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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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是我开,要想从此过,前章补起来。曹首辅从乾清宫出来的时候脚步还有些恍惚,明明是冬日却感觉到了烈火的煎熬,后背早被虚汗给浸湿了。
他现在回忆起赵渊那阴戾的眼神还是一阵的后怕,他虽然为国为民愿意冒死进谏,但不代表他就真的不怕死。
若是再年轻十岁二十岁,他倒也不怕死,男儿志在建功立业,现如今两鬓斑白儿孙弄膝反倒不舍得死了,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曹家他都不敢有一步出错。
出了乾清宫,曹首辅就直奔宫外去,没想到路上就被温远道给拦了下来。
“恩师。”
温远道年少曾拜在曹首辅门下,在知道赵渊肯召见曹首辅后,温远道就动了这个关系。
要是放在赵渊没生病之前,曹首辅是不会听温远道的意见,他只需要忠君即可,但现在君都要没了,他也不能一味的愚忠。
“依我看,你们还是早些打消这个念头吧。”
“这是为何?恩师不是说陛下病重,他拖着病体如何能主持大祭,学生也是担心陛下的身体,边陲不稳各方势力蠢蠢欲动,陛下若是此时出事只怕会起大乱。”
温远道当然不怀疑曹首辅的话,但就像他在越王府说的一样,这是最后的机会若不把握住,可又要再等下去了。
这朝中觊觎那个位置的人可不在少数,他们必须要利用祭祀的机会拉拢人心,只有把京中的势力都归为己用才能离皇位更近一步。
“我三朝为官对几位陛下的脾性都有所了解,当今陛下心智之坚更胜高祖。”曹首辅回忆起方才赵渊看他的眼神到现在还觉得后背发寒。
他为官数十载,官场波诡他都过来了,没想到今日竟然会被个小儿一个眼神一句话给震慑住了,足以见得他的魄力。
“陛下说除夕当日亲至,既然金口玉言那就算是病得只剩一口气,我也相信他定会到场的。”
温远道已经有很久没有面圣了,几乎要忘了赵渊是何等模样,听到曹首辅这样高的评价心中不免冷哼一声。
他这位恩师可真是老了,哪里还有当年朝堂之上舌战群儒的豪情壮志。
好在温远道也没想过他恩师几句话就能把赵渊说服,今日不过是让他去试探一二,若是能成就最好,若是不能那就只能用别的方法了。
“恩师说的是,学生只是防范未然做最坏的打算,陛下能亲至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曹首辅看他能想通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对了,陛下如今清醒了,你也莫要与那边走得太近。”
曹首辅是作为长辈好心的提点,怕他会因此受到牵累,毕竟赵渊是个眼里不容沙的人。
“学生谨记恩师的教诲。”温远道面上恭敬心中却是不以为然,赵渊即便再厉害那也是病入膏肓了,一个将死之人何惧之有。
他是绝不会让任何人阻止此事,当初赵渊将他从内阁贬职至兵部让他受尽嘲笑和屈辱,定是想不到自己也会有今日。
既然赵渊撑着病体也要去主持祭祀,那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他彻底下不了床,他倒想知道赵渊的心智是何等之坚毅。
沈如年现在每日的时间都很固定,上午学规矩下午学写字,赵渊若是得空就会偶尔的指点她一二。
但他每日都要抽出半日时间召见大臣,这个时间沈如年自然不能在里头影响到议政,便会在乾清宫里玩。
她在宫里已经待了十多日,对乾清宫一点都不陌生,俨然是她的小院子般熟悉。
宫女太监们更是捧着她,她要玩什么都有人陪着。
她的身边有两个贴身的宫女,一个叫翠珠一个叫翠玉,都是内务府千挑万选来伺候她的。
翠珠手巧会梳头搭配衣裳,人很老实话不多但做事很细致,而翠玉长得出挑嘴巴也巧很会投其所好,经常陪着沈如年玩游戏。
今日难得的出了太阳,盍宫上下都在晒洗东西好不热闹。
之前风雪大沈如年都被拘在抱厦或是游廊里玩,今儿终于可以出去晒太阳玩耍了,她等赵渊开始召见大臣就带着翠珠翠玉跑去了乾清宫后头的小花园。
沈如年最近迷上了玩陀螺,她以前没有玩过陀螺但在玩上面她一贯无师自通,常福耍了一遍她就学会了。
这会就听见啪啪的抽陀螺声和小姑娘银铃般的笑声,给这绿瓦红墙的幽深宫闱添上了几分活气。
“沈主子抽的可真好,还有各种花样呢,比常公公玩的还厉害。”翠玉在一旁卖力的夸她,沈如年挥的就更起劲了,认真又专注整个人看上去都在发亮。
翠珠原本捧着布巾和水盆准备让沈如年可以随时擦洗,可那边造办处的人喊她,让她去收为沈如年新制好的衣裳首饰,她只能把手上的东西交给了翠玉离开了一会。
瞧见翠珠一走身边没了人,翠玉的眼珠子也跟着转了转,等沈如年停下来就替她擦了擦额头的细汗,“沈主子,奴婢去给您端茶水,您在亭子里歇一歇,奴婢很快就回来。”
沈如年玩了这么久确实是有些渴了就乖乖的哦了一声,她本来就不太习惯有人伺候,起初把这两个送来伺候她的时候她还别扭了好久,她更愿意把她们两当伙伴朋友而不是奴婢。
翠玉有些不放心,还回头看了好几眼,确定沈如年坐在亭子里没有动,才转身快步离开。
看她们两都没人了,沈如年就坐在亭子里玩着手上的陀螺。
这还是那日赵渊看她在玩陀螺送她的,有红白的花纹抽转起来的时候就像是展翅的蝴蝶,她宝贝极了每次玩了都要擦拭上面的尘土,所以玩了这么多回还是和新的一样。
突得她听见了几声小猫的呜咽声,沈如年迅速的站了起来朝着声音看去,是上回那只通体雪白的长毛猫。
说来也是奇怪,它是只野猫自然要四处的钻,可它身上却还能保持着通体雪白,衬着那双漂亮的鸳鸯眼看着你时心都要融化了。
沈如年下意识的就站了起来,手上的陀螺这会也不香了,只想过去摸一摸这漂亮的小猫。
可她还记得赵渊不喜欢猫的事情,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它却没有迈开步子。
小猫像是记得沈如年,朝着她又喵呜的叫了一声,它的声音又轻又软眼睛就这么直直的看着沈如年,看上去有些可怜兮兮的。
它是饿了吗?
沈如年摸了摸自己的小荷包,她经常会肚子饿,翠珠就给她的荷包里装满了好吃的糕点,正好今天她的荷包里装着桃酥准备一会饿了吃,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忍住,朝着小猫走了过去。
猫猫饿肚子多可怜啊,一会等回去了再向陛下主动承认错误吧。
她慢慢的靠近,小猫儿也不怕她,就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沈如年慢慢的蹲下身子从荷包里拿出了桃酥放在掌心里。
学着小猫喵呜了一声,小猫就真的低下脑袋凑过鼻子来闻。
桃酥很香又脆平时沈如年就很喜欢,小猫闻了闻好像也很喜欢,就伸出了红红的小舌头想要舔一舔,可正在此时身后响起了小太监走动的声音。
应该是来打扫园子的,三两个太监提着水和扫帚,小猫警惕的抬起头,因为赵渊不喜欢这些动物,平时乾清宫里也不会出现猫狗,小太监们看到野猫就会驱赶。
一看到小太监,小猫哪里还敢吃桃酥,直接就顺着后面的树木跳了上去,然后翻过高高的宫墙到了另外一边。
小猫转过身的时候沈如年这才看见,它的尾巴掉了一大片的毛,它跑的太快了也看不清是不是在流血。
沈如年心都跟着揪起来了,之前在家里村子里很多小男孩也会欺负小猫小狗,不仅抓着玩还没起打他们,每回她都会和恒哥偷偷的把它们救下来。
没想到在这宫里也会碰上这样的事情,沈如年第一反应就是跟着小猫跑走的方向追了出去。
小猫对宫里的路非常的熟悉上下的窜跳动作灵活,好在沈如年从小就在乡下长大,读书写字她不行,这种跑跑跳跳的她却很拿手。
沈如年跟着小猫不知穿过了几道偏门越走越远,好在小猫过的都是人少偏僻的地方,一直都没碰上什么宫人。
等停下来的时候沈如年才发现周围是陌生的环境,看上去像是个花园,比她之前在玩的那个花园要宽大很多,种着很多的花木,只是因为冬天显得有些萧条。
她现在好像是在花园的偏门,往里看去正中间有座殿宇,只是瞧不清上头的匾额和字。
这会园子里也很安静并没有太监宫女的走动声,小猫就躲在假山石上,舔着身上的毛发连喵呜声都不曾发出。
沈如年看得心疼,可又够不到那假山,只能踮着脚尖往上去探,“猫猫你别怕,你不记得我了吗?你饿不饿?我有好吃的桃酥,不要害怕,我不会欺负你的。”
大概是她的声音很有亲和力,被这样甜甜软软的声音不停地的安抚着小猫的害怕也缓解了一些。
从假山的石缝间探出了小脑袋跟着喵呜了一声,沈如年马上就站了起来,把桃酥重新放在了掌中。
“猫猫下来。”
可能是方才被太监给吓了,虽然它愿意朝着沈如年叫,却依旧不敢下来。
沈如年有些犯难,小猫不肯下来她既不能给它喂东西吃也不能给它包扎伤口,这可怎么办呢。
就在此时,她听见一个好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赵渊教了她最基本的握笔方法,大概真是对这个感兴趣平时研墨时也偷偷的下功夫去记了,握起笔来倒是像模像样的。
可真让她写马上就露馅了,她只会模仿却不得要领。
不知是紧张还是真的抓不稳,她写出来的笔画不是断断续续就是歪曲发抖的,赵渊原本看她握笔勉强的点了头,现在眉头又皱了起来。
观察了一会他才发现原因是她根本就没使劲,可不写出来就是断断续续软绵无力的。
“早膳不是刚吃过?手上力气使出来,这笔不是摆设,握紧了。”
沈如年根本就不是没力气,相反的是她怕自己力气太大了,之前她就把恒哥的宝贝笔给折断过,她生怕一个不小心劲使大了就把这支笔也给折断了,所以格外的小心谨慎。
被笑话倒是其次,她就怕陛下也不肯教她写字了,陛下看着冷冰冰凶巴巴人却很好,他就算罚人那也是别人做错了事该罚。
赵渊的耐心可不够,他会教她写字也是因为他的病情好转,算是奖励沈如年的,连教了几次都是一样的问题,她每回都说好,可就是跟榆木脑袋似的改不了。
他的脾气瞬间就上来了,他真是吃饱了撑的,那么多奏折和国事等着他处理,他居然在这和个傻子浪费时间,真是愚蠢至极。
正打算不再搭理她去做自己的事情,就听见一个结结巴巴的声音软软的道:“我怕把笔给折断了。”
赵渊看了一眼她握笔的手,上天果真是偏爱蠢人,明明是从小在乡下养大的却有一双闺阁女子都比不上的细白玉手,再看她手里结实的御笔竟不知该笑还是该骂她蠢。
“你只管可劲的往下摁,先断的只会是你的手不是这笔。”
沈如年就像是拉满的弦整个人都紧绷着的,赵渊让她用力她就真的使劲把笔往下去摁,暗黄色的纸张上瞬间就染上了一团的黑墨。
看着这黑乎乎的东西她又升起了一丝的羞耻感,虽然她不明白这是种什么感觉但她知道自己很后悔,不该逞强学什么写字的,她就不是这块料,大家说的都对,她就是蠢人。
正打算丢了笔放弃的时候,带着些许薄茧的冰凉手掌握住了她要松开的手。
抓着她的手的文呢重新蘸了墨汁又提回纸张上方,她亲眼看见笔尖的墨汁在纸张上晕开漂亮的墨花。
“看仔细,朕只教一遍。”
墨汁纸上留下一笔横,一笔竖,一笔撇,一笔捺……
一开始她还有些紧张,她怕陛下嫌弃她笨,整个人都是僵硬的甚至觉得自己是在做梦,等仰头看到了陛下俊朗的面容才敢相信这是真的。
她认真的看着赵渊是如何握笔如何下力道又是如何的勾勒出笔墨千秋。
虽然只是简单的笔画并不是一个完整的字,可这已经足够让她喜悦了,就算是陛下握着她的那也是她写的呢。
写完笔画赵渊就迅速的松开了手,退回到了自己的御座上,一副要与她划清界限的模样,仿佛方才教她写字的人不是他。
过了一会才听到赵渊低沉的声音响起:“朕今日能走动之事,不可告诉任何人。”
沈如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能走路不是件好事吗,为什么不能告诉别人呢?
虽然想不通但不妨碍沈如年听话,陛下说的都得听乖乖的点头说好,握着笔还忍不住的偷偷笑,陛下真的好好哦,除了余妈妈和恒哥,对她最好的就是陛下了。
就算陛下永远都是寒着脸不笑还凶巴巴的,但从九连环到教她写字都是对她好,即便余妈妈不说,她也要报答陛下的。
接下去的时间赵渊在批阅奏折,沈如年则是在认真的练字,即便只是普通的笔画也足够她学的了。
“陛下,国师大人从御书房差人来问,陛下一会可有空闲召见。”
赵渊心中对高吕荣是有怀疑的,高吕荣难道甘愿只做个无实权的国师吗?他身上的毒来的诡异,他与高吕荣合作就像是与虎谋皮更该时刻警惕。
但想来也是可笑,他现在还没能解毒也行动不便,即便知道高吕荣此人居心叵测行事捉摸不透,却还是要继续与他合作。
“让他半个时辰后来。”
他需要高吕荣陪他演这场戏。
“既然诸位大人没有其他事要商议了,那本座就先走了。”
高吕荣得了赵渊的回话,等旁听完今日的朝会就起身准备离开御书房。
“国师大人请留步,还请国师大人给我们交个底,陛下的病情犹如悬在我们脖上的刀,好似时刻都会落下来,陛下的龙体关系国家安危,只要陛下一日未愈我们便也食不能咽夜不能寐。”
“曹首辅说的是,眼见着除夕在即,每年都是由陛下带着百官祭祀,若是陛下除夕还未醒那可如何是好。”
这几日关于赵渊的传闻甚多,其中最为逼真的就是有人说赵渊醒了是高吕荣放的假消息,乾清宫里早就是一具尸首了,不敢让人知道是因为高吕荣想借此一直摄政。
尤其是那日太皇太后去了乾清宫后就病了,这些日子也一直待在慈宁宫,莫不是撞了邪见了鬼。
不然为何陛下醒了也不肯召见群臣,曹首辅等人每日都要去乾清宫外苦等,可既不传召也没一丝消息传出来的,不就显得这个说法越发的真实。
“诸位大人莫要担心,陛下已经醒了,不召诸位大人觐见自有他的理由,这些折子不就是陛下御笔亲书,陛下的身子自然是一日比一日好,距离除夕还有十几日,到时陛下一定能亲自主持大典。”
说完就直接扬长而去,留下其余官员面面相觑。
温远道等人离宫之后转过几道弯就直接进了越王府,越王已经换下了朝服在书房等他们了。
“高吕荣这不男不女的东西真是可恶,嘴里没有一句实话,什么御笔亲书,谁知道那是不是他模仿狗皇帝写的笔迹。”
“稍安勿躁,莫要在王爷面前失礼。”
他们原本已经谋划好了,赵渊一直不醒他们便可按照计划推选越王主持大祭,只要能顺利主持大祭朝中那些举棋不定的人自然就都会倒戈支持越王了。
“现如今见过陛下那日醒来的人不是死了便是被禁了,整个乾清宫连一只鸟都进不去,谁都不知道他的病情到底如何,依臣看王爷还是得慎重。”
“你这是什么意思,咱们等了一年多,好不容易才等到这昏君病重,难不成是要让我们放弃这个机会。”
温远道的情绪有些激动,他是原先太子的派系,当初可是有机会入阁拜相的,太子出事后他在朝堂的地位一落千丈,他是最想让赵渊出事也是最早投靠越王的人。
其他人都没说话,他们自然是知道这个机会难得,但他们对心里对赵渊忌惮颇深,唯恐这次棋差一招就会搭上全家的性命。
温远道见没人附和他只能去看越王,“王爷如何看待此事?”
“本王年轻没有经验自然是听诸位大人的意见,不过就此事本王想问温大人,若是陛下真的醒了,我们可还有退路。”
是啊,他们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若是赵渊病死了最好,他们名正言顺的辅佐越王登基,若是赵渊没死……
“那就想办法让他死!”
不知是谁咬着牙低声道,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众人都忍不住的心惊,就听那人继续道:“他能不顾伦常弑兄夺位,吾等为何不能用同样的办法诛之。”
然后就是其他人的附和声,“臣也觉得应当破釜沉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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