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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清漪的目光落在了傅怀瑾身上,她也是万万没有想到,傅怀瑾会在此时说出这样一番话。
她原以为傅怀瑾今日过来寻自己,可能是来质问自己,毕竟今日发生的事情,虽并不完全在她意料之中,却也让傅怀瑾惊险万分,她在其中……多少是放任了。
而这放任,倒并非她恩将仇报,只是能够猜测到如今的局面与结果,所以才会没有出手。
她甚至也做好在傅怀瑾过来质问时,会如何说,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傅怀瑾竟然一句话都没有提之前的事情,反倒是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而这番话,若是天下间任何一个女子听闻,只怕都会感动万分,偏生听在赵清漪耳中,却也变成了几分疑惑与诧异。
她搁下了手中的筷子,想要从傅怀瑾脸上看出半点破绽,然而傅怀瑾面上的神色,始终是温柔多情,仿佛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赵清漪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回复傅怀瑾的深情,反倒只是语气淡淡问了一句:“傅大人,你究竟想要什么?”
人总归是有欲望的,赵清漪对这一点从来都是深信不疑,尤其她从来都没有停止过自己那么多的念想,想要自己过的好、想要弟弟过的好,想要……
可傅怀瑾在她面前,太过于无欲无求,仿佛只要她好,便是他所求。
事实当真是如此吗?
赵清漪并不愿意相信,她垂下眼睑,嘴角翘起一个淡淡的笑容弧度:”傅大人,你当真……什么都不求?”
她的话语之中,半分问询,半分试探。
傅怀瑾闻言,眼底闪过了一丝异样神色,半晌后,却是突然笑了,他动了动嘴唇,正欲开口……
然而在这个时候,门口却突然响了一阵喧哗声。
是李四儿的声音:“叶元帅,您这是做什么……”
伴随着他的声音还未落下,房门突然被推开,叶戟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外。
赵清漪微微皱起眉头看去,恰好看到了眼眶泛红,一脸怒容的叶戟。
而叶戟在推开书房门时,看到了屋内的赵清漪与傅怀瑾时,眼底更是闪过讥讽与愤怒。
他来的突然,赵清漪与傅怀瑾二人,还保持着方才的神态。
赵清漪坐在椅子上,仰着头看着傅怀瑾。
傅怀瑾站在赵清漪的身边,正是低头望着她,二人的距离很近,近的几乎是亲昵了。
虽然二人在叶戟进来时,傅怀瑾已然后退两步,拉开了距离。
可方才二人的模样,仍是深深印在叶戟脑海中。
叶戟冷笑走入,而赵清漪的眉头深深皱起,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望着叶戟这副无礼甚至是冒犯的姿态,开口质问“叶元帅,你这是做什么?”
李四儿眼见情势不对,已经召集一队侍卫站在门口,只待赵清漪一声令下。
赵清漪目光扫过,冲着李四儿摇了摇头,然后目光又是落在叶戟身上,冷声开口:“叶元帅难不成是在蛮夷之地待久了,连该有的规矩都忘了?”
叶戟听着赵清漪冷言冷语,突然大笑起来,他笑的双目通红,许久许久,方才停歇下来。
赵清漪眉头皱的越发深了,而傅怀瑾瞧着叶戟这副并不正常的样子,下意识挡在了赵清漪跟前。
叶戟看着眼前二人的神态,再次嗤笑:“太后娘娘和傅大人这是做什么?莫不是心虚害怕了!”
傅怀瑾看着叶戟这副样子,面上神色未动,语气却是严厉:“叶元帅,请记住你的身份,也认清这里不是西北,更加不是你可以撒野的地方!”
叶戟却并没有理睬傅怀瑾,只是将目光落在了站在傅怀瑾身后的赵清漪,语气嘲讽:“太后娘娘,您难不成只会躲在男人后头?我是不知规矩,可再不知规矩,也比那些烂了心肝的人要好!不对,是烂了心肝,还不知羞耻!”
赵清漪被叶戟这般指着唾骂,心中倒并未有任何愤怒的情绪,比起叶戟一开始无礼闯进来时候的感受到的冒犯,她这会儿神色倒是平静许多,也平淡许多。
她站在原地,神色淡淡望着叶戟,只是开口道:“叶将军,哀家念你刚回京,今日之事,只当没有发生过,也请你见好就收,否则也莫怪哀家不留情面。”
“太后娘娘何时对微臣留过情面!”
叶戟听着赵清漪的话,仿佛是被踩到了什么痛脚,突然大了声音,语气凌厉道:“当初,最不希望微臣回京的人,除了太后娘娘,微臣还真想不出他人!太后娘娘您不希望微臣回京,对微臣做任何事情……好,微臣全认了,可是微臣的母亲,她又做错了什么?”
面对叶戟的一声声质问,赵清漪心中只觉得莫名其妙,更觉得荒谬。她大概有些知晓叶戟过来质问的原因了,毕竟那位叶老夫人,心中究竟是如何看待她的,她大抵还是清楚的,只是她觉得这人当真是有趣……她以前少不更事时,尚且知晓什么叫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叶老夫人明明这般大的岁数,更是经历过挫折的,怎么反倒越活越回去了!
而叶戟……更是好笑,不管叶老夫人究竟如何诋毁与她,若是假的,他简直是自打脸,可若是真的,她既然如此做了,便不可能怕他质问。
所以,他今日过来的意义又是如何?
若是旁人如此误会,赵清漪或许还有解释的意思,可对着叶戟这么一副不问青红皂白的样子,她丝毫没有解释的想法。
毕竟她觉得,自己解释了,也不过是多费口舌。
赵清漪沉默不语,而这副态度看在叶戟眼里,便成了默认。
他双手紧握成拳,怒发冲冠,那副样子,仿佛下一刻就要冲上来教训赵清漪一般,李四儿与那队侍卫严阵以待……
就在这个时候,叶惜晴突然从外头跑了进来,一把拉住了叶戟的手,满脸惊慌担忧,压低了声音开口:“哥,你这是做什么!”
她说完这话后,勉强冷静下语气,冲着赵清漪告罪:“太后娘娘,请您饶恕臣女的兄长,他只是误会了!”
叶惜晴的出现与态度,倒是让赵清漪心中略有几分惊讶。
毕竟在她心中,这一位向来都是搅蛮任性的性子,而对于叶戟这会儿这副兴师问罪的架势,她是想过是叶老夫人的原因,却也觉得与叶惜晴脱不了干系。
但叶惜晴的表现,显然让赵清漪认识到,仿佛自己的认为与事实是存在出入的。
赵清漪没有说话,叶惜晴心中却是有些急了,她拉了一下叶戟,再次轻声道:“哥哥,快与太后娘娘认罪!”
叶戟心中尚且还未反应过来,闻言忍不住转头疑惑看向叶惜晴。
他不明白叶惜晴为什么会是这副态度,可想到了叶老夫人口中这些年来受的罪与苦,他只当叶惜晴是被吓怕了,赶紧拍着叶惜晴拉着他手臂的手背轻声安抚:“惜晴,你不用怕,哥哥回来了,会替你做主的!”
“哥,你真的误会了!”
叶惜晴急的满脸通红,尤其她这会儿还能感受到赵清漪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更加让她觉得无地自容。
若是从前,她什么都不懂,自然也会傻傻的觉得应该让叶戟给自己、给母亲出头。
可这些年她早已懂事,今日,不管是因为赵清漪的身份,还是因为事实,叶戟来这里便是来错了。
她见叶戟冥顽不灵,又急又慌之下,竟是直接跪倒在了地上,冲着赵清漪告罪:“太后娘娘,请您恕罪,臣女的兄长,只是太爱护家人,所以才会误会。”
“惜晴,你这是做什么!”
叶戟想要伸手去扶叶惜晴,然而叶惜晴根本不想理睬叶戟,只是目光哀求的看着赵清漪。
赵清漪看着这对兄妹,心中再次轻叹一声气。
她上前几步,走到了叶惜晴面前,轻声道:“起来吧!”
叶惜晴犹豫着,并未立刻起身,而赵清漪伸出手,扶着她的手臂,将她拉了起来。
然后,她的目光对视上站在一旁满眼复杂与疑惑的叶戟,却没有了对待叶惜晴时候的温柔,她眼里带着几分嘲讽,只是冷声道:“哀家今日倒是没有想到,堂堂叶元帅,还不如自己的幼妹懂事明理。”
“你说什么……”
叶戟这话,声音倒是不重,甚至还有几分迷惘,但赵清漪并不想浪费时间给自己澄清解释。
闻言冷笑一声,直接冲着李四儿吩咐:“带他们兄妹出去吧,今日之事,哀家只当叶元帅刚回京,尚且不熟悉京城的人文风情,便不追究了!”
一直在一侧严阵以待李四儿闻言,赶紧冲着那一队侍卫打了一个手势。
侍卫顿时蜂拥而上,将叶家兄妹带出了书房。
依着叶戟的武力,自是不会将这一队侍卫放在眼里,只是从始至终,叶惜晴的手紧紧攥着叶戟的胳膊,在他抬手之时,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将他的双手抱住。
而叶戟又不由想到了叶惜晴先时的那一句误会,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沉着脸走出了御书房。
一等着走出了御书房,叶惜晴心中既是松了一口气,却又忍不住开口道:“哥哥,你方才怎么能这么冲动……不问青红皂白竟然跑去质问太后娘娘!”
叶戟沉默着,没有说话。相反,他的目光有几分疑惑的看着叶惜晴,只开口犹豫说了一句:“惜晴,你怎么……替她说话?”
叶戟只觉得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真的变了许多,赵清漪变了,连自己的妹妹叶惜晴也变了。
犹记得当初自己离开之前,叶惜晴还是个被娇宠坏了的孩子,而且那个时候,她十分不喜赵清漪。许多关于赵清漪的不好,甚至都不是叶老夫人说出来的,而是叶惜晴叽叽喳喳在他面前念叨着。
可如今……叶惜晴面上沉稳了许多,甚至还帮着赵清漪说起了话。
叶惜晴听到叶戟的问话,面上隐隐有几分不自然,但她还是轻声开口道:“哥哥,你真的误会了,而母亲也是老糊涂了,我和母亲这些年来受苦,和太后娘娘有什么干系……”
她顿了顿,又是轻声道:“其实……她没有那么坏。”
叶戟没有想到叶惜晴会说出这番话,面上愣住了。
他神色有些挣扎,眼前是叶惜晴替赵清漪辩解的焦急神色,而脑中浮现的却是叶老夫人痛诉时候的悲伤神色,他一时之间,有些迷惘了,更加不知该相信谁的话。
叶家兄妹二人之间的争执与较量,赵清漪并不知晓,眼见着叶家兄妹离开了御书房,御书房中重新恢复了平静,但方才赵清漪与傅怀瑾二人的对话,却又无法再接上。
赵清漪重新坐回到了餐桌前,傅怀瑾捡起公筷,似乎是还想替她布菜,但赵清漪却是伸手阻止了。
她摇了摇头,冲着傅怀瑾语气淡淡道:“傅大人,哀家没有胃口,有些累了!”
傅怀瑾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神色隐约浮过几丝莫名之色,但片刻之后,恢复了往日里的平静与温和,他放下筷子,只是温声道:“太后娘娘既然累了,那微臣便不打扰了,娘娘好好歇息……”
顿了顿,他又是轻声嘱咐:“娘娘……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不要为了一些无关紧要、不相干的人伤了自己的身体。”
赵清漪抬起眼睑,看了一眼傅怀瑾,但并未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等着傅怀瑾离开后,宫人们陆续走入开始撤下晚膳。
赵清漪一人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只觉得方才发生的那些事情,当真是好笑又无聊。
她靠在椅背上,等着燕环走入时,她开口问了一句:“叶家人,离开了?”
燕环面上犹是带着几分不甘心,但听赵清漪问得平静,她也不欲生事,只是闷声闷气开口道:“太后娘娘,他们已经离开宫里了。”
“走了倒好!”
赵清漪闻言,微微点了点头。
但燕环听着赵清漪的话,却是有些憋不住,忍不住开口道:“娘娘,这叶家人,实在是太无礼了!这叶老夫人满口污蔑,以下犯上竟然敢冤枉娘娘,叶元帅……竟然敢直接闯到御书房来闹事,也就那叶惜晴,尚且还知道些许分寸,可娘娘您为什么不治他们的罪!”
燕环始终有几分想不通,哪怕叶家今时不同往日,可如今的局面,又不是叶家一家独大,到底她家娘娘是尊贵的太后娘娘,叶家实在是太冒犯了!
尤其是想到这些年赵清漪在背后对叶家人的照料,她更加觉得替赵清漪委屈。
赵清漪闻言,反倒是笑着摇摇头,她看着燕环一脸忿忿不平,仍是笑着开口:“哀家都没有委屈,你反倒是气的不行了!”
“太后娘娘……”
燕环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赵清漪却是轻笑着解释道:“哀家……只当是送佛送到西了。”
“什么意思?”燕环面上有些不解望向赵清漪。
赵清漪的目光看着前方某处,语气温和解释道:“当年镇南王府落难时,叶家不管出于何种原因,到底是替王府说过话……这些年的照顾、叶家的起复,哀家也只当是偿还当年欠下的恩情,到今日为止,至少在哀家心中是两清了!”
“您这哪里是两清,分明是滴水之恩,已当涌泉相报了!偏生那些人……实在不知好歹!”
燕环闻言虽然心中稍稍平静了一些,可仍是絮絮叨叨,替赵清漪感到委屈。
赵清漪并不想纠结这些,于是岔开话题开口又问了一句:“昨日你说皇上能自己走路了,还会叫人了,哀家先时忙着,还未去看过,不若你陪哀家现在去瞧瞧?”
燕环闻言,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想到了幼帝萧荀,面上露出了兴奋的笑容,轻声道:“太后娘娘,奴婢特特吩咐了乳母要在皇上面前多提提您,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皇上如今总算会说话了,而且会叫母后了!”
“是吗?”
赵清漪闻言,面上倒也露出了几分笑容。
“是啊,虽然不甚清楚,但还是能够听得出来,再过段时日,皇上定然会说不少话了!”说到这里,燕环又笑着道,“近来问过御医了,给皇上的日常饮食了添了不少的辅食,皇上脸上也长了不少的肉,身子也壮实了许多。”
“这倒是个好消息。”
赵清漪闻言,脸上的笑容不由加深。虽然萧荀如今养在赵清漪膝下,但她一来日常公事繁忙,定然不能亲自照料萧荀起居;二来则是,她也是头回当了这个便宜娘亲,还真没有什么养育孩子的经验。为了以防出错,赵清漪在萧荀身边安排的乳母,都是有着丰富养育经验的妇人,又令御医把关着萧荀的日常起居饮食习惯,也算是上了双重的保障,好歹是将人养的壮壮实实了。
赵清漪一边听着燕环的讲述,一边朝着如今皇帝起居的寝殿走去。
只是,当她走到了皇帝的寝殿时,看到屋内的情景时,面上愣住了。
屋内,除了萧荀与照料他的宫人之外,另有一个出乎意料之外的人在里头,竟是萧彦霁。
此刻,萧彦霁正抱着萧荀坐在塌上,一只手拿着调羹,正给萧荀嘴里喂着东西。
赵清漪心头忍不住一跳,几乎是小跑的走入了寝宫里头。
萧彦霁听到了动静,抬起眼睑看了一眼赵清漪,手上动作仍是不停,往搁在手边桌上的汤碗里舀了一点东西,然后往萧荀的嘴里送去。
萧荀十分配合,一口将调羹内的东西吞入。
“摄政王殿下……”
赵清漪眼皮一跳,忍不住出声叫到。
这一声,因为紧张,声音有些变形的尖利,吓得坐在萧彦霁怀中的萧荀一跳,但萧彦霁却十分镇定,只将调羹放入了汤碗之中,单手拿起汤碗捧在赵清漪眼前晃了晃,笑道:“你怕什么,只是普通的蛋羹罢了!”
“……”
赵清漪吞咽了一下口水,方才的心思,无所遁形。
她面上忍不住心虚泛红,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萧彦霁倒也没有与赵清漪难堪,只是语气淡淡解释了一句:“放心,他不过是个幼子,本王难不成还会和一个孩子过不去吗?更何况,论身份……他到底还是我的侄子,算是我血脉相连的亲人。”
“是哀家之过。”
赵清漪知晓是自己反应过度,可这事儿其实也怪不得她,毕竟……萧彦霁今日在这里出现的太过于突然,而且又是这么一副样子在喂萧荀吃东西。
也莫怪她想歪了。
要知道,当初若不是因为萧荀的突然出现,萧彦霁本该是顺风顺水的皇位继承人,根本不会被先帝针对、流放拘禁在皇陵这些年。
赵清漪倒是相信萧彦霁的人品,的确是不可能与一个幼子过不去。
可……怎么想也觉得不可能真的如同一个长辈一般对待萧荀。
赵清漪心中思绪万千,面上半分不露,只是慢慢走到了萧彦霁跟前,伸出手轻声道:“那个……这孩子闹腾,还是哀家来抱吧!”
萧彦霁抱着萧荀的手并没有松开,他抬起眼睑,轻笑道:“你还是不信本王。”
“没有,我……哀家只是怕荀儿闹腾,惹王爷心烦。”赵清漪有些尴尬笑着。
她绝对不承认自己看着萧荀在萧彦霁怀中的样子实在是太过于诡异与心惊胆战,所以才会伸手去要孩子。
萧彦霁闻言再次轻笑,倒是没有揭穿赵清漪的心思,他也没有硬要抱着萧荀,只是顺着赵清漪的话,从善如流将萧荀递给了赵清漪。
赵清漪抱过萧荀,别说……的确是壮实了不少,略有几分吃力,她小心翼翼的抱着萧荀坐到了塌上的另一侧,还未松上一口气,突然听到了萧彦霁语气随意开口说了一句:“说来,本王如今看到他,仍是觉得有些稀奇……毕竟当年母后几乎是寻遍了天下名医,都说皇兄不可能有子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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