路而已。
转头一瞧,李上言领着他的狗已经蹚水走到路对面去了,远处有个骑自行车的村民,到水边,连车子都没下,直接就骑过去了,水中一边自在自由的骑自行车,还一边回头瞧她:“言兄,那边的那个是谁?”
桃李气也气死了,蹚水到对面,把道袍还有他的牛仔外衣从身上扒下来拧水,鼓着腮帮子,气鼓鼓地责问他:“干嘛要捉弄我,真是的,讨厌!”
他朝她看了看,半天,开口说:“以后对我的狗,三万态度好点。”
她本想翻白眼并抱怨的,结果抬头,冷不防的对上他的眼神。这还是两个人见面之后,她第一次正视他的眼睛。
与他视线相交的瞬间,世界就此沉寂,灵魂微微颤动,呼吸有片刻停滞,张了张口,最后白眼没翻,也没生气,垂着头,跟蚊子似的轻轻嗯了一声,拎着两件湿衣服,一身湿淋嗒嘀,跟在他后面,慢慢上山,往寨子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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