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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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云台,所有的弟子都看向淮英。
他们……是不是听错了?淮英说了什么?“跟她比”?
两位门主面色都不太好看,无寒宗门的柳门主看上去三十来岁,他细长的眉眼微微一眯,道:“淮英,莫要放肆。”
虽然,祭门主还在闭关,他们怎么说也是剑宗的门主,某些时候可以代劳管教弟子。
淮英的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他懒懒道:“小郡主如此执着,我们剑宗向来以武会友,何必要藏着掖着。”
牧琉璃看了淮英一眼,犁山的剑宗弟子都在这儿了,起初并没有注意到他,现在仔细一看,模样竟说不出的俊俏。
却又听他说以武会友?
这怕不是天大的笑话!牧琉璃今日当众受辱,她定要千百倍的讨回来!
“郡主,恐怕不妥。”她身旁的黑衣随从低声道:“他是北斗宗的弟子,实力在真体之上。”
牧琉璃冷声道:“怕什么?你可是真体九阶,巅峰境界!他能打得过你?”
“小心为上。”
小少女并没有将随从的话放心里。
“这里是犁山,是嘉国地界,借他十个胆敢伤我清疏贵族?”她撩起裙子走上了高台,看着余娇娇,语气轻蔑:“会用剑吗?”
“会。”余娇娇声音微冷。
这段时日,每天都有抽出时间来训练。自从通了灵窍后,便用小树枝比划,多少懂点皮毛。
“好,那我们就比剑。”牧琉璃抬手,一把白玉色的细剑飞到了她手里。
这剑一看就不是普通之物,看起来晶莹剔透,大小也非常适合女孩子。相比之下,余娇娇就显得寒酸了。
她并没有专门的武器,也只是默默地用了剑宗弟子平时训练时用的剑。
比赛还未开始,牧琉璃便传声道——挑断她的筋脉。
台下的随从表示明白。
他有些警惕淮英的力量,这次可谓是打起了十足的精神,只待小郡主出手,便用意念操控者剑意挑断小女娃的筋脉,让她成为一个废人!
有些看得通透的弟子,都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怎么说也是个水灵灵的小女娃,这要是瘫痪了,一辈子都毁了啊。就是不知道她家公子是否愿意负责。
余娇娇手里握着黑色的长剑,这剑比她还要高,因为念力,握在手中并不吃力。
她能感觉到前方一道凛冽的剑风,额前的刘海儿被吹开,她第一时间抬起手,只听“叮”得一声脆响!
余娇娇后退了几步,感觉到身后有一股力量托住了自己。
——淮英!
就是现在!台下的随从眸色一暗,他用意念从小郡主手里接过剑意,狠厉的冲着余娇娇的方向飞去!他瞄准了小女娃手腕上的筋脉!
叮!
余娇娇感觉到自己手里的剑突然有了意识,直接挡在了身前!好像是,阻隔了对方的攻击?
台下,淮英嘴角的笑容有些残忍。
下一秒,这黑剑便从小女娃的手里挣脱,笔直的刺向牧琉璃的方向!
牧琉璃大惊失色,她连连后退,就连那名黑衣随从也第一时间飞到了台上,挡在了自家小郡主的面前!
这、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剑意,气息怎会如此强烈?!
自己已经是真体九阶的实力,却无法阻挡对方的攻势——难道他已经超越了真体巅峰?!
小郡主、小郡主绝对不能有事!
黑衣青年一心为主子挡招,没想到这剑意竟然绕过了他,笔直的打在了牧琉璃的背上,她向前一个踉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牧琉璃摔倒在地上,只觉得身体又麻又辣,五脏六腑都像是在燃烧。
她趴在那里,竟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
“小郡主!!”黑衣随从一声惊呼,他连忙转身蹲下,为牧琉璃把脉。
他眸色震惊:“这……”
对方出招之狠辣,小郡主的五脏六腑竟然全被震碎了!!她现在瘫在地上,如同一个活死人。
两位门主都大惊之色,他们怎么都没想到淮英敢如此乱来!
“琉璃郡主伤势如何?”初阳宗的门主快步走下看台。
黑衣青年气得身体发抖:“枉你们剑宗还自称是嘉国第一大宗门,却在比试中下如此狠手!”
牧琉璃只觉得体内的力量在流失,她睁开眼,声音微颤:“阿翼,我怎么了?为什么使不上力来?”
“小郡主,不要动气。你身体受到了重创,需要静养。”
说完后,黑衣青年抬头道:“无上门主,柳门主,这犁山宗属于你们管辖,今日出了这事我们清疏绝不会善罢甘休。”
“这件事情的确是我们的不对。”无上门主率先开口道:“先让我帮小郡主治疗一下,看看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黑衣随从让开位置,中年男子蹲了下去,仔细检查后,不满的看了一眼淮英。
他这性子,可真是没个分寸。
这若是普通人就罢了,可偏偏她是清疏的郡主,听闻她与嘉国六王爷的儿子有婚约,这以后也是皇亲国戚。
无上门主开始给牧琉璃运气,她的面色看起来没那么惨白了。嘴角还有一丝血迹,心里憋着一股气。
黑衣随从最是了解自家小郡主的心思,他说道:“这事,你们犁山宗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交代?谁都知道,能下如此毒手的一定是余娇娇背后的淮英,可他如今是真体九阶,只差一步便可进阶神闲。而且淮英之所以下狠手,也是因为对方来势汹汹。如果不是他的话现在的小女娃恐怕已经成了一个废人。
最近这十多年,剑宗气焰逐渐衰弱,反而被东大陆的武宗超越。
要不是仗着根基深厚,现在或许已经成了三大宗门垫底的存在。就连一直逍遥自在的道宗,也连续出了不少优良弟子。
剑宗一方面想要夺回天下第一大宗的位置,另一方面,他们确实已经两百年都没有人飞升。
淮英是一个好苗子,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放弃。
那么这次事件被推出来挡枪的,也就只有那个小丫头了。
想到这里,无上门主说道:“这次比试,是我们剑宗看护不严,才导致小郡主受如此重伤。这样,我们无偿给小郡主治疗,犁山是修行的绝佳场所,又有数不清的稀缺药材,再加上我与柳门主轮流为小郡主运气,相信过上几个月小郡主便能恢复身体。”
“只是这样?”黑衣青年冷笑。
无上门主知道他想要什么,但自己肯定不会主动将小丫头送出去,至少面子上得过得去。
“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牧琉璃的身体舒服了一些,尽管依然使不出力,却可以说话。
她的脸上出现一丝恨意,目光落在了对面的小女娃身上:“我要她死。”
现场一片寂静。
许多剑宗弟子都对余娇娇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清疏郡主来到犁山行驶特权,堂堂比试也要作弊,从某方面来说余娇娇做了他们不敢做的事情。
想到,她今年才八岁,竟然如此有勇气。
就算是背后有淮英撑腰,这走上比试台的可是她自己啊。
牧琉璃的身体微微发抖,她咬牙切齿的重复道:“听到了吗,门主,我要她死!”
无上门主的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笑容。
他们堂堂剑宗,总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处刑,而且这事并不是因她而起。
无寒宗的柳门主,微微一笑:“小郡主,要不这样,这小丫头呢你看上了就带回去,任凭处置。”
他们也是聪明人,没有要淮英。
否则逼急了,淮英可以直接逃下山。
听到这话,余娇娇心里一沉,她就知道剑宗一定不会站在她这边。
牧琉璃心里最嫉恨的,自然是余娇娇。她才通窍阶段,哪会知道背后出手的是淮英?尤其想到她只是一个小婢女,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让自己蒙受奇耻大辱!
不将她碎尸万段,难以解恨!
“不可!”人群之中,传来一道声音。
余娇娇看过去,有些感动。
无上门主愣了下,他厉声道:“秋星夜,你才刚进阶清骨,就开始管起门主的事情了?”
“我也觉得不可。”徐白缓声道:“众目睽睽之下的比试,公平公正,哪有输了就要处置人的道理?”
无上门主脸都黑了,他沉声道:“这事已定,谁都不许插嘴!”
除了秋星河与徐白之外,也没有其他人帮余娇娇说话。
毕竟,大多数的人都想着独善其身。
以后这小郡主一定会拜入犁山,他们可不想现在就得罪她。而另一位虽然委屈了些,也不过是一个小婢女罢了。
为了一个小婢女去得罪清疏贵族,不值得。
对于无上门主的提议,牧琉璃还算满意。她沙哑道:“阿翼,带她回府。”
“是,郡主。”
余娇娇孤立无援的站在台上,眼神却依然倔强。但她的面色微微苍白,看过去多少让人觉得不忍心。毕竟,她还那么小。这要是被带走了指不定得死得多惨。
可谁又能帮到她呢?对方是清疏国的皇室,就算剑宗弟子里不乏一些有钱大家族,真正有权利的却是少数。
忽然,前方传来一声嗤笑。
这笑声,余娇娇最是熟悉,她的眼神微微一亮。
众人望去,只见淮英已经走上了高台,站到了小女娃的身旁。
“你们在这里自说自话,怎么就没有人问问我的意见?”淮英将小女娃手中的黑剑接了过来,抬手便丢到了地上。
“别忘了,她是我的人。”淮英的手按在了余娇娇的头上,轻轻用力,便将她带到了自己的腰侧。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主仆二人身上。
身着藏青色长袍的男子站在那里,风吹起了他的长发,他肤白如雪,眼含秋波,这嘴角噙着的笑意,却又桀骜不羁。
“想带她走,先过我这关。”
无上门主只觉得脑壳疼,他捏了捏鼻梁,低叱道:“你退下!犁山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做主?!”
这淮英是疯了吗!!
小郡主被他伤成这样不说,有人当替死鬼这事就完了,他这是想干嘛?想拖着整个宗门跟清疏对立?!
清疏虽是小国,却不乏有大修行者!
不然也不可能在群狼围绕的环境里立足!
这事如果真没后路,那淮英便不能再继续留在犁山。他们剑宗是嘉国的大宗,自然不可能与友邦决裂!
黑衣青年不气反笑,他的双手在身侧微微握拳:“看样子,你是想与我们清疏为敌了?”
他知道,淮英的实力在自己之上,便喊道:“老师,请您出来为小郡主主持公道!”
无上门主大惊之色,他立刻站起身看向空中——
人未到,气息便已经隐隐浮现。
柳门主也是眉心紧蹙:“拓跋南川?”
拓跋南川,清疏国鼎鼎有名的大修行者,一手创立了“兰院”,为清疏培养了无数人才!没想到,他也是这次护送小郡主的人之一?!
如果他真的来了,这犁山宗三大门主联手,都不是他的对手啊!
拓跋南川——
余娇娇的神色微微一变,她本就靠着淮英,这下更是伸出双手抱住了他的软腰。
她当然知道这个人,武宗出身,在整个南大陆都是排得上名号的!
若是以前的邪宗祖师爷自然不将他放在眼里,可淮英现在刚刚转生,实力应该比转生前弱了许多……
如果真的是拓跋南川,他想杀的人,绝不会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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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在侍从怀里的牧琉璃,嘴角微微扬起。她的老师来了,便再也别想有人能欺辱她。
剑宗诸多弟子都还未近距离接触过这样的大人物。
他们早已抬起头,不约而同的看向天边那一团黑影,很快来到了牧琉璃的身前。
拓跋南川看上去也就四十出头,但实际上已经修行了几百年。他穿着一身白色长衫,看上去颇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他面相温和,但这里所有的人都知道,拓跋南川绝对是一个狠角色。
难怪这小郡主如此猖狂,原来是由他护送。
见到自家小琉璃受到如此重伤,他神色一沉,抬头看向犁山的两位门主。
“你们谁能告诉我,小郡主的伤势如何来的?”
无上门主感觉自己的头都快抬不起来,他微微思衬:“这,是一场意外。”
牧琉璃轻咳,她眼眶泛红,哽咽道:“老师,你可要给我做主。伤我的人就在高台上。”
自从拓跋南川来到这里,余娇娇的身体便微微颤抖。
这是对于一名大修行者的……敬畏。
听到牧琉璃的话,她小小的身体便更向后缩了缩,几乎躲在了淮英的背后。
唯一不变的,便是死死地搂着他的腰,无论如何都不肯松手。
“那个小丫头?”拓跋南川微微眯眼,他的视线落在了余娇娇的身上。
黑衣青年附和道:“是她。”
“是我——”淮英朗朗开口:“伤郡主的人,是我。”
“胡说!”无上门主眼皮重重一跳,他呵斥道:“那么多人都看到了,小郡主是与这丫鬟比试的时候——”
“无上门主,我们剑宗以替天行道为宗旨,行斩除妖佞之事。我倒是想问问,你这是替了哪个天道,尽说瞎话?”淮英嘲讽道。
中年男子愣住了,他本意是帮淮英说话,毕竟来的是拓跋南川,一名远在他们之上的大修行者!
“你——”无上门主气极,他甩了下衣袖,冷哼道:“你真是不知好歹!”
护着她,就护着她吧!一个没用的小丫鬟,能护她到几时???
“那我可不能像你们这样,张口就来。”
余娇娇的心逐渐落回了肚子里。
淮英,淮英已经这么说了,这便代表,他不可能让清疏国的人将自己带走。
拓跋南川算是明白了,这名看着很是妖孽的剑宗弟子,便是伤自家小郡主的主凶。
犁山宗,是剑宗的分支,主要负责招募培育新弟子。这里的修行者阶级都在神闲之下,就连三位门主也不过是神闲九阶巅峰。
这种小地方不值得拓跋南川踏足,这群弟子更不值得他留意。
他说道:“既然这位小弟子愿意揽下责任,那便跟我们走一趟。”
“至于,这个小丫鬟——”
拓跋南川的视线落在了余娇娇身上,她看着还很小,穿着单薄的衣衫,一张小脸儿粉粉嫩嫩,殷红的小嘴唇微微翘着,很是讨喜的长相。
“我们清疏国的郡主颜面尽失,要一个小丫鬟的命,不过分吧?”
他来,自是给牧琉璃撑腰。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没有人敢反驳。
众人都默默地向后退了几步,自动与高台上的那对主仆划分距离。
淮英倒是一点都不担心,他甚至笑了笑:“不过分。”
“人生来就有高低贵贱,郡主如果是天上的云,那丫鬟便是地上的泥。莫说一个丫鬟的命,只要牧琉璃开心,就是十个、百个丫鬟的命也要得。”
“还请你向旁边挪两步。”拓跋南川的语气听着很有礼貌,但眼里的笑意很冷很冷。
只要淮英稍稍侧身,那个小丫头便会瞬间殒命。
余娇娇的心微微一颤,她拽住了淮英的衣裳,缓缓摇头:“不要,不要丢下我……”
“你说什么?”淮英听见了,却还是这样问。
“我……不想死……”
淮英感觉到她浑身颤栗,连话都说不清楚。他伸手按住了余娇娇的脑袋,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记住了,你的命是很金贵的。”
余娇娇怔住。
淮英,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拓跋前辈。”淮英抬眸看向牧琉璃身前的男人,冷笑道:“错了,你错了。”
“如何错了?”
“你刚才说,清疏国郡主颜面尽失,所以得要我们剑宗的一个小丫鬟来赔命。”淮英竟是笑出了声:“这话倒真没什么问题,可问题就在于,你口中的小丫鬟她并不只是个小丫鬟啊。”
淮英的笑,带着三分讥讽,七分戏谑,听着又诡异至极。
余娇娇听呆了。
所有剑宗的弟子都听呆了。
后方的徐白手心里早已出满了汗,他吞了吞口水,这拓跋南川可不是好惹的,这样当众笑话他,就不怕被对方一剑封喉?
所有人都被淮英的笑声吸引过去,却并未细想他话里的意思。
余娇娇脸色微红。
淮英,不畏强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护她,甚至连“你的命很金贵”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要不是知道淮英的性格,这听起来可真像是在告白。
“你难道想说,在你眼里,生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亦或者——你看上了这个小丫头?”拓跋南川神情阴暗的说道。
他的耐心快要被耗光了。
“不。”淮英回道:“生命在我眼里当然有高低贵贱之分。有权有势,即为高贵。为奴为仆,即为低贱。清疏国的小郡主自然是高贵之人,可我有一点想不明白了,一方小国的郡主都能比作天上的云彩,那我们嘉国永安侯的亲女儿,怎么就能任人践踏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剑宗弟子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牧琉璃冷笑:“区区永安侯——”
“琉璃。”拓跋南川打断了她的话。
徐白再次看向高台上的小女娃,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一直跟在淮英身边的小丫鬟竟然是永安侯的嫡女?!
虽说,永安侯出事了……
除了牧琉璃以外,在场的谁不知道,这永安侯的妻子是嘉国权相的独女,这余娇儿便是他唯一的孙女!能不疼吗!
永安侯是神闲三阶,实力不如犁山门主,可这位权相大人……
——如果她真的是永安侯的女儿,那她的身份可比小国的郡主高贵得多!
“小丫头,报上你的名字。”拓跋南川沉声道。
余娇娇怎么也没料到淮英会拿她的“身世”说话。他们不是在逃亡吗?确切的说,是有人在追杀她啊!
这要是认了……
她懵懵的看向淮英,后者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不认,死。
认下来,可能会更麻烦。
但余娇娇不知道的是,不管她怎么想,淮英是早有预谋。他便趁着这机会将她的身份抖落出来,让躲在暗中丢失线索的人,好顺藤摸瓜的找来。
要是都来了,才真是给他省事。
就在余娇娇左右摇摆,不知道该不该承认身份的时候,有一女子的声音穿过人群——“娇儿!!”
这一声情真意切的呼唤,让余娇娇的身体蓦地一颤!
她不敢置信的抬头,便看到人群中有一名女子走了出来,她的声音带有哭腔:“娇儿,娘亲可算是找到你了。”
淮英勾唇,这一幕他早就料到。
因为,送给皇城权相府的信,是他亲自写的。
这位年轻的女子,生的如夏花般璀璨娇艳,她便是余娇儿的生母。再见到她时,见她一双美目泛着泪光,余娇娇的眼眶竟也跟着酸了。
来到这个世界后,唯一能让她真切感受到的爱意,便是江氏。
这会儿,也不管什么追杀不追杀,替身不替身,余娇娇逐渐从淮英背后走了出来。
她怯怯道:“娘亲。”
这一声娘亲让江氏心都碎了!她一直呵护着长大的小娇娇,如今却站在高台之上任人欺辱,江氏看向一旁的拓跋南川,愤然道:“我真是不知道我家娇儿做错了什么,她一个八岁的小丫头,你们竟然想当众处决?!”
“我若是来晚了一步、若是来晚了一步!——”江氏根本不敢想,她立即来到高台旁,张开手臂:“娇儿,来娘亲这边。”
余娇娇缓缓走了过去,她回头看了淮英一眼,对方嘴角噙着一丝慵懒的笑。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蹲下身,任由江氏把自己抱了下去。
江氏从小锦衣玉食长大,嫁给了永安侯之后,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种娇养长大的女子,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娇贵。
她紧紧牵着女儿的手,道:“比试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怎么,清疏小郡主技不如人,比不过便想残杀对手?这沙流河畔的入选资格,输了便是输了,我女儿赢了那是她的本事,我是想不明白了,比武之中丢了性命的都有,清疏郡主也不过是受伤而已,又不是不能治!”
牧琉璃身旁的黑衣青年气极,他颤声道:“这位夫人,我家小郡主被打得五脏六腑都受到了重创!你竟然如此轻描淡写?!”
“那你想怎样?要让我家娇儿付出代价吗?”江氏冷笑:“要是小郡主死了,我家娇儿或许会受到惩罚。不如,让琉璃郡主现在就自刎如何?”
“哪有你这样的!”黑衣青年简直是活久见,他没想到,有人能当众把话说的这么无耻!这么的嚣张跋扈!
余娇娇躲在江氏身后,两只小手紧紧地攥着她的衣袖,娘亲,娘亲……
她现在,也是有人护着的了!
“别怕。”江氏一只手搂住余娇娇的肩头,声音立刻变得温柔:“有娘亲在,谁都不能伤你半根头发。”
这次,皇城来的镇海大人带来了父亲的信,母亲病危,她第一时间赶回去。娇儿刚重病一场,不宜路途颠簸。本想着等那边稳定下来再回来接娇儿,可谁能料到竟然传来了永安侯祖祠被灭门的噩耗!
永安侯死在了祖祠下面的地窖,宅子里的下人无一生还。
唯一的好消息是,没有找到余娇娇的尸体。
江氏每天都提心吊胆的等消息,可等来的只是失望,日复一日的失望。
因为思念成疾,她病倒了。
那天,她做了一个梦,梦到已故的夫君浑身是血,满脸的愧疚的看着自己。夫君说,清儿,为夫对不起你。
梦里她哭了,醒过来的时候,枕边也湿了一片。
娇儿死了吗?娇儿真的死了吗?她那么小的一个孩子,无依无靠,在这个纷乱复杂的世界里,如何生存?
江氏没想到的是,一个普通的午后,竟然收到了一封信。
面对失而复得的女儿,她紧紧地牵着余娇娇的小手,如今别说是清疏小国的贵族,就算是面对的是嘉国皇族,她也不怕!
全相府的亲卫们很快来到了江氏的身后,浩浩荡荡上百人。
他们穿的衣服,都在告诉所有的人,眼前这名女子就是他们权相府的千金,而小女娃便是权相唯一的外孙女!
余娇娇的心里感动的很。
娘亲不远千里赶来,还提前带了亲卫,势必是想将自己安全接走。
有人这样明目张胆的护着,余娇娇觉得自己很是幸运。
可同时,心里又觉得有些愧疚。
因为她知道自己并不是真正的余娇儿……江氏心心念念的女儿,已经死了。
虽说,余娇儿一出生就被永安侯调换,江氏接触的便一直是她现在这具身体的本尊。可,余娇娇还是觉得受之有愧。
上一世不曾体会过母爱是什么,她攥着江氏的衣袖,将脸埋在她手臂处,怎么也不愿意撒手。
就算是她贪恋吧,一次就好,一次便好。
无上门主好半晌才回过神,他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个小丫头,真的是权相大人的外孙女?”
亲卫带头的人亮出了腰牌:“看仔细了。”
无上门主看了看,这的确是权相府的腰牌!他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什么,身旁的柳门主扯了下他的衣袖。
犁山只是剑宗的一个小分支,他们的地位并不高。
如今面对的,一个是嘉国权相,一个清疏贵族,若真按照地位来算,这小郡主即使是死在了“余娇儿”的手中,也只能怪她命不好。
真的要处置凶手?怎么可能,最多做做表面功夫。
嘉国的权相岂是一个小小清疏国能得罪的!
“权相大人的……”牧琉璃脸色苍白,她嘴唇颤抖着呢喃:“外孙女?”
清疏贵族,也只是嘉国的一个附属国。像他们这样的小国,如果不能找一个靠山,恐怕早就被其它大国吞食干净。
清疏自古就依附于嘉国而活,自然知道,如今在嘉国权势滔天的便是他们的权相,江逐雪。
甚至有传闻,嘉国的皇帝已经病入膏肓,这背后实际掌政之人,便是这名权相大人。
他的身份有多尊贵?大概是抬一抬手,便能决定整个清疏国的生死存亡。
若说修行,拓跋南川在他的面前,也是生生被压了一个头!
清疏国兰院的创始人,终究是比不过嘉国一手遮天的权相啊。拓跋南川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他笑了笑,轻声道:“小郡主,这次恐怕要你多忍耐了。”
“我明白的。”牧琉璃垂下眼睑。
她自出生便享不完的荣华富贵,可她肩上也担着复兴清疏的重任。
可以骄傲张狂,却也深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这嘉国的权相是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得罪的人。
黑衣青年面色阴郁,却也只能低头——老师都这样说了,他们还能做什么呢?
之前还咄咄逼人的拓跋南川,开口道:“如今看来,一切都是误会。夫人说的对,他们小孩子家比试,误伤也是在所难免。”
牧琉璃咬紧嘴唇,她胸中有一股怒气快要冲出来,可是她能怎么办?除了忍,别无他法!
余娇儿……呵,好一个余娇儿!
“我看小郡主似乎不是这样想的。”江氏不依不饶。
她对余娇儿一向娇惯,就算余娇儿真的做错了,她也觉得没错。
这种溺爱对孩子来说未必是好的,但余娇娇已是成年人,心中只会有感动,不会因此而骄纵半分。
“夫人,切磋中受伤,是琉璃学艺不精,给你们添麻烦了。”牧琉璃声音清澈,又带着一丝颤意。
剑宗的的弟子们心里便明白了,清疏国这是低头认错。
没想到,淮英身边的小丫鬟竟然是权相的亲孙女?可这小丫头平时没有半点架子,尤其是徐白,只觉得世界真奇妙。
他的贴身婢女也是露出了微怔的神色。
这样一个可爱的小丫头,每日姐姐长、姐姐短,可她的身份竟是那般尊贵?
对于他们这些天生奴籍的人来说,余娇儿可谓是天上的月亮,遥远的发着光。
“娘亲。”余娇娇拽了拽江氏的衣袖,她小声道:“按照约定,我赢了比试,就有资格进入沙流河畔。”
“那地方怪危险的,你真要去?”江氏担忧道。
“娘亲,别看娇儿现在这样,也已经是一名修行者了。我要像外公一样,成为一名大修行者,将来长大了才能保护娘亲啊。”余娇娇的每句话都发自肺腑:“娇儿,最喜欢娘亲了。”
不远处的淮英,听得一清二楚。
他嗤笑,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小东西。
江氏一直疼爱这个女儿,听她这样说,心里也感动的很。
她说道:“那好,娘亲派人去保护你。”
“不用了。”余娇娇赶紧说道:“我与淮英一道去。”
“淮英?”
“就是祖宅出事后,救了我的那位公子。我不知道到底什么人跟爹爹有仇,便只能隐姓埋名,跟着他来到了犁山。”
“他可有把你怎么样?”
“没有的,淮英他对我很好。”
嗯,对她很好,也就是喂她吃了一颗毒丹qaq
……
今日的测试便这样结束了。
剑宗弟子散去后,江氏为余娇娇拿到了进入沙流河畔的资格。
这次,外公没有来。说实话,余娇娇对这个嘉国只手遮天的男人很是好奇,原著中对他的描写并不多。
朝堂的纷争着墨很少,可真穿到了这样的世界才知道,任何的大修行者的背后都有支持他的帝国。
权利、地位、修行,这三样缺一不可。
江氏又拉着余娇娇的手说了一会儿话,无上门主给江氏专门准备了住处,与弟子们隔得有些远。
“娇儿,今日外面人多,有些话娘亲不方便问。”江氏坐在床畔,她一只手替余娇娇掖了掖被子,压低声音问道:“这段时间你可是一直跟在那名男子的身边?以他的小丫鬟身份自居?”
“是的,娘亲。”
“那你们可有睡在一个屋子里?”
“偶尔的时候,会。”马车,客栈,她都与淮英离得很近。
江氏露出了复杂的神色,她又问道:“那,淮英可对你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出格的事情?”
“就是说,他可曾摸过你的身体?”
“……”
余娇娇愣住,她之前怎么也没想到江氏指的竟然是这个!摸、摸她?修炼的时候摸后背算吗?
要是用摸这个字,估计淮英听到会一巴掌拍碎她的小脑壳。
“没有的没有的。”余娇娇连忙摇头。
江氏仿佛松了一大口气,她摸了摸宝贝女儿的小脸,语重心长的教导:“江湖中有很多变态,专门喜欢你这样的小女孩。娇儿,娘亲今晚跟你说的话你可要记住了,不管是谁,都不要让他随意摸你的身体——尤其是,私密的部位。若有人违背你的意愿,做一些你不愿意、不喜欢的事情,告诉娘亲,我定不会饶了他。”
江氏说的,大概是恋-童-癖?
余娇娇点头:“娘亲放心,娇儿记下了。”
江氏虽然溺爱孩子,却也真的是个尽职尽责的好母亲。
这种话题,就算是放在现代也没几个母亲会对八岁的小孩子说——不要让人乱摸你的身体,出了事,爸爸妈妈一定为你讨回公道。
“公子好像被当成变态了……”
房顶上偷听的小松鼠摸了摸鼻子,它瞥了一眼身旁穿着藏青色长袍的男子,后者的脸色颇为阴郁。
大晚上的跑到别人的房顶上,好像真的跟变态没什么两样。
“公子是不是担心娇娇?”
“呵。”淮英轻笑。
他来,只是好奇好不容易见到了“真正的靠山”,余娇儿会不会把之前的事情全盘托出。毕竟跟着江氏投奔江逐雪,也是一条不错的道路。只要半路上别被截杀,进了权相府,还是能保住性命的。
他到底想知道什么?又隐隐的在期待什么?
“真的要去沙流河畔吗?”江氏很是担心。
“嗯,我已经决定了。娘亲,你放心好了,有淮英在,他不会让我出事的。”余娇娇说的很是笃定。
“为何?”
“淮英是心地纯良之人,他平生最在乎的便是承诺。之前他答应过我,会护我周全。你看今日清疏小郡主想找我麻烦,淮英不也一直在帮我吗?”
“好像是这样……”江氏也看到了,高台上,唯有那名男子站在娇儿的身前。
心地纯良?信守承诺?淮英以为自己听错了。
赤松感慨道:“公子和娇娇之间的感情可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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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查到了。”
孤雁城,盛家。
一名影卫进入了盛二少的房间,他拱手道:“余娇儿在犁山现身,今日闹出了不小的风波。好像是要跟其他剑宗弟子一同进入沙流河畔。”
“犁山?”黑暗里,小少年坐在椅子上,面色平静。
“少爷,我们要不要现在就派人……”
“急什么。”小少年垂下眼睑,声音沙哑:“已经交换了生辰帖,她还能跑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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