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书院
】
【顾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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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多久没见到殷兰了。
挺久了吧。
记不清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记太清。
我发现没殷兰的日子,我还是照样能过。
不是没有了殷兰,我的世界就停止不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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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到殷兰是在隔岸的马路上。
她风风火火地上了一辆出租车,行云流水间干脆利落。
我上次就知道她剪短发了,但因为闹离婚,我一直没有仔细去看。
现在,当我仔细一看,才发现短发还挺适合她的。
都说换发型换心情。
她也是被这段婚姻压得喘不气吧,急着改变,急着找第二春。
离开我了,她觉得自由了。
我自由,她也自由。
是我们彼此耽误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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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希望我能和荆湘兰有一段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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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湘兰温柔体贴,即便厨艺不如殷兰不如我妈,她还是不厌其烦的为我煮菜烧饭。
她温柔体贴照顾我起居生活。
我心疼她怀孕了还要做这些事情。
夜里我抱着她睡,在她耳边细讲孕期要注意的事情。
她缩在我怀里,几次扭转身体时,她的手会若有若无扫过我鼻下。
我闻到她手背上有一股难闻的洗洁精发酵味。
我抓住她乱动的手,借着窗外灯光,我看着她的纤纤玉手,问:“你最近没护肤吗?”
“有啊。”她要把手抽回去,细声道:“不过我今天没带护肤品,今天洗完碗筷后没涂。”
我放开她的手,轻轻嗯了声,“这样啊。”
难怪会有一股洗洁精的味道。
入睡前我心想,下次在这里也备点护肤品。
我既然要和荆湘兰在一起。
那就要好好生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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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荆湘兰的父母好像不允许我们有这一段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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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像市侩的夫妻,先是逼荆湘兰打掉孩子,又问我得了什么病,这病还有没有得救,存款多少,什么时候娶荆湘兰。
前面几个问题我可以回应。
可提到结婚这种事。
我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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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说我不想娶荆湘兰。
毕竟荆湘兰现在还怀了我的孩子。
我是担心。
我有顾虑。
我和殷兰才离婚不到半年,我就这么急着马上娶其他人,传出去,大家不都要说是我外头有人,急不可待,旧爱刚去,就娶新欢。
这样做对我对荆湘兰的名声都不好。
所以我当着荆湘兰父母的面委婉表示没那么快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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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湘兰父母不能理解我的好心用意。
我被赶出门。
我摸摸鼻梁,在门口站了好半天,摇头苦笑。
这都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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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
我有荆湘兰的信任就好了。
只要相爱的人在一起,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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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这么自信的。
但我自信过度,掉以轻心。
等荆湘兰跑了之后,我才知道,我其实一点也不了解荆湘兰的真正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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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湘兰跑了。
带着我的孩子跑了。
猝不及防的跑了。
毫无预兆的跑了。
那个明明临别前夜还和我抵死缠绵的女人,转头就这样跑了!
跑得无影无踪。
让我都不知道要去哪里问人要她的消息。
我没有她朋友的联系方式,我不知道她有什么朋友。
我更没有她父母的联系方式。
我甚至连她老家在哪里,不知道她是不是出差遇到危险事情了,这些,我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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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事实,像当头一棒,把浑浑噩噩的我敲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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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双目无神。
我不知道要怎么办。
我不敢和爸妈说我的新欢带着还未出生的孩子跑了。
我找不到一个人倾诉我内心的痛苦和无助。
我只能向神明倾诉祷告。
我去忠仙山,我买了香,我把山上所有的庙都拜了一遍。
我去求签。
我求让荆湘兰平安回来的签。
可小和尚拿着我的签,和我说:“缘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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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拖着虚弱无助的身体下山的。
我回到出租屋。
我在屋里翻找,我试图想在屋子里找到荆湘兰留下来的蛛丝马迹,想荆湘兰是不是和我玩捉迷藏,和我开玩笑。
可惜荆湘兰是真的狠心,真的去意已决。
我把屋里屋外翻了底朝天,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找到。
我专门给她买的护手霜安静搁在桌上,她也没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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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我只在床头柜里找到荆湘兰珍藏的那份泛黄的校报。
当初,荆湘兰就是拿着这份校报,对我说:学长,我暗恋你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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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校报摊开。
仔细看,我才发现那张合影上,站在角落的殷兰被荆湘兰折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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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报虽然泛黄,但上头的印刷还是能看得清楚。
没掉漆。
我能清清楚楚看到照片上四年前殷兰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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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
再次看到殷兰年轻时的精致模样,对我冲击很大。
婚后生活李,我看惯了她的邋遢看惯了她的张扬跋扈。
这张纯粹的照片,让我一瞬间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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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殷兰还是没结婚没毕业的阳光女孩。
长头发烫了小卷,自然披在肩上。
一字肩白裙子,薄美背。
她对着镜头微笑。
那笑容,无尘无杂,白齿朱唇,明媚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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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若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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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情差。
还是刚做完化疗不久。
我心口闷,胃口差。
我捶胸顿足。
我不知道我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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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绪发不出去。
我坐在出租房里点了一整包烟。
烟灰不小心掉在校报上,正好盖住殷兰的脸。
我抽了纸巾,小心翼翼把烟灰从殷兰脸上擦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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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抽了一整包也不能让我缓解低落情绪。
屋子里是一股散不去的烟味。
我起身,换衣服,出门。
我要去酒吧,去借酒消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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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我去的次数不多。
比较熟悉的是附近经常去的上次和荆湘兰在一起的酒吧。
我点了一箱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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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气氛永远是最热闹的。
强烈的音乐,喧囔的人群,妖媚性感的女人和疯狂的男人。
还有时期失落的酒杯碰撞声。
花红柳绿的酒,闪烁刺眼的灯,纸醉金迷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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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闷头在角落自己喝自己的酒。
喝到胃里有烧灼感的时候,我接到唐士深电话。
是很久没联系的老朋友啊。
我接起电话,还没出声,唐士深就问我:“你在酒吧?”
我眯起眼,看着手上的酒杯:“喝酒。”
唐士深那边沉默了阵,才说:“你不是刚化疗完?化疗本就伤肝,你这样喝是不要命了吗?”
唐士深的声音透过电话传到我耳里。
我在喧闹的世界里努力把唐士深的话听清楚。
听清楚了,我顿了顿,反问唐士深:“你怎么知道我的事?你怎么知道我在酒吧?”
我左顾右盼,没看到唐士深的身影。
我记得我没和唐士深说过我化疗的事情。
唐士深那边倒没有隐瞒,直说:“你的事早被传开快了,我不知道都难。”
我静默。
唐士深:“你坐在原地不动,我过去找你。”
说完唐士深就把电话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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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挂了电话,心还在想唐士深要怎么过来?
想着想着,我就看到唐士深从吧台后面走了出来,旁边跟着两个穿酒保服装的男人。
看到唐士深和酒吧店员熟络说话的样子。
我突然想到某件事。
当唐士深走到我面前时,我狠狠抓住唐士深的手,我站起来,我情绪有些激动,我问他:“殷兰手里酒吧那些监控是不是你给她的?”
唐士深力道比我大,我仅仅抓了他一下,就被他反手甩开。
我脑子这时异常清醒:“你跟殷兰果然搞在一起了是不是!她那些监控都是你给她让她来威胁我的是不是!”
想到是这种可能,我整个脑袋充血。
恨不得当场撕了这对狗男女!
“顾瑾。”唐士深却装着冷静,他清高起来,他冷笑,他对我说:“你变了。”
变了?
我哪里变了?
是化疗后让我容貌变了?变得沧桑,变得不像从前那样俊朗?
这是让殷兰变心的理由?
我跟着冷笑。
唐士深转话题,问我:“你知道殷兰在西餐厅哭过两次吗?”
我仰起头,盯着唐士深。
唐士深笔直站在我面前,继续说:“你有真正关心过你的妻子吗?你知道你的妻子为了你背负了多少生活吗?你知道那天你在同学宴上喝得烂醉还要一个弱女子托你回家时她的狼狈和无助吗?你知道她看到你和其他女人在一起后是怎样崩溃的心里吗?你不知道,你只知道胡乱猜测她对你不忠。”
我皱起眉。
唐士深:“你当年明明那么喜欢她,为什么现在闹成这样了顾瑾?”
唐士深说着,从手机里点出一张照片,放到我面前。
唐士深:“明明当年你那么兴高采烈给我发喜帖,让我一定参加你和殷兰的婚礼,你说你们从校服到婚纱,是情比金坚的一段情。”
唐士深那张照片,是从朋友圈里找出来的。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翻四年前的朋友圈动态。
但我看着照片上,当年大家为我和殷兰拍的婚礼上的照片。
殷兰还是少女模样,手挽在我手臂上。
我牢牢牵着她,就像一辈子不会放手的样子。
背景是喜庆的“囍”字。
我怔楞楞看着照片,整个人呆若木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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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唐士深又说了什么,我都没听进去。
我只知道,我心口闷。
头晕脑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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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离我而去的殷兰、关于跑掉不见的荆湘兰。
我脑子一团乱,我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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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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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最想要的,是哪个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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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士深不知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我坐回位置上,继续把那些没喝完的酒喝完。
一瓶接着一瓶。
麻木不仁。
一瓶接着一瓶。
心口闷胀。
一瓶接着一瓶。
直到烧心感憋到极限。
我转头干呕一声,把胃里堆积的血块呕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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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吐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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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里因为我这边的状况,乱成一团。
我整个人躺在椅背上。
我双目无神望着眼前的一切。
我脑袋已经被麻木了,不知道要思考什么。
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能让我脑子安静下来。
不去想哪个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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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士深到底是不放心,没走远,就在酒吧后台。
我这边乱了,他就走出来。
我看着他走过来,我闭上眼,轻轻一笑:“兄弟,你还是不放心我啊……这么多年的兄弟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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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我这番话唐士深有没有听见。
当我再次睁开眼,看着医院病房的白色墙壁,闻着满屋子的消毒水味道,我只知道,我又住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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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士深没走。
他陪我跟120车来了医院。
我醒了后,唐士深很平静的同我说:你现在情况非常糟糕,本身身体底子就不好,刚化疗又抽烟酗酒,胃出血,医生说你……
我看着唐士深一张一合的嘴巴。
我被上了各种仪器和点滴。
我脑子还是晕乎乎的。
唐士深的长篇大论只让我觉得脑袋更乱,嗡嗡响。
我扯着干涩的唇,我说:“我、想喝水。”
喉咙干哑得难受。
唐士深:“你现在禁食。”
我舔了下干涩的唇,“我快渴死了。”
唐士深:“那也不能喝水,你胃还在出血。”
我闭上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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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是要怎么治疗?”我又问。
“目前先把紧要的出血症状控制好,你昨天输了好几袋血。”唐士深叹了口气,“医生说,等你炎症控制下来,最好的治疗方法就是骨髓置换。”
又是这四个字。
我再次闭上眼。
唐士深不说话。
好半晌。
我扯着干涩的唇,说:“没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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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士深照顾了我一天一夜。
唐士深也是有家庭的人,没办法一直照顾我。
唐士深请了个男护工来照顾我。
我看着他要走,我叫住他:“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不用拜托我。”唐士深打断我的话。
唐士深不想再出更多的同情心,事情到这里就截止吧。
唐士深拒绝。
他拒绝。
我还是要说:“你拿我的手机,支付宝绑定了我的银行卡,你帮我去丹缘婚纱店,去把我之前付押金要买的一字肩婚纱买回来,然后,帮我寄给……”
唐士深又打断我的话:“你不留点积蓄……给你父母吗?”
我被他的话点醒,“父母……对啊……我还有……还有父母。”我挣扎着坐起来,我不让唐士深走,“帮我联系我爸妈,你带我爸妈来我这里,好不好?”
唐士深摇着头,往后退,“我没你想的那么热心肠。”
“我们是兄弟啊。”我朝他喊:“我们那么多年的感情,你帮我……帮我……”
唐士深什么话都没再说,转头离开病房。
我下不了床,我没办法把他追回来。
我眼睁睁看着唐士深无情离开的背影。
我急红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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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士深走出病房时,电话响了。
我竖起耳朵,我能隐约听到,唐士深和电话里的人说:“老婆,我在医院,看一个朋友,男的,普通朋友,没什么事,我回去了,今晚吃虾吗?我去买……”
唐士深的脚步越走越远。
我再也没听到唐士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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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纱的事,我最后给周齐打了两千块,让周齐帮忙寄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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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时日不多了。
唐士深离开后。
当日半夜,我喘不上气。
呼吸困难。
被转送入icu抢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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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神情开始恍惚。
icu里灯光敞亮,各种仪器滴答滴答响。
我开始躁狂。
我被护士扒了衣服,护士在我身上做各种操作。
我分不清白天黑夜。
我头顶上的灯光亮得刺眼,我让护士把我头上的灯关了,护士却不理我。
我累了。
我睡了又醒,醒了又睡。
头顶的灯光一直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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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恍惚惚间。
我好像看到殷兰来探望我了。
她长发飘飘,穿着我给她寄的婚纱,满面笑容朝我走来。
我想伸手,我想伸手去拥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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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一眨眼。
殷兰不见了。
被我拥抱住的是荆湘兰。
荆湘兰肚子大得离谱。
她靠在我怀里,她仰起头,她问我:“学长,你什么时候娶我?”
我抱着荆湘兰的双手僵硬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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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一眨眼。
眼前一片黑暗。
—顾瑾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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