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书院
】
贾敏听见外头来人,面上先是一喜，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去见人，但刚抬起一只脚,转念思及这还是在亲王府,有绯儿缃儿两人在旁呢,忙敛了脚步，矜持地笑了笑，方执着黛玉的手温声道：“走罢，去瞧瞧你父亲。”
黛玉偷笑了一声,忙答应下来。
两人相携出了正堂,绯儿缃儿随在身后。
但刚出了门贾敏便察觉了不对了……
整个寻幽堂里里外外少说多了四五十佩刀齐整的亲卫，满眼肃穆，下颌紧绷,单手摁在腰刀间，排成两列整整齐齐立在小径上,愣生生把僻静幽密的小院儿衬出了一股子凝肃的气味。
相比之下，忽而多了的两溜躬着身垂手侍立的内侍就没那么显眼了，但各个身上蔚蓝色的正七品蟒袍,在日头底下一照那熠熠金辉，也让人没法忽视。
贾敏明显一怔,怎这么大的阵仗？黛玉的心却不由猛地一跳，带着不敢置信地霍然抬头，是……殿下来了？
“太子殿下驾到——”
内侍那略显尖细的嗓门划破了一室的寂静。
贾敏有一瞬的慌乱，就连身后绯儿、缃儿都没想过太子殿下竟然亲自来见一个不过四品的臣妇——她们甚至都没想到过黛玉身上来。
“恭人。”绯儿机警，忙上前压低了嗓门提醒道，“您该去迎驾的。”
“对对。”贾敏定了定神，她也是一时惊讶才失了分寸,不然在这些规矩上，是不必旁人提点的。
只她忙顺着石阶下去，下了半阶却想着不对，忙拽过黛玉来，一壁匆匆向外走一壁低声告诫道：“按理儿不该让你见太子的，毕竟你们年岁相近，到底男女有别。可都到了这时候了，总不能避着，那样更失礼——一会子你只低头往侧边儿去，别叫王府的人瞧见了说你不懂礼。”
黛玉也知道明面上不好与太子有交集的，忙答应下了。
两人匆匆才走了一半，便听身旁两侧亲卫齐声高喝，“请殿下安！”欻地一声整齐划一地跪了下去。
两边内侍由外向内，仿佛风吹过的小草一般，悄无声息地依次跪伏在地。
贾敏等都低着头不敢抬，黛玉只看见眼前一双皂靴脚下不停地往自己身边而来，那玄色的袍摆翻滚着带着上头绣的金龙张牙舞爪似有奔腾之势扑面而来！
“臣正四品恭人林贾氏见过殿下，愿殿下身体康泰。”贾敏已是屈膝跪了下去，黛玉忙跟着行礼。
钟泽元从才进院子就瞧见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了，这会子见着黛玉跟在贾敏后头跪着行礼，心里哪儿舍得，一个眼风扫过去，不必吩咐，早有机灵的小内侍赶着上前托住了贾敏和黛玉的胳膊。
“臣不知殿下驾临，有失远迎，望殿下降罪。”
“恭人不必多礼。”钟泽元大步上前，朗声一笑，“本就是特来见一见恭人，若为了孤大张旗鼓，反倒违了本意。”
贾敏忙又谢过，便恭敬请太子入内。
钟泽元却是一笑，伸手道：“恭人先请。”
贾敏一壁大叹太子实在彬彬有礼，一壁忙道不敢，“实在逾矩。”
钟泽元见状方笑了笑，率先到正堂内坐了，又令人，“给恭人和小姐赐座。”
贾敏微微一愣，按说此时应当叫黛玉避退才是，但太子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直言反对，只领着黛玉谢了恩方斜着身子坐了。
钟泽元看出贾敏紧张且不知自己来意，忙笑着道：“此次遇刺，多亏林卿舍命相救。且扬州事上，也赖林卿出力。孤甫一至扬州，诸事繁杂，也是林卿尽职尽责，旁人多有不及。”
“原内外有别，孤不该见外命妇，但实是想亲自同恭人道一声谢。”
钟泽元说这话时脸上一片诚恳之色，任是谁来了也不会以为他说的是假话。好像真的感念林如海多番帮衬、舍命相救似的。
贾敏根本不知就里，她只知太子和林如海一齐遇刺而已，具体如何哪儿知道去？如今听见太子这么说，万没想到太子能这么眼也不眨地说谎啊——何况说谎林如海救他一命，对太子有什么好处。
她就真的信了，心下自觉明白了为何以太子之尊亲自来见自己了，这是太子念恩，想着自己夫君救了他一命呢。
黛玉明知不是这么回事，分明是太子救了自己父亲一命呢，可也不能当面说——按说她还应什么都不知道呢。
只终究忍不住悄悄抬眼看了太子一眼。
钟泽元趁着众人都不注意，正也侧眼往黛玉这边看来。两人心有灵犀，竟是对视了一眼。
钟泽元悄声冲她一笑，在黛玉身侧的手甚至微微摆动了一下，孤自有主意呢。
黛玉耳后便默默热了起来，嗔他胆子这般大，当着母亲也敢暗度陈仓，便只垂头摆弄自己的衣角，不肯抬头说话了。
钟泽元略有些遗憾地咂了咂嘴，便听贾敏谢恩的话已到了尾声，忙转了头正色看过去。
贾敏笑着道了不敢，“原是臣子应有之义。”
钟泽元脸上愈发恳切了，笑容都慢慢大了不少，“这话不是如此说的。纵明着说是应当应分，可真摊到身上能有几个如此忠心的？”
“所以孤备了些许薄礼，”钟泽元见着贾敏想要推辞，忙提前拦道，“恭人不必推辞。”
他半真半假地打趣道：“救命之恩都不谢，天下之人如何看孤这个太子？”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再推辞就不像了，贾敏忙携着黛玉起身谢恩。
正说着，便听外头有个小内侍来禀说，林大人过来了，正在门外求见。
钟泽元笑道：“才说着林卿只怕这会子换药呢不得过来，他就急着过来见恭人和小姐了——请进来。”
林如海应声而入，先给钟泽元行礼，“殿下。”
钟泽元命人扶他起来，也赐了座。
贾敏见着林如海走路间脚上一跛一跛的，显见走得吃力，眼圈早已红了一半儿，又见着他坐下时眉间不由自主地皱了一下，眼圈儿便全红了，只心里记着这是在太子面前，不敢失仪，好歹便强自忍着。
连着黛玉都忍不住悄悄把目光投向父亲，虽然一直听得到消息，可终归没有亲眼见过呀，而且听着太子说，父亲伤得更重呢，到底好了没有？
钟泽元察觉了贾敏和贾敏的担忧，知道林如海不便开口，便体贴道：“恭人不必担忧，已请了金陵的名医看过了，都道是无碍，并没有伤着筋骨。不过是之前没有照料好的缘故，现下再有一两月便能大好了，腿脚并不会留下隐患。”
贾敏这才放下了一点子心，忙谢过太子上心想着，“多谢殿下。”
黛玉也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钟泽元又笑着道：“我知道恭人家在金陵有房子，只是不管去了哪里，都不比王府安稳。一个这里的大夫好些，有助林卿的伤势；再一个，我不瞒夫人，遇刺的事还并没有查清，住到别处，安防上无论如何也比不得孤的身边，恭人和姑娘都受不得惊吓了，即便是为了安危计，也还是住在王府上最妥当。”
“这如何使得！”贾敏吓了一跳，林如海自己一人在王府上住，还能说一声是殿□□恤，可这一家子都来了，再住到王府上，这也不合规矩呀。
“孤是全然为了恭人一家。”钟泽元说是神色坦然，真诚不似作伪，任谁都不会认为他还有别的心思的，“规矩礼数同生命安危比起来，终究还是小事。”
钟泽元见贾敏动摇了，便笑着下了决定，“这次还是听孤的，遇刺之事未决，林卿作为重要见证人，理应由孤身边的侍卫保护起来。”
三人见状，忙起身谢恩。
钟泽元不老实，趁着林如海和贾敏低头的功夫还悄悄对着黛玉呲牙一笑，笑话！好容易把玉儿拐到身边来了，还能再放出去！
他心里美滋滋地想，嗯，改明儿让王府上单收拾一个院子出来，给玉儿自己住。还要跟正院离得近的，方便孤半夜翻墙找玉儿去——全然忘了当初听见宝玉住的跟黛玉的院子离得近时他是怎么勃然大怒，还斥责宝玉不遵礼法、不懂规矩的了。
三人谢恩起来，钟泽元甚至还和善地叮嘱贾敏不必见外，若有什么缺的差的只管跟身边的人要去，更甚至还吩咐自己身边一个正六品的小头领过来服侍。
其间体贴形状，简直让贾敏受宠若惊，频频看向林如海，直叹太子实在是仁君风范，更笃定这是个极体贴的人了。
可惜林如海一点儿也没看回去，只顾着闷着头一个劲儿地揪自己的衣摆，心情是无比复杂。
好在太子并没有多待，过了会子便有人来禀说老王爷有事求见。
钟泽元顺势便起身，“既如此，孤也不扰你们夫妻团聚了。”
林如海忙带着贾敏和黛玉送出院门之外，遥遥看着太子身边浩浩荡荡的人去了，贾敏便慨叹，“太子真是体贴了。这么样儿，日后的太子妃可有福了呢。”
她说着笑转回头一瞧，却见着自己的夫君林如海满脸的复杂难言，女儿黛玉却不知什么时候似是害羞地低下了头。
贾敏一脑门的纳闷儿，“你们这是……怎么了？”
林如海嘴唇动了动，还没等说出话来，就见着适才出去的绯儿回了院子，见着他们三人脆声笑道：“大人、恭人，你们夫妻间必有好些话要说的。姑娘在这儿也不大便宜——奴婢带着姑娘先回住的院子罢？”
缃儿也附和道：“正是，那院子正好也叫姑娘看看合不合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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