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书院
】
人们在窃窃私语,他们准备好了鲜花、瓜果、闪闪发光的贝壳,以及来自遥远王都柔软的丝绸。
风是湿咸的,带着燥热。
渔民们普遍背着大背篓,里面装着各色咸鱼干，今天是码头难得允许交易的一天,他们打算跟路过的旅人置换一下货物，赚一些微薄的金钱。
码头占地数万平方米,盘踞此地,由钢铁打造，森寒阴冷，在这个海和一排排低矮的渔民居住的小屋中，活像个钢牙铁齿的怪物，伴随着嘟嘟的叫声,还会有刺鼻的黑烟。
不莱梅港。
卡恩就是背着背篓来卖咸鱼干的渔民，他看着前面的钢铁怪兽,心里满是敬畏。
这是格瑞塔家的码头，在他们没有来之前,这里只有海风礁石沙滩……他们勤勤恳恳的过日子,不知道什么是贫穷,也不知道什么是富裕，后来那群老爷们来了,带着面包、糖、金子，卡恩这才知道自己的渺小和贫穷。
“老爷们……”卡恩只知道这么叫，他搓着手,常年被海风吹晒的脸上有着雀斑，“请问你们要咸鱼吗，我妻子和女儿晒得，保证好吃。”
“什么。”说话人不耐烦的摆摆手，他移居到这里两年，对着枯燥的一切感到厌烦，他捂住鼻子，挡住了渔民靠近时那经年不散的腥臭，“不要，不要。”
中年人并不是什么老爷，穿着和打扮都很普通，但比起衣服用麻布织的脸色发黄的渔民们体面多了，他甚至还有个小肚腩，他抱怨道，“怎么偏偏是今天，放这些人进来格瑞塔家的脑子是被海水淹了么！”
卡恩知道这些人指得他们。
他低下头，不知道羞耻感从何而来，但脸上的确烫得发热。今天的码头的确有些不一样，老爷们带着鲜花瓜果……应该是在庆祝吧。
可在庆祝什么呢？
卡恩没有走远，就在一边听着。
中年人还在喋喋不休：“格瑞塔家那群蠢货竟然想不开要劫持那位大人，结果捅了马蜂窝。泰伦，你知道吧，就是那个泰伦，有名的走私犯。听说他和那位大人是在赶路的时候认识的……他直接带着人包围了格瑞塔家，把他们的船都毁掉了一大半，嘿嘿，也不看看那位大人是谁。”
他压低了声音，“那可是一来就有几万拥护者的神眷者……”
神眷者。
卡恩咬着这三个字琢磨，他想，那应该是大大大老爷，兴许吃的比小猪仔还白白胖胖。
这么想着，卡恩有些羡慕。
多好啊，跟小猪仔似的白白胖胖。
卡恩希望自己也能把女儿喂养的跟猪仔一样。
卡恩摇摇头，把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去，他朝着人流多的地方走过去，卖出去一点就好，他想买一小块白面包，软软的、闻起来奶香四溢的甜面包。
听说里面加了白砂糖和蜂蜜，这得多名贵啊。
人群拥挤起来，穿着裙子，戴着宽边帽子的少妇小姐们站在码头栏杆上面，周围还拱卫着佩剑的侍卫，她们挎着篮子，里面装着花瓣。
卡恩被挤得晕乎乎的，他涨红了脸，第一次跟这些老爷们离得这么近，他还得保护好自己的背篓，里面的咸鱼干可是家里好几天的口粮。
格瑞塔家修建了码头后，他们能捕捞的鱼就更少了，有经验的老渔民说是那些大船的声音太大把鱼都吓跑了，他们要想捕捞鱼就得去大海更深更远的地方，他们的小船撑不起远航，很多人就是这么没的。
老村长去找了格瑞塔家后，他们才开放了一天让他们上码头来卖咸鱼，村子里的人都感恩戴德，卡恩也是，可他又隐隐约约感到哪里不对。
卡恩被挤了出去，他摔倒在了鲜花铺就的地毯上，筐子里的咸鱼洒了一地。
卡恩想爬起来，码头的侍卫出来拽住他的腿把他往后拖，卡恩使劲伸长了手够，他哀嚎道：“老爷等等、等等。”他看见有人踩到了鱼干，把鱼干踢到了人群里，他即心痛又惶恐，但也只能无助的叫着，“等等、等等。”
卡恩被拖了出去，怀里抱着咸鱼，他看见了一把剑、银光闪闪……卡恩感到了疼痛，但还是紧紧地搂着咸鱼，血液浸湿了咸鱼干。
侍卫闻了闻袖子的鱼腥味，骂了声：“晦气。”
风和日丽的天突然布满乌云，哗啦啦，没有预兆，劈头盖脸的就下来了，人们咒骂着四散离开，暴风雨要来了，今天发不了船，神眷者大人肯定不来了。
人群散了个干净。
码头很大，来来往往的船商这四五年才多起来。
一具看起来四五十岁、怀里抱着咸鱼干的尸体睁着眼，他似乎想看清那道银光，他努力竖着耳朵，似乎想听清那声晦气到底指得什么。
哗啦、哗啦。
血迹被冲刷干净，尸体泛白。
卡恩……变成尸体的卡恩，他忽然翻了个身，弓着身子，用背挡着雨。
这是他妻子和女儿晒的鱼干，很好吃。
米芒在煮咖啡，屋子里香气四溢。
褐色的液体在翻滚，她拿着小勺子，加入了一些牛奶慢慢搅拌着。
现在是暴风雨季，容易翻船，要等上两月才能走。
神眷者也不知道谁先传开的，在这个看脸的世界，她这一路简直不要太顺利，即使有格瑞塔家族想要秀一下操作，也被那些莫名奇妙的拥护者打爆了狗头。
暴风城里知道她身份的人不多，不至于会被传开。
克拉克也不是傻白甜了，介绍他们的时候只说了他的朋友们，至于金发碧眼这个特征，虽然显眼但也不至于能直接锁定到她。
碧姬·西蒙这个名字至今默默无闻，米芒觉得那群人就是单纯的看脸。
神眷者……也不知道有多少个神眷者。
米芒不以为意，反正别人也就吹吹，就跟亲戚见面互夸小孩一样，不见得有多诚心，反正好听不是。
光明系魔法师眼见着要崛起了，见到光明系魔法师夸一句父神真宠爱您，不过分吧？
咖啡煮好了，配着巧克力蛋糕普通人可能会觉得腻，但米芒觉得刚刚好，她甚至又叫了份奶油冰激凌。
阿维娃推门进来：“碧姬，那些人又聚在码头了。真可怜他们天天去，要不你就去看一眼？”
米芒挺无奈：“我不是说过在走之前我不会去了。”
奥丁大陆的人追起明星来是相当疯狂，米芒这些天深有体会。
阿维娃干笑两声：“总有人侥幸嘛，人一多，他们就又聚起来了。”她找个位子坐下，“不过这格瑞塔真不是好东西，他们发电排的污水全部通到海里面去了，索菲娅说好多渔民都饿肚子了。”
米芒坐姿一向端正，好像已经成了刻在骨子里的习惯，浓密的金发光泽细腻，象牙白的肌肤看起来相当名贵，蓝眼睛一贯的冷漠，高冷中又带着致命的光和热。
她看着阿维娃：“你想让我做什么？”
阿维娃一拍手：“就泰伦，麻烦你让他帮帮我们……没办法，他只听你的。”
这个人真是该死的固执。
泰伦？
米芒想起了那个看起来很凶的大胡子男人：“他不是我的下属。”
上次帮忙已经是情分了。
阿维眼睛转了转：“要不你收他当下属，我去跟他说是我建议的，这样他肯定会帮我忙的。”
泰伦那群家伙真的是做梦都想成为碧姬属下。
米芒：“……”
你他娘真是个人才。
阿维娃怂恿道：“怎么样，同意吧。”
米芒：“我去帮忙吧。”
她脸皮没那么厚的好吗。
阿维娃喜笑颜开，她站起来：“您能来可真是太好了，走吧。”她也是闲着无聊，不然也不会跟着索菲娅乱跑，她又想起来一件趣事，“你知道吗？最近码头出现了个抱着鱼干的尸体，总叫人老爷，徘徊在面包店附近卖鱼干。你要遇见他会买他的鱼干吗？”
米芒：“……尸体还能卖鱼干？”
阿维娃挑挑眉：“你不应该问为什么尸体还会动吗？”
米芒觉得：“这不是怪传？”
难不成还能是真的？
阿维娃打了个哈哈：“不清楚，反正跟我们没什么关系啦。”
……
是夜。
最近有一具尸体在活动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听说他脸颊已经腐烂，走起路来摇摇晃晃。
码头的人把门窗关紧了，晚上只有侍卫们在巡逻。
这是五人小队，他们喝的醉醺醺，他们值守的是白天，一下班就去喝酒了。
男人们相互搂着肩，一起唱起了离他们相当遥远的家乡的歌谣。
“我们坐上船，鸣笛声嘟嘟。离开父母，离开妻子，离开我可爱的孩子。”
“走吧，担当起男儿的职责。走吧，当个好儿子。走吧，当个好丈夫。走吧，成为一名优秀的父亲。”
“在一天我们会返航，带着金子、带着仆人，带着荣耀。”
卡恩跟了他们一路，他抱着鱼干……也许该回去了。
虽然没有金子、仆人和荣耀。
但至少还有家人。
可是，他出来这么久，还丢了口粮……卡恩决定在推销一次。
尸体卡恩战战兢兢的跟了上去：“老爷们，要鱼干吗？”
醉汉们眯着眼，没认出这是尸体，这强烈的臭味熏到了他们。
渔民？土著？
卡恩又被打了一顿，好在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回家吧。
游荡的尸体这么想着。
拖着疲惫的尸体，抱着发臭的鱼干，妻子和女儿在，饿就勒紧肚皮，能活下去的。
这次没有卖出去，那就等家里存粮够了再来，总能买到一小块白面包。
他的女儿可是说长大挣到钱让他们隔三差五的吃白面包。
想到这里，卡恩咧出来一个笑，惨白的脸诡异僵硬又温馨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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