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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书院

“如一根丝牵引着拾荒之路,结在喉咙内痕痒得似有还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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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在京都本宅待得时间越久,我的共情能力就愈发强大。

当赤司征十郎质问我的时候,我的灵魂仿佛挤进了另一个陌生的意识,她裹挟着巨大的悲怆感呼啸而来,一丝迟疑也无,泪水便迅速蓄满了眼眶。

我感到很抱歉。

设身处地站在赤司诗织的角度,那个早已消散的魂灵再度重生在我的躯壳上,睁开尘封多年的双眼,以过往、怀念的眼神,亲眼见证着当年那个瘦弱、稚嫩的孩童如今成长为清隽少年。

母亲这个角色在他的生命中缺席了很多年。

当赤司诗织选择独自站在阳台上,以孤绝而无可挽回的姿态一跃而下时,她得到了属于她的解脱,但这对于赤司征十郎而言却是一场盛大的灾难。

“抱歉,小征。但我是爱你的。”

我无法给出承诺,寄希望于用一句轻飘飘的“爱”抚平他所受到的万分之一的伤害,我只能说抱歉,重来千千万万次,我依然会选择这样做。

多么卑劣的做法啊。

用一张相似的脸挑开结痂的回忆,将自己代入角色,搏他心存的一丝怜惜,达成目的后,又毫不犹豫地抛弃。

“爱?”赤司短暂地愣了一下,大概是很久不曾听见这样软弱的词语,一时之间,他竟有些无法理解。

他仔细地看着我,仿佛是再一次重新认识一般,他缓缓放下了捂住左半张脸的那只手,像是坦诚露出丑陋的伤口——那只与众不同的异色眼眸。

赤司征十郎拥有一双漂亮的鸳鸯色眼眸,右眼是温暖如太阳的红色,左眼则是略显浅淡的橙色,打量人时,总给人一种冰冷、毫无感情的金属色泽感。

刚才同我说话时,他下意识地捂住了左眼,明明是在质问我,却底气不足,不敢双眼直视。

为什么呢?

因为这是罪恶的烙印,是异端的证明,它象征着他彻底背离了母亲曾经所希望他走上的那条路。

所以他内疚,他羞愧,连怨恨也不敢光明正大。

“你……是爱我的?”他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这份希冀太过微弱,却又异常珍贵,像是久违的黑暗中重新燃起的一小束火光,它是那样的沉重,我一时有些迟疑,不敢轻易亵/渎。

“你以何种身份爱我?”

何种身份?

对于我假意扮作“赤司诗织”的形象这件事,他并非毫无察觉,相反,潜意识里赤司征十郎知道的一清二楚。

心知肚明,但他仍放任这件事的发展,放任我别有用心地靠近。

这无异于饮鸩止渴。

沉溺于幻梦中,借他人之口,开释自身的枷锁。

我完全能够理解他的心思。

这份沉重的罪孽他已背负了十多年,每过一日,心中的压力便加重一分,他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他很自责,那个内心深处真正的他其实真的很自责,但他无能为力,他找不到出路,无法说服自己,同样,也无法从这黑沉的炼狱之中真正解救自身,只好愈陷愈深,泡在污浊的血污之中,徒劳地仰望天上的星辰。

倘若此时有一个人愿意精心地为他编织一场梦境,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告诉他“没有关系”,伸出手轻掸他的肩膀,掸落灰尘,仿佛无形之中也解开他脖颈间沉重的枷锁,即便是逢场作戏,那他也是愿意的。

但,我是以何种身份爱他呢?

这个问题有两种答案,无论选择哪一种都是割裂两者的关系,一旦选择其一,即便拥有同一张相似的脸庞,也要彻底将两者区分看待。

我在逼赤司正视自己的感情,他何尝不是在逼迫我舍弃虚假的身份呢?

我曾凭借这张脸,凭借这份便利肆无忌惮地侵占他的内心空间,像菟丝花一般不知疲倦地汲取他心头的血肉,以此滋养自身,我利用他的愧疚获取他的怜惜,他的好感,他的爱意。

我曾给自己披上了一具空壳,努力思考、勤加演练,尽力使自己的行为贴近原主人,因为这是捷径,是通向赤司征十郎心扉最快速的方法。

如今,被他戳破,他要我二选一。

但是,如果我毫无保留地道出真相,这看似美好、纯洁的幻梦背后早已爬满蛆虫的现实,你真的能够接受吗?

在蛇的引/诱之下,早就过界的人,不正是你吗。

“我以鹿岛砂糖的身份爱你。”

以“鹿岛砂糖”的身份敲定的男女之爱,撕扯开亲情的外皮,内在充斥的是情/欲,是冲动,是渴望。

这份爱,从来不是你想要的宽恕,不是原谅,不是解你顽疾的良药,反而将你往深渊的更深处推去,有千百只手从沼泽中伸出,牢牢地抓住你,将你拖向绝望,拖向毁灭。

小征,这样沉重的现实,你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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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岛砂糖,你是鹿岛砂糖。”他眼中微弱的火光骤然熄灭,喉结微动,赤司略带艰难地说出这句话,他终于从虚幻的甜美梦境中苏醒,转而落入更加无助的境地中。

他的好感度攀升至57,继而缓缓涨至63,又重新掉回59,如此反复,可见他心神激荡,思绪复杂至极。

“你爱我?”他微皱眉毛,眉眼间透出一股似有似无的稚气,双目微阖,他喃喃道:“这是错误的。”

我读懂了他的未尽之意。

大概连赤司征十郎自己也无法弄清楚他究竟心动于何时,是初见时那个不小心从三楼掉落的兔子玩偶引发的惊鸿一瞥,还是内心隐秘的情绪被相似的面容所触动,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他爱的是皮囊下截然不同的灵魂,还是那张熟悉的脸?

前者他无法肯定,后者他又不想去承认,因为那是错误的,是背/德的,是会被钉在耻辱柱上、遭人唾弃的行为。

什么时候,那份依恋变了味,的土壤滋养出贪念,他终于彻彻底底将自己异化成了怪物。

连他都恐惧这样的自己。

每一天,当透过镜子仔细端详那张脸时,似乎还可以找到幼小孩童的模样,但是伸出手,镜中所显现的又是少年人的体格。

目光相触,从那只橙色的瞳孔中好像可以看见躲在背光处的、那个软弱无能的自己。

已经变得这样糟糕了,龃龉前行,却还要再添一项罪状。

这样的自己不值得被爱。

“我,不值得被爱。”

“我很糟糕。”

“很软弱。”

“我做错了很多事。”

“…………”

“你不会爱这样的我。”

这是根植于赤司征十郎内心深处的顽疾,是他性格病变的最终源头。

他出生于男强女弱的传统日式家庭,即便赤司诗织出身名门,但这根本无法改变日本女性家庭地位低下的普遍现象。

父亲赤司征臣对一切事物拥有最终决定权,包括在对待独子的教育问题上,他丝毫不觉得剥夺孩子完整、快乐的童年有什么不对。

这同赤司诗织的观念发生剧烈冲突,二人争吵不断,但赤司征臣独断专行,赤司诗织微弱的反抗根本无法改变什么。

父权的残暴给赤司征十郎幼小的心灵埋下祸患的种子,更给他树立一面旗帜,这也是为什么日后他会有意无意地模仿赤司征臣的行为,即便知道那是错误的,他也无法控制自己。

三观的冲突和日渐频繁的家庭矛盾使得赤司诗织开始重新正视这段婚姻,同丈夫赤司征臣性格截然相反的温和善良的家庭教师填补了她心灵上的空虚,她日渐移情,最后决定结束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以此重获自由。

但此举遭到了赤司征臣的严重反对,他借由手中的权力斩断妻子对外的一切交流渠道,长久经受着精神虐待的赤司诗织终于陷入彻底的绝望,选择以跳楼自杀结束生命。

这种种情境皆被赤司征十郎看入眼中,他仍努力扮演好母亲口中“谦逊、诚恳、善良”的人,但在国二的第三学期,在遇到紫原敦的挑衅之后,因队伍难以掌控的恐惧和害怕被队友抛弃的焦虑迅速膨胀,从而摧毁了他本就濒临崩溃的第一人格,凌厉、强势的第二人格应运而生,并主宰了他的全部生活。

所有人都服从他,没有人会在意为什么赤司会骤然性格大变,只要他能够带领帝光取得一次又一次胜利,只要胜利就可以了。

在错误理念的指挥下,“奇迹的世代”六人渐行渐远,最终帝光篮球部四分五裂,在国中毕业后,每个人都去了不同的学校。

这就是过去十年事件的完整发展过程,也是所谓的真相。

抽丝剥茧、追本溯源,赤司征十郎,就是这样一点一点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你不会爱这样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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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重、浑浊不堪,我很糟糕,我在错误的道路上走了太久,最终无法回头。

我软弱,时常悲哀、绝望,我甚至产生了不该有的爱意,却又无法面对这份违背常理的感情,我行走于社会边缘,长久地凝视深渊。

我偏执,我狂妄,我的内心住着一只魔鬼。

就好比,现在,它诱哄着我亲/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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