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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书院

精彩·尽在·无名()

唐时语不想见唐时琬,不是因为担心唐时琬本人会害她,而是因为唐时琬即将带来的那个消息。

顾辞渊见她出神,手扯了扯她垂下来的袖子,“阿语,你在想什么?”

少年的脸颊贴着她的腿,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真像她养的那只小白狗。

小白也是从清心庵带回来的,最初的时候也很黏她,但是不知从何时开始,只要顾辞渊在她身边,小白就会躲得远远的,任她怎么叫都不靠近,等顾辞渊走了,小白才会探头探脑、颇为谨慎地跑回来,围着她摇尾巴。

一人一狗,撒娇的样子都是一模一样。

少年久没等到回答,又问了一遍,皱着眉更用力地扯着她的衣袖。

真像个求关注的小孩子。

她轻声道:“我在想,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她能躲得开一时,却躲不开一世。若想护好整个侯府,需得迎难而上才是。

话音落,少年眸色沉了下去。他悄无声息地把头扭到另一侧,眸中的风暴正剧烈得翻滚着,杀意被他拼命压制,几个深呼吸才勉强压下。

咚咚。

“姑娘,夫人那边请您过去。”芸香在门外说。

唐时语轻叹口气,“知道了。”

她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脑袋,他听话地抬起头,站起身将她扶起来。

触到她的指尖,是一片冰凉,冷得像高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冷到人心里,让人心生烦躁与暴戾。

顾辞渊的手指微颤,薄唇紧抿,一言不发地从架子上拿下披风,为她披好,又伸手帮她将压在衣服下面的长发抽出来,整理平顺。

少年的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她颈下细滑的皮肤,她下意识头往后仰,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这样亲昵的动作他从来没做过。

顾辞渊一无所察,面色自然地做完这一切,对着她咧嘴笑着。

他一笑,两颗尖锐的小虎牙便露了出来,像只小狼一样。

她望进他眼中,少年的目光澄澈明亮,不含半分杂质,比她见过的任何东西都干净,乌黑透亮的眼睛泛着光,像黑宝石一般。

她凝神与他对视,他清澈的眼神中渐渐染上一丝茫然。

他问:“怎么了?”

她笑,“无事,走吧。”

他点头,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二人一路往主院走,路上的丫鬟婆子纷纷对二人行礼,问好声不绝于耳。

“大姑娘好。”

“渊公子好。”

顾辞渊因着对唐时语有救命之恩,再加上唐母有意提升顾辞渊的地位,这侯府之中,大部分人都将他当做半个主子对待的,即便他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众人皆对形影不离的二人习以为常,都知道大姑娘这条命是渊公子救回来的,据说渊公子的医术出神入化,这京中最厉害的神医都赞不绝口,二人同住一院也是为了及时处理突如其来的变故。

昌宁侯府的老侯爷和老侯夫人虽然还都在世,但都不再掌管家事,如今是由静宁郡主当家,有她在,府上众人都不敢胡乱说话。

二人缓步走在长廊中,顾辞渊走在靠外的位置,替少女挡住阵阵春风。院中的桃花已开,顾辞渊却无心欣赏,他的余光时刻追随着她,生怕错过她每一个表情。

“阿渊。”

“嗯?”

“等一会母亲问起二姑娘的事情,你不许插话。”

唐时语款款玉步,走得既平又稳,顾辞渊原本迁就着她的步速慢慢行进,闻言突然顿在原地。

少年怔忡,语气错愕,“阿语?”

唐时语继续走着,没有因此停下步子,说话间要走到长廊尽头,拐进主院。

拐角处,她侧头看过去,见少年还痴傻地愣在原地,淡淡道:“难道你想受罚?”

她已经拐进了院子,顾辞渊还楞楞地站在原地,久久出神。

此事能瞒过旁人,却是瞒不过静宁郡主的。

阿语心疼他!她在护着他!

这个认知让他浑身热血沸腾,内心沉寂已久的困兽变得躁动不安。

顾辞渊望着早已空无一人的方向,轻声低喃:

“啊,可我不在乎受罚啊。”

只要能保护阿语,受些罚又算得了什么呢。

半晌,他慢慢回神,少年弯了眉眼,笑容干净又纯粹,明媚得就像是这春日的阳光,他玄衣鹤立在长廊下,身材颀长挺拔,英俊的五官隐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下,让路过的丫鬟都红了脸颊。

唐母的房中,唐时语坐在母亲的对面,慢慢品着茶。

“听说今儿一早二姑娘去看你了?”

唐时语抬头,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妇人如今已年过四十,却半点苍老不显,一生养尊处优,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有半点痕迹,依稀可见她年轻时的倾城美貌。

脂粉掩住她因病而有些苍白的脸色,眉眼间带着历经风雨后沉淀下来的镇定与平和。

那双眼看透太多世事,唐时语知道瞒不过,但却依旧没有据实以告。

她弱化了顾辞渊的存在,对于他在这件事中参与的环节只字不提。

“是我的不是,让二妹妹久等才有这一变故。那蟾蜍也不知怎么跳到了树上,这是我管教下人不利,回去定当严加管束,让她们好好干活,将庭院打扫干净。”

唐母斜眼睨她,气笑了,“行了,你想护着他便护着吧,你的事我不插手,唯有一则,莫要太出格。”

“母亲说的是。”

“你心里该有数,娘不再多说,今日叫你来是有另一桩事。”唐母拉过她的手,轻轻拍着,声音和缓,“你自归家以来,久在病中,也未曾与京城中其他世家大族的姑娘公子们说过话,现今你身子好了些,也该出去走动走动,多认识几个说得上话的同龄人才是。”

唐时语冷静地点头应下,美目低垂,另一只手抓紧了帕子。

“过些日子便是清明了,昨儿宫里头来人传话,四公主要举办一场诗会,到时候你跟你大哥一起去。”唐母顿了顿,叹了口气,“原本时琬也是要去的,现下怕是去不成了,她不去,时瑾那个胆小的性子,约莫也不愿意去了。”

唐府人丁单薄,大房只有唐时语和她的大哥唐祈沅,二房只有两个嫡子和两个庶女。

唐时语淡淡笑了,反手握住母亲的手,“您放心,时瑾那里我去说,她若实在不愿,那便算了。”

唐母满意地笑了笑,余光瞥到映在窗上的黑影,笑容淡去,她也知道少年为何不进门,略作思忖,叮嘱道:“进宫的时候带上阿渊吧,让他跟着你兄长。”

虽是来历不明,但一日入了她唐家,便是昌宁侯府的一份子,说不准往后还会成为一家人,带他去见见世面也好。

思及此,唐母又不免有些忧心。女儿体弱、性格又太过淡然,真担心她出去一趟会受人排挤。

母女俩又说了会话,不多时唐母倦了,要休息,唐时语便退了出来。

芸香在门口为她披上披风,主仆二人出了门,院中却不见少年身影。

“阿渊呢?”

芸香垂首道:“大公子把渊公子叫出去了。”

唐时语目光微凝,刚刚她进屋时,正好遇上大哥出来。

她没再多想,提步便往外走,步子比平时走路还要快上几分。

主院外,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各自静立在院门两旁,鸦雀无声。

许久过后,一道温润的男声打破了宁静。

“过几日清明,宫中会有诗会宴饮,届时你随我同去。”

“阿语去吗?”

“去。到时候你要跟紧我,不可四处乱看,不可不打招呼就四处走动,不可……”唐祈沅像和尚念经一样,絮絮叨叨地讲着注意事项。

顾辞渊懒洋洋地靠着墙,长腿微屈,随意地交叠,面上情绪寡淡,眼睛半阖着,左手摸出匕首,心不在焉地挽着漂亮的刀花。

青年一袭白衣,负手而立在庭院前,气质温和,儒雅敦厚,他神色平静,心态极好,面前的少年再顽劣他也可以无动于衷地进行规劝。

突然,顾辞渊的那双彷佛困极睡不醒的眸子陡然睁开,他将匕首插回腰间,后背离开墙壁,身体站直,面朝着唐祈沅恭敬地垂着头,一副老实听训的模样。

大哥:???

唐祈沅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开口,两道清浅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杏黄色的身影从院内晃了出来。

“大哥,你们在做什么?”

噢,难怪。

唐祈沅艰难地扯了个笑,勉强维持着温和,“在给阿渊说一些入宫需要注意的事情。”

唐时语美目流转,视线落在少年身上,少年立刻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人也忙不迭地蹭了过来。

她看了他一会,又转回头对着大哥道:“嗯,多谢大哥。”

顾辞渊立刻紧跟其后,朗声道:“多谢大哥!”

唐祈沅:……

他从小就只有一个听话省事又乖巧的妹妹,这一年以来,又多了半个弟弟,这个弟弟总给他一种很矛盾的感觉,明明看上去阳光又坦荡,但有时又让人本能畏惧。

唐时语不在的时候,顾辞渊总是懒散疏离的,但只要她在,少年便时时刻刻都是笑着的。

那笑也很真诚,但他瞧着,总让人心底发毛,许是他太敏感了。

“对了,宴会上若是遇到心仪的男子,莫要害羞,你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大胆告诉兄长……”

唐祈沅突然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一股冷意爬上脊背,颈间仿佛架上了一把冰凉锋利的匕首,他面上的温和再也挂不住,话音渐渐隐去。

四处张往着,弟弟妹妹都很正常,周围也并无可疑人员。

顾辞渊眨了眨眼睛,“大哥,你怎么了?”

说话的是当朝首辅的嫡长子,郑修昀。

郑家家教森严,教出来的长子也格外优秀,他的成绩在书院中一直稳坐第一,可称得上是世家公子的楷模。

唐祈沅抱歉地陪着笑,先是拱手赔礼,手又向唐时语和顾辞渊这边引,道:“母亲交代要与舍弟舍妹同行,不能将他们丢下,故而来迟了些,修昀兄见谅。”

郑修昀手掌压在唐祈沅的拳头上,将他的拱手礼按了回去,笑道:“跟你开玩笑呢,怎得又当了真?你啊你,总是这一副规矩古板的样子,真是对不起你这身好皮囊。”

话音一转,又看了看垂着头认真看着地面的少女,心道看来这便是才刚接回侯府的大姑娘,颇感兴趣地问道:“祈沅兄不介绍一下?”

唐时语不等大哥开口,自己先笑了一声,她依旧垂着头,正眼也不看那青年一眼。

“兄长,我先进去了。”

唐祈沅有些错愕,妹妹从未这么不给人面子过。

气氛有些尴尬,他余光瞧见了郑修昀不太好看的脸色,只得硬着头皮道:“你去吧。”

顾辞渊跟着她离开。

那边唐祈沅如何善后她不担心,郑修昀的为人她了解,他心胸宽广,不会为这点小事便伤了好兄弟之间的友谊,但是对于她,怕是不会再有什么兴趣了。

他喜欢的是才华横溢、知书达理的姑娘,她得躲开这两个词。

前世的郑修昀虽并未出手伤害过她,但因他而起的争端却有过许多,那些争端于她而言都是无妄之灾,他无辜,那她何尝有什么罪过呢?这一世还是躲远点比较好。

再者,她并不想与郑家的人再有什么牵扯。

“你跟着我作甚?”唐时语走到了一处僻静的假山处,颇为头疼地看着身后像个小尾巴一样粘人的少年。

“我保护你。”他理所当然道。

唐时语讶异了一瞬,随后一股暖流流进了心里。

从未有人对她说过这话,不过也不该如此惊诧,毕竟这是他这些年一直在做的事情。

她笑了笑,眼里泛着柔光,费力地抬手想要摸他的头,语气极轻,“不会出什么事的,去跟着大哥,能多认识些人,多长些见识。”

少年恭顺地弯了脊梁,让她摸着不再费力。

她与阿渊自相识起便在一处读书,少年总是对功课毫不上心,交的作业也是乱七八糟的,光是先生就气走了好几个,只有她亲自教的时候,他才勉勉强强配和着背几句书。

“不去。”

顾辞渊懒散地往身后的山石上一靠,垂着头,澄澈的眸子里闪着明亮的光,干净得不染半分尘埃。

他不喜欢背那些枯燥又简单的东西,明明看一遍就记住了,那些迂腐的教书先生总是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实惹人心烦。

他们在假山后逗留了会,看着时辰将近,两人一前一后朝大殿走去。

不多时,远处的假山后面晃出来两道身影。

穿着艳红色襦裙的少女对着身旁的淡雅女子奉承拍马,搜肠刮肚地想着词,变着花样地夸,淡雅女子却无动于衷,她的视线长久地追随着唐时语的背影,柳眉微蹙。

红衣少女被她突然蹙眉吓了一跳,心里咯噔一下,以为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闭了闭嘴,观她脸色难看,小心翼翼道:“郑姐姐,可有何不妥?”

被称呼“郑姐姐”的少女没有理会,直到再也看不到那道倩影,才回过神,微微摇了摇头,“我们走吧,宴会马上要开始了。”

之后的诗会中,唐时语全程都充当一个木头人,不会笑,不会作诗文,不会与其他贵女交际,唐祈沅几次眼神示意她,让她也参与进去,奈何她就是不听,对大哥的暗示视若无睹。

诗会过半,一个身着散花云纹水烟裙的女子袅袅婷婷,缓步走到大殿中央,对着众人微微福身,少女气质淡然飘渺,风姿绰约,仪态万千,高贵得像是天上的仙子。

她一出场,底下便开始有了零零碎碎的议论声。等她开口作诗时,殿内渐渐安静了下来。

少女出口成章、文采斐然,在她停口的那一瞬,全场鸦雀无声,但很快,叫好声此起彼伏,整场诗会掀起了一波高潮。

唐时语静默地坐在角落里,眸色暗沉得像是浸满了墨汁以后的玉石,再无光亮,只余黑暗笼罩。她端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着,杯中清酒险些洒了出来,荡漾的水纹如她被搅乱的心。

郑怀瑶啊,好久不见。

郑首辅的嫡长女,郑修昀的亲妹妹,她曾经最好的朋友,也是将她送上绝路的人。

上一世,唐时语在诗会上大放异彩,无意间夺了郑怀瑶奉京城第一才女的称号。她从未想过从那时起,郑怀瑶便将这个疙瘩放在了心里,因为那是她们第一次相遇,而在诗会后,郑怀瑶主动与她结交,后来成为了无话不谈的知己。后来才知,只有她一厢情愿地以为两人是密友。

在她失去双目以后,曾在小破庙听到了郑怀瑶的声音。那日昔日姐妹翻脸无情,郑怀瑶像是忍耐了许久,终于将不满全都发作了出来。

郑怀瑶,即便你今生还未来得及做什么,我也要为上辈子的自己讨个公道,不然她的重生便没了意义。

本以为能够淡然地面对曾经的仇人,而到了此时此刻,她才发觉自己终究是一个俗人,做不到完全的超然度日、无动于衷。

直到掌声散去,唐时语也没有像上一世那样,像傻子一样站起身,走到了万众瞩目的那个位置。

她捏着酒杯的手指愈发用力,用力到手背上的经脉凸显,用力到指节泛白,直到即将脱力、微微颤抖。

突然,一只温暖宽厚的手轻而易举地夺走了她的杯子,他拉着她的手向下,在众人看不到的案几下面,他收紧了手掌,将她扣于掌心。

“别伤着自己,不想喝便不喝。”他压低了声音,温柔地说着。

少年炙热澄澈的目光锁定着她,她却没有与他对视。

唐时语顺着郑怀瑶的视线方向,果不其然看到了她上一世的未婚夫君。

很巧的,那个男人也在看她。

四目相对,唐时语看到了男子眼中的惊艳,随后有一抹很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而她,眼中只有至极的冷漠,以及厌恶。

一切都是因为这个男人,郑怀瑶陷入了疯狂,唐家因此遭遇劫难。

手背突然传来剧痛,她转头看去,顾辞渊正阴沉着脸,虎视眈眈地也望着那个方向。

“阿渊,痛。”

少年瞬间松了力道,抱歉地眨了眨眼,委屈巴巴道:“你别看那个人……”

“哦?为何?”

顾辞渊压制住想要杀人的冲动,朝她挨过去,手指轻轻扯着她的衣角,软声道:“你看我,他还没我长得好看。”

唐时语气得七窍生烟,抄起榻上的枕头朝着他脑袋砸去,“什么叫如此年纪?!我也还不足十七,比你大一岁多而已,你要气死我!”

少年如愿以偿看到了她生气的样子,看她生龙活虎地有力气打人,才终于放下心来。

实在是担心她为了出门而逞强,担心她骗人。

顾辞源一把接住枕头,迎着一顿乱捶,无所畏惧地走到床边,将枕头放好,又蹲在地上,抬头仰望她,“阿渊错了,打脸吗?”

唐时语:……

算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她舍不得。

“喝完了,你可以出去了,我要更衣。”她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

少年握着她纤细的手腕,肢体的接触让他眸色深了深,很快垂下头遮掩,牵着她的手,覆在他头顶。

唐时语被迫地摸了小狗的头,哭笑不得地想要抽手,无奈少年的力气极大,不让她逃。

他按着她的手,自己晃动着脑袋,蹭了一会,舒服地眯了眼睛。

唐时语有感而发:“你真的很像……”

顾辞渊不悦地打断:“不像,闭嘴。”

唐时语深吸了一口气,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你还学会和姐姐呛声了?”

少年正在摇摆的头一顿,心慌得不行。

她生气了吗?

很快他两只手按住她的手背,加大了力道,又泄愤似的猛晃头。发丝和手掌剧烈地摩擦,唐时语觉得自己手心都要着了火。

他自始至终垂着头,发泄完了以后才闷声道:“我错了。”

“嗯,那你像什么?”

“……像、像小白。”声音颇为委屈,十分不情愿。

“嗯,乖~”

“……”

而后二人换了衣服,坐上了马车,往闹市而去。

“有什么想买的,非要出门?”一旦涉及到她的身体问题,少年就像是婆子一样唠唠叨叨,喋喋不休,“你还未痊愈,需要什么交代下去,亦或是告知我便是了,我愿意替你跑腿!”

“……”

“身子刚好便吵闹着出门,阿语真不让人省心。”

“……”

唐时语半合着眼,身体随着马车行进微微晃动。

“阿语?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他的声音低沉好听,此刻轻柔地在她耳边絮叨,更催眠了。

少年见她困倦,心有不忍,勉强吞下余下的叮嘱,轻声叹息。

心好累啊。

明明他才是年纪小的那一个,为什么要被迫苍老。

马车拐弯,唐时语的身子微微倾斜,少年迅速地挨到她旁边,肩膀靠着肩膀,手臂揽过她,动作轻柔地将人扶在怀里。

她睡着了。

顾辞源近乎痴迷地看着她的睡脸,贪婪地想着,若是时光停留在此刻该有多好。

可现实是残酷的,时间并不会因他一人的心愿而停止。

闹市很快就到了。

芸香轻叩车门,小声唤道:“公子,到了。”

熟悉唐时语的丫鬟婆子都知道,大姑娘上了车后便会睡觉,因此只要有顾辞渊随行,那么为了防止车内人太多太吵闹,所有伺候的下人都会守在外面。而到达目的地后,也不许贸然打开车门,万一姑娘没醒,开门受了风可如何是好。

“嗯,知道了。”顾辞渊轻声回道,他说完,低垂着眼睛看向怀里人,她还没醒。

她闭着眼睛时,眉目五官和她的性子一样,清冷浅淡,温婉秀丽,但若是这双眼睛睁开,就会变得光彩夺目,瑰姿艳逸。她的眼睛生的极美,一颦一笑都很是勾人,再加上右眼尾点缀的那颗泪痣,更添了万种风情。

是以那人会嫉妒,嫉妒她有一双漂亮的眼睛,会嫉妒到将她的双眼剜去,又毁了她的泪痣。

少年眼中凝聚着足以毁天灭地的风暴,那些杀戮的回忆浮现在眼前,他嘴边勾起一抹笑,那笑容和他前世屠了郑府满门后,望着成河的血流时一样,残忍又疯狂。

郑怀瑶对她所做的一切,他都双倍奉还。

郑怀瑶害了阿语全家丧生,那么郑家也跟着一起陪葬吧。

郑怀瑶取了阿语的一双眼睛和四肢,他便让她也尝尝那个滋味。

他向来公平。

但也该有些惩罚的,毕竟他是个心眼很小的人。

他将郑怀瑶的碎尸分别丢弃在了几处荒郊。夜晚,他站在高处,神色淡漠地看着四处而来的恶犬分食她的残尸,直到天光大亮,他知道自己必须赶回去了,阿语就要醒了。

死无全尸啊,多好的归宿。

“唔……”怀里的女子轻声哼吟,似有转醒的趋势。

少年从回忆中剥离,视线又落到了她的唇上。

她的粉唇微张,唇形饱满,唇色、诱人,他的眼力极好,几乎可以看到藏匿在里面的小舌。

少年的眸色渐渐暗了,眸中盛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霸道和深沉。

想要勾出来,与之共舞。

他狼狈地滚着喉结,狭小的车厢顿时变得燥热难耐。

读书时,他无法想象书中所说的明眸皓齿、娇艳欲滴是何种模样,但当他注视着阿语的时候,他心里生出一丝感叹——

大抵是如她这般模样。

梦中,他曾千百次地品尝过,但终归也只是梦罢了。

无数个荒唐的深夜,梦醒之后,他偷跑进了她的房间,站在床幔外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他不会做她不喜欢的事,永远不会。

只要她不愿,他可以把囚禁在牢笼里的猛兽关一辈子,甚至更久。

但若她也愿意……

“阿渊……”少女朦胧之际,也只会叫他的名字。

顾辞渊冰冷到麻木的心又一次被她的呼唤捂暖,他温柔地弯了眉眼,将唇贴在她的耳边,似是情人间的耳鬓厮磨,“阿语,我们到了。”

若她也愿,那么这只猛兽便会彻底突破桎梏,据她为己有。

他好期待,有朝一日他将这一层虚伪的假象撕破,抛弃掉纯良的伪装,将他最本真的内核袒露在她面前时,她会害怕吗?会躲闪吗?亦或是赶他走?

唐时语慢慢睁开了眼,少年俊朗的五官赫然出现在眼前,她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

阿渊何时才能成年呢……这是她此刻唯一的想法。

她似乎有些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因为刚刚在梦中,也梦到他了,一样的表情,这么温柔,眼中只有她一个。

相伴成长近五载,她不知不觉间掉进了名为“顾辞渊”的陷阱里,无法自拔,且越陷越深,直到最近才发觉心意,好像已有些迟了。

顾辞渊用长久的陪伴无声无息地融进了她生活中的每时每刻,谁能想到,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相遇,一个蓄谋已久的陷阱。

“阿渊,你真好看啊。”

唐时语被少年那双澄澈透亮的眼睛吸引着,魂魄像是被吸走了,不自觉地将心里话脱口而出。

顾辞渊狠狠怔住,他清晰地看见她的眼神里流淌出了爱意,那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即便只是一点点,即便远不如他的浓烈。

只一点便够了。

咔嚓一声,是他的面具破碎的声音。

面具不再坚不可摧,丝丝裂痕让他无措。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脖子迅速变红,好在车内的光线不足,不然以他白皙的肤色,一切将会无所遁形。

顾辞渊突然有些害怕,原来自己这么胆怯懦弱。

用装委屈来掩饰脆弱,是他擅长的。

于是,可怜巴巴地——

“姐姐,你欺负我。”

“额……”唐时琬有一瞬间面部僵硬,很快她收起错愕,维持着淡然的表情,“阿渊真会开玩笑。”

顾辞渊掀着眼皮看了她两眼,大腿突然被人拧起,她的力气太小了,那点劲儿放在他身上跟挠痒痒似的。他反手将那小手扣在掌心,垂眸看着茶盅,低声笑了起来,“罢了。”

算是妥协。

唐时语摇摇头,无奈地看向唐时琬,“二妹妹莫要介意,阿渊让我惯坏了。”

桌子下面,宽大的衣袖遮挡着,顾辞渊将掌心收得更紧了些,唇边的微笑没散过。

虽然唐时琬很碍眼,但他可以选择不看她。

不看可以,闭上眼睛便是,但耳朵却还在,二人的交谈声源源不断入耳。

“你身上的伤,可好了?”

蟾蜍上身的感觉仍记忆犹新,唐时琬瑟缩了下,才道:“嗯,虽还有些印子在,但用了姐姐的淡痕霜,已然快要看不出痕迹了。”

她又扶了扶发上的金色步摇,笑道,“多谢姐姐赠于我的发饰,琬儿喜爱极了。”

顾辞渊抬眸看去,果然是那日他陪着一起采买的首饰。

难怪今日瞧着唐时琬的装扮,与阿语并不相像。

阿语不喜好这些太复杂累赘的东西,她喜欢小巧精美的。

唇角的笑淡了些,手指摸向腰间的荷包。

他将新荷包拆下,放在了桌上,又将旧荷包也取下,并排摆在一起。

唐时琬:“……”

她咬了咬牙,又从怀里掏出准备好的一盒胭脂,放在两个荷包的旁边,帕子点了点红唇边的茶水,状似无意道:“姐姐送我的胭脂颜色鲜艳,粉膏质地细腻,真是破费了,姐姐的这份心意太过珍贵,琬儿都舍不得用呢。”

她又摸了摸发间的步摇,柔弱地叹了口气,“还有这首饰,华贵精美,自那日得了姐姐的馈赠,欣喜万分,生怕摔了碰了还特意找了个精致的匣子好生收着,今日本不打算戴出门的,但琬儿若是不戴上,又怎能让姐姐知道我有多喜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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