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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秦无色眸光斜眄了一眼迅速靠拢的骑兵,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我是女子来着……”

  所有人不禁面面相觑,华青衣亦是倏地反攥紧她的手腕,她扭头示意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才扬起下颔冲着这群人的首领一笑,声线也放得柔和了些,“军爷,这样是不是就可以进城了?”

  那方脸宽颔的男子眉心微微一蹙,这满城的女子都恨不得能逃出南陵关,眼前这个灰头土脸的女子明明一身男儿装束却要入城,不过倒是比死了要强,他冷笑出声,“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将她带回去。”

  眼见几人利落地翻身下马向她走来,秦无色挑起长眉,“不必劳烦各位军爷,我自己会走。”

  话落,她执起华青衣的手便往城门方向走,没走几步就被再次拦了下来,拦住他们的那名铁衣骑兵冷声开口,“他也是女子?”

  “他……”

  “不是。”华青衣目光幽幽地落在骑兵脸上,那一眼让骑兵略微怔神,他一身褴褛到看不清本来面貌的衣衫,脸上的面纱亦尽是灰土,却隐隐见他眉心有一点刺目朱砂,双眸清冷绝美,发间更是钗了一支属于女子的金步摇。

  可他的声线虽缥缈漠然,却是个男子无疑,跟秦无色那种慵懒妖媚的调调全然不同,是以骑兵当即变了脸色,拔出腰间长剑,白光一闪,由上而下直指着他的颈脖。

  华青衣美眸微眯,秦无色却伸手拨开剑尖,“军爷,他是我的哥哥,就看在我要进去给蜥蜴……神补身的分上放过他,可好?”

  华青衣眸光一震,不明所以地凝着她,而那骑兵却是与周围的人相视一眼后哈哈大笑,“小娘子倒是知情识趣,只不过……想要逃出南陵关的,不会有活人呐,哈哈……”

  “诶,小娘子这般护着他,该不会他是你的情郎,想要成为泽大人的活祭,可必须得是处子。”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笑道。

  秦无色却是附唇在华青衣耳边轻声开口,“如今南陵关被御琅攻陷即使杀了他们也不一定能入城,何况玄飏不容小觑,一会儿我跟他们去探探虚实,你自己就先离开等父皇他们的人马来,再接应我。”

  华青衣眉心拧起,还不待他说什么,她便再次压低声线道:“我要去找玄飏要一个人,他不会把我怎么样,对你,还真就难说。”

  他怔了一下,不懂她为何肯定玄飏不会把她怎么样,但见她眸光笃定,他一时有些犹豫,早知方才就认做是女子了,须臾,他仍是轻声开口,“我跟你一起。”

  秦无色横了他一眼,深吸口气,在他耳畔字字道:“他是我亲爹,你说他能把我怎样?”

  华青衣当即惊愕的凝着她,一时无法消化她的话,她却只是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说实话,对于玄飏来说,子女兴许根本不算什么,但她却有一双摄魂眸,是以有九成把握他是不会轻易要自己的命。

  “说够了么,带她进城,是不是处子自有巫医定夺,至于那个男子,你们……”见两人耳语低声说着什么,为首的骑兵不耐开口,话音未落,就见秦无色像是推了男子一把呵斥了几句,那男子便折身如风掠过重重骑兵,他双眸一瞪,“快,快抓住那个贱民!”

  数十匹骏马扬起前蹄嘶叫一声,向华青衣消失的方向驰聘而去,恰是此时,一身八宝夜明甲的男子已骑着通体雪白的骏马折身回城,身后无数骑兵手持麻绳,拴着被制服的女子们紧跟其后。

  方脸宽颔的男子眸光一凛,习武之人自是能感觉到华青衣的轻功十分了得,恐怕是再也追不上,目光倏然落在秦无色身上,只见她勾唇一笑,“军爷,我们还不回城么?”

  她那种全然不担心的神情,恍然就是明白那男子必然能全身而退,他眉心紧蹙,冷哼一声,“迟早将他抓回来就地正法!先将这女人带回去!”

  这便有人将秦无色押解上了马一同入城,虽说姿势相当不雅地趴在马背上,到底是比那些被绳子拴着跑的女子们要好的多,她凤眸斜斜地凝了一眼被抓回的女子们,一个个神情都透着绝望的灰败,她们之中,甚至有不少年幼的女童,其中便有方才问路时妇人抱着的那个小女孩,一双滴溜溜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完全不懂等待她的将是什么。

  不远处,一道古老的石砌城墙上书着苍劲有力‘南陵关’三个大字,城门开启时发出铁器沉重的嘎声,南陵关向来属重兵把守之地,城门亦是包了一层厚重的生铁,可谓坚不可摧。

  然而城门一开,才惊觉城门上倒吊在一具赤身的尸体,满身的血肉模糊已辨不清性别相貌,城内更是一股萧索的氛围,空气中都还残存着血腥的味道,满街没有几个百姓,没有哭声,倒是不少身着铁衣的御琅官兵在机械地重复着清理堆积如山尸首的动作,清冷,且阴寒萧瑟。

  街角插了数面镶黄边的白色锦旗,每一面都写着一个‘琅’字,随风鼓动着,炫耀着他们的胜利,那白色却又应景的透出浓浓哀凉的气氛。

  唰唰唰。

  单一的音节在无声的街道上显得尤其刺耳,一名软甲小兵正执着扫帚洗刷青石地面上的血迹,望见来人,赶紧退到一旁让路,秦无色沉着目光,她或许对别人的生死看得淡薄,但生来就没有战乱,这几日连连见着犹如屠城的惨状,心情难免有些许沉重。

  而那些被抓回的女子,眼见尸首成山的景象,不禁隐隐哭泣,其中不乏几名年幼的女童吓得嚎啕大哭,那方脸男子旋即怒道,“再哭就宰了你们!”

  女子们赶紧哽咽噤声,却是小女童哭的更大声,这便有人忙去捂住女孩儿们的嘴,方脸男子依旧被触怒,噌地跳下马来,举着大刀往人群中逼近,明晃晃的刀光乍现,秦无色微眯起凤眸,却是此时,一道劲风掠过,嘭的一声将男子手中的大刀打落在地。

  “别惹事。”

  有些冰冷的声线传来,方脸男子赶紧称是,俯身拾起被打落在地的大刀,愤懑绞了一众女子一眼才转身回到马背上。

  秦无色循着声线望向最首的那人,就是那个一身银璨璨八宝夜明甲的男子,那银白头盔上缀了一抹火红的璎苏,整个装束十分耀眼,看来便是他们的领头人。

  所有女子被统一带到一间澡堂中,有专人服侍沐浴更衣,水汽氤氲下,每个人的神色都分外沉重,秦无色目光四下扫了一圈,游弋到一名落单女子身旁。

  女子面容算得上姣好,神情却空洞极了,既不掬水擦身,亦无泪眼涟涟,察觉秦无色靠近,也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又目光毫无焦距地觑着满室的水汽。

  “诶……”秦无色唤了她一声,对于这种冷淡脸的女子,她刻意套近乎反而自讨没趣,只是她却是唯一没哭的那一个,她只能从她口中问点什么,也不妨开门见山,“我不是本地人,被强行抓来的,那个蜥蜴精究竟是怎么回事?”

  女子这才看了她一眼,那张脸上的灰土还未擦拭,浓密交织的长睫下,只一双深邃的紫色凤眸明艳潋滟,这么一双让人惊艳的眼睛,想必即使其他五官都平淡无奇,也足以称个美人了。

  秦无色见她不答话,只是盯着自己瞧,未免有些尴尬,清咳数声,她只能套套近乎,“我叫苏冶瞳,你呢?”

  “……苏依彤。”她微愣片刻后,才缓缓出声,这一句,才发觉她嗓音沙哑得像是哭了无数个日夜般。

  秦无色挑起眉,这名字未免跟她胡诌的名儿太相似了,难怪她突然肯说话了,她忙又凑过去一些,“你的名字跟我的很像呢,不过我应该是比你大一些,不妨叫我一声姐姐。”

  苏依彤怔了一下,她怎么不觉得眼前的女子会比自己大,却没有在此事上跟她多说什么,只是垂下眸光,轻徐开口,“那只蜥蜴精是南风玄飏手下得力的妖怪,他们唤它泽,这次攻城受了伤,南风玄飏便要抓童女为它补身,如今我们在此沐浴,在他们眼里跟洗菜有什么差别,呵……”

  秦无色眼尾微微一掠,看来玄飏手下不少妖怪是真的,但见女子冷笑的神情,令她不禁有些头皮发麻,沉默着靠在池边,就听一旁有女子打量过来,“咦,这不是……苏小姐么?”

  不刻便有几名抹着眼泪的女子围了过来,生生将秦无色推搡了半米远,听着几名女子的哽咽悲恸的絮叨,她才明白苏依彤本是南陵关守将苏方圆之女,如今苏方圆不仅是战死沙场,还因重伤蜥蜴精死后被倒吊在城门之上。

  难怪她声线听起来已经哭哑,而此刻的神情只有漠然,或许那眼神中还有恨。

  今日十五,月圆之夜阴气最盛,所有的女子们都换上了同样简洁的雪白纱裙,静等夜里被人接去蜥蜴精的住处,这期间,门处设有精兵把守,而她们可在这处大宅院里自由活动。

  这会儿已是晚膳的时间,吃过最后一顿,所有人就会被接走,秦无色并没有心思享受这一餐饭,百无聊赖地在院落中走着,南陵关临近荒漠天气十分炎热,却也造就了院落中开满了姹紫嫣红的花朵,与梁城的飞雪景象全然不同。

  这座宅院不知从前是谁的,倒算是间精美而不奢靡的大宅,细看院中凉亭楼榭的装潢,还颇有几分雅致的味道,很快,秦无色就察觉不远处的凉亭中站了一名白衣女子。

  那身薄如蝉翼的素白纱衣,恰与秦无色身上所穿的别无二致,而被选中为活祭的女子中,怕也只有苏依彤不会在饭桌前哭哭啼啼,反而似在此欣赏满园的景致,只是那眼神依旧空洞。

  死了爹的表情是什么样儿,她不就正是,何况她爹的尸首还被倒吊在城门上,状不忍睹,秦无色虽然不能对她人的痛苦感同身受,却也深知不该去招惹她,是以悄然地调头往园中另外一面走。

  秦宣的兵马不出意外的话三日内就该到达,她眼下只想知道玄飏在何处,南风吟有没有跟来,不免又想到若是没有那座恼人的未名山,会不会秦宣的人马会到的更快些,也就没了如今魂不附体般的苏依彤。

  她虽然无法以一己之力对抗千军万马,但逃脱他们却也并不难,就怕在送去蜥蜴精那儿之间无法见到玄飏,毕竟她还从未真的跟会妖术的妖精交过手,不知那只蜥蜴究竟什么斤两。

  想着想着,就听到有些凌乱的脚步声靠近,时沉时飘,可见来人有较为深厚的内力,却因什么而显得虚浮,须臾,嗅到空气中传来的酒气,她便明白过来那人定是喝多了酒有些熏熏然。

  她旋即掠上一侧的古槐树梢,垂眸就见一身银白铠甲的男子一手抱着头盔,一手拎着酒壶偏偏倒倒地步了过来。

  那身华丽的铠甲装束,秦无色一眼便认出他是方才那群人的首领,此刻他一头墨黑的长发利落地高束起,长垂及他腰下,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那是一张极其清秀的面容,唇红齿白,透着无比的干净明媚,奶白透明的肌肤看上去甚至还显得十分青涩。

  他有一双无邪的剪水双眸,黑白分明分外清澈,这样一双天真烂漫的眼眸,眼尾却犹如凤眸般微微上挑着,那是一种毫无违和的说不出的狐媚,无邪之媚。

  秦无色不禁挑起眉梢,今日她听他说过两句话,第一句,是他出城时那句不容置喙的——诛杀。

  第二句,便是清冷慑人的,别惹事。

  以为会是一个冷漠无情的军中男子,却不想是个稚气未脱的清隽秀美少年模样,这张脸,怎么看怎么有些眼熟。

  他顿下脚步,奶白娇嫩的肤色浮着醉意的酡红,以足尖胡乱踢了几下眼前的灌木丛,“咦,怎么过不去……”

  他又揉了揉眼,视线朦胧的倒影出一片灌木丛,才呵呵一笑,笑容明丽,“我说呢,你们挡我路,好坏……”

  “小黑爷,小黑爷……”又急促的脚步声靠近,那人回瞪了他一眼,只震慑一霎,一双剪水般的眸子就雾蒙蒙的颇有几分委屈的眨巴几下,“小虎,叫我的时候可不可以不要加个黑嘛,不好听…。”

  被唤作小虎的软甲小兵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闻言挠了挠后脑勺,看他这样也知是喝多了,一喝多就毫无威慑,诚然,即使他不喝多,那威慑也是一阵阵儿的,不时就会犯小孩子迷糊呀。

  他是玄飏最小的那个弟子,却亦是最刻苦的那一个,是以颇得玄飏赏识,成了精骑兵的首领,但小虎看来他之所以那么刻苦,完全是因为他那脑子不会转弯,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懂得偷奸耍滑,他师尊说练功,他就能练个几天几夜直到玄飏突然发现他竟然还在练功才让他停下。

  “小黑…。咳咳……。小爷,晚膳时间过了,亥时之前须得将她们送到泽大人暂住的府邸,你……眼下没问题么?实在不行,便让雅爷去罢。”小虎有些担忧地望了他一眼,酒量就跟几岁孩子没区别,还非得逞能喝,真是……

  他薄唇一瘪,一双明媚的大眼就似要哭出来了,小虎一惊,慌忙改口道:“不不不,小的意思只是你可以休息休息,当然你酒量其实挺好的,一壶酒不算个事儿……”

  他虽然性子阵阵儿的傻,却到底是自己的头,何况他也阵阵儿的威慑,谁也不知他何时会突然冷冽起来,小虎瞄了一眼他手中的酒壶,这么小一壶酒,看来还没喝光呢,他就能醉成这样,比自己十岁时的酒量还差!

  “小虎……”他咬着下唇,泪眼婆娑地望着小虎,突地,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为什么他们的名字都比我好听……呜……”

  “啊?”小虎完全不在状况的一愣,原来他并不是在意自己担心他酒量差,倒是,雅爷的名字好听么,也算罢,毕竟在军营里的人大多是个糙名字,哪有什么雅啊韵啊的这么矫情。

  “小……爷,你到底去不去护送活祭啊?”小虎怪为难地看了他一眼,哎哟这模样生的白白嫩嫩跟个小娃娃似的,一哭起来可怜兮兮怪招人心疼,虽说不该对自己的头头透露这种奇怪的心思,他还是伸手怪异地摸了摸他比自己还高出许多的头,“小爷你乖,不哭,不哭啊……”

  “呜呜……我要改名儿……”他大眼里滢着晶莹的泪水,在小虎的搀扶下一路委屈极了地往宅院门处走。

  “好好好。”

  “那你说……叫,叫什么好?”

  “黑……黑雅?”

  “呜呜……。”

  秦无色在树桠上凝着这一幕,眼皮跳得都有些止不住,赶紧抬手压了压,难怪说那么眼熟,他姓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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