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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书院

后宫马厩里养着的都是来自各地的名驹。各个骠壮健美,又被驯得温顺乖巧。

严徽在马厩里转了两圈,都没挑选到最合心意的马。他觉得御马好虽好,可性情太温和,虽然好驾驭,却总有些不带劲儿。

正犹豫着,忽听马场上传来马儿的嘶鸣。

“那是什么马?”

严徽正得宠,马厩的总管内侍也对他格外奉承几分:“前些日子新来了几匹马,都还有些野性,小的们正在□□。”

严徽一听便笑了:“我还就想要烈一点的。”

到了室外的马场上,严徽一眼就看到那匹浑身黑炭似的高大骏马,一声赞喝脱口而出:“漂亮!”

这黑马皮毛光滑如缎,骨骼高大匀称,肌肉劲瘦而紧实,四蹄健壮,脖颈修长,头颅削瘦,鬃毛浓密,真是无一处不美。

而且性子还颇烈,并不怎么听马奴管教,动辄就尥蹶子。它又十分骠壮,两三个马奴才能将它勉强拉住。

“郎君看中这波斯马了?”内侍道,“那还请郎君稍等些时日,让小的们将它驯好了,再给您送过去。”

“等你们驯好了,它也就毁了。”严徽将前摆扎在腰带里,顺手扯了一把嫩草,朝黑马走去。

马奴正用力拽着缰绳,挥舞着马鞭大声叱喝。

严徽从他身边走过,侧头仔细端详了那黑马一会儿,忽而说了一句波斯语。

马儿瞬间平静了不少,不再挣扎。它鼻孔依旧喷着气,一双黑漆漆的眼睛警惕地注视着严徽。

严徽把草递过去,又用波斯语说了几句话。

马儿慢吞吞地踱过来两步,试探着,从严徽手里叼了一撮草。

“这马儿性子烈,刚到陌生地方,听不懂我们中原汉话,就格外紧张不安。”严徽道,“你们先不要急着驯它,先好好喂养几日。我看它在原主手中已被驯过了,并不需要你们花多大的功夫。不要乱打。这么好的皮毛,打坏了可惜。”

马奴们一一应下。

严徽伸手,摸了摸黑马的头。

黑马耳朵抽了抽,把脑袋别开,十分倔强傲慢。但也没再尥蹶子发脾气了。

严徽笑了:“就你了。”

内侍道:“郎君相中了马,给起个名字吧。”

严徽问:“陛下的马叫什么?”

内侍道:“陛下的马很多,不过这两年最爱的,是一匹大宛进的汗血宝马,毛色淡金,名为‘月落’。”

月落而日升。马儿毛色淡金如缎,正如晨晓的阳光。

严徽看着黑马,微笑道:“那它就叫‘乌啼’吧。”

-

之后一连几日,严徽每日都去马厩。

乌啼同他混熟了,果真日渐亲昵。

长孙婧听了这马的名字,噗一声笑出来:“我的叫月落,你的就叫乌啼?那霜满天是哪一匹?”

严徽道:“回头再寻一匹白色的骏马,就可以起‘霜满天’这个名字了。臣为陛下留意着呢。”

长孙婧笑得伏在严徽胸膛上,凉丝丝的乌发拂过温热的肌肤。

严徽只觉得怀里揣着一尾活鱼,忍不住将这女子一把紧抱着,压回了软塌之中。

最后一日,乌啼终于肯被装上马鞍,让严徽骑着在马场里跑圈了。

回枢正殿的路上,严徽心情极好,等不及把这个消息告诉长孙婧。

明日就是重阳秋猎。一想到长孙婧骑着月落,而他骑着乌啼,一道奔驰在山林之间,那情景真令他向往不已。

可今日枢正殿的气氛有些异样,内侍低着头走路的姿势都比往日要拘谨。

书房的门紧闭着,贺兰敏君等人站在殿外,也都是一脸肃穆之色。

见严徽来了,贺兰敏君走过来道:“陛下同姜大人在谈事。少侍请稍等。”

“可是出了什么事?”严徽问。

反正长孙婧都会告诉严徽,倒没什么需要隐瞒的。贺兰敏君无奈地叹了一声:“姜大人被参了。”

官员被参,无非就是被人打小报告,实在是稀松平常的事。

不论是在朝为官的,还是皇亲国戚,几乎除了女帝和东君外,没有谁没被参过。连宣平君杨骏早年在京城里纵马,都挨过御史的本子打脸。

可听贺兰敏君这口气,这次情况非同一般。

姜为明被参纵容族弟侵吞他人田产。

严徽一听“田产”二字,眉心顿时一跳。

长孙婧才因田地的事和朝中反对派斗过一场,转头自己手下大将就出了事。说这不是对方报复,都没人信。

“证据确凿?”

“姜大人已认罪了。”贺兰敏君道,“这当口的出了这事,陛下很生气,正在里面训斥姜大人呢。”

严徽紧咬牙关,心头苦涩,先前那阵喜气霎时烟消云散了。

-

“远山,我曾和你说过,我们是在作战。”

长孙婧嗓音低沉,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但是只要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此刻正在盛怒之中。

“我们的敌人,权势和影响力在朝野中都根深蒂固。他们经营了百年,彼此之间盘根错节,如一片繁茂的树林。而我们,一个备受置疑和轻蔑的女帝,一群根基浅薄的年轻官吏。我们本就和他们对战得很艰巨。你乃我手下不可或缺的能吏大将,也是他们首当其冲想剪除之人。我早提醒过你,你应当更加谨慎,爱惜自己。”

姜为明伏在下方,乌纱帽放在一旁。

他双目通红,一脸愧色,哽咽道:“臣愧对陛下的期望,未能好好约束族人,犯下这等大错。臣实在无颜面对陛下……”

长孙婧一声长叹。

“我冲龄践祚,至今十五载,从柳相君摄政时起便致力于根除他们。天宁之乱平定后,我加大了力度。他们若不反扑报复,反倒不正常了。田地就要清丈完毕,明年全国推行新政,我志在必行!今年必然要过一个多事之秋了。”

姜为明退出了书房,扶正了官帽,抹去了额角的汗水。

“远山兄。”严徽站在廊下。

姜为明朝他露出无奈的苦笑。

“不用替我不平。”姜为明道,“族人侵占田地一事确实属实。虽不是出自我授意,却也是仗着我的名号在作恶,也是我对族人管束不严才闯下的祸。”

“陛下打算如何处理你这事?”

姜为明摇头,“陛下着吏部秉公办理此事。我估计,重罚是不会,但是根据前阵子的例子,怕是会贬官出京。”

“这怎么行?”严徽急道,“眼下正是需要远山兄的时候!”

“我其实没那么重要。”姜为明笑道,“重要的,是陛下呀。我们只是陛下所用之人。我走了,还有别人可以替我。比如子瑞兄。”

“我是后宫。”严徽道,“不过给陛下念念折子,外头就给了我一个‘秉笔侍君’的称号。若真的干政,倒更给了那些人攻讦陛下的借口。”

“他们要攻讦陛下,鸡蛋里都挑得出骨头。”姜为明抓着严徽的手腕,严肃地盯着他,“子瑞,你听着。我知道你是有抱负之人,不同后宫里那些以色侍人的庸才。陛下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以陛下的性格,只要觉得你有用,就不会在乎后宫这层身份。你一定要牢牢抓住这个机会!”

严徽心潮澎湃,也抓住了姜为明的手,用力握了握。

“远山兄放心,我都明白!”

“你不明白。”姜为明压低了声音,“陛下不会白吃这个亏。她接下来定然要反击。她会找人广搜对方的罪状,不择手段挖其阴私,甚至为了铲除对方,会动用酷吏……”

严徽一凛。

姜为明道:“陛下若是用你,你将担任的,不会是过去以为的那种寻常活儿。你可得有个心理准备。”

-

出了姜为明这事,长孙婧和严徽都对重阳秋猎没了什么心情。

只是女帝毕竟是女帝,到了重阳这日,长孙婧依旧盛妆出行,洋溢着端庄的笑容,教有心人看不出什么端倪。

秋风飒爽,漫山遍野都盛着暖金色的阳光。

京城权贵、排得上号的官员,皆鲜衣怒马,汇集于皇家猎场之中。

又因京城里有在重阳节交际相亲的习俗,今日几乎家家都带了几名适婚之龄的儿女前来。

少男少女们都打扮得分外明艳,精神奕奕,准备好好表现一番,留下一点美名。

但最受瞩目的,自然还是女帝长孙婧。

长孙婧一身火红的胡服骑装,乌发高束在金冠之中,腰胯犀皮弯刀,肩背弓箭,脚蹬一双长筒鹿皮靴。一改平日的雍容华贵,英姿飒爽,健朗利落,着实令人眼前一亮。

只是到了人后,长孙婧的意兴阑珊便显了出来。

她草草参与了两场围猎,射了几只锦鸡野兔,便收了手。

赫连斐和宋沛等少侍们已好些日子没有见过女帝了,今日都特意拾掇了一番,准备在女帝面前露一手。

没料长孙婧并不在意,反而吩咐他们散开各自玩,只把严徽带在身边。

看着严徽和女帝并驾齐驱远去的背影,赫连斐一张俊脸已青得快能隐在这片林子里。

“他这是要独占陛下?好狂的野心!”

“说得好像你要有这个机会,就会把陛下大度让出来似的。”宋沛嘲讽。

赫连斐怒道:“你结拜的好兄弟一人得道,还不带着你这些鸡犬一起升天。你朝我讥笑算什么?”

宋沛亦恼:“我可没你这么沉不住气。进宫才几个月?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气成一张钟馗脸,陛下还乐意多瞧你一眼?”

说罢,丢下一声冷哼,策马走了。

林少侍劝赫连斐:“宋沛说的不是没道理。那严徽不过一时得宠,将来怎么样还未知呢。我们不用急在一时。”

严徽陪着长孙婧在林中悠闲地逛着,也丝毫不急。

远离了围猎的人群,林中幽静祥和,鸟鸣声不绝于耳,风和日丽,郁闷的心情都舒缓了许多。

长孙婧偶尔拉弓。她弓马娴熟,准头也不错,就是臂力有所欠缺。猎物一旦距离远了,她便射不到。

严徽清楚她不乐意别人代劳,便只射自己看中的猎物。

两人逛了半晌,长孙婧射了一只野兔,严徽则猎到了一头肥壮的麂子。

“这皮子不错,正好可以给陛下做一双靴子。”严徽把箭拔了出来,“重阳一过,天就冷了。陛下穿着新靴子,心里还能想到臣。”

他的箭法比长孙婧的好多了,一箭对穿了麂子的双耳朵,毙命而没伤皮子。连随驾的鹤翎卫看了都一阵叫好。

长孙婧听了这话,似乎有些感触,低声道:“咱们俩这样真像山里一对猎户夫妇。”

严徽瞬间领会,接过话道:“臣在外打猎,陛下在家操持家务,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这样的日子多简单。”长孙婧似乎有些向往。

严徽道,“要是陛下喜欢,臣陪着您在别院里小住几日,过过这样的日子。可这日子要长了,我想陛下怕是不习惯的。”

长孙婧噗哧笑:“就你会说实话。”

“不是臣会说实话,而是陛下心思澄明,对着您阿谀奉承没意义。”

严徽把缰绳交给侍卫,牵着长孙婧的手,在林中漫步。

“陛下昨夜没睡好。”严徽说,“臣虽然知道或许不该过问这事,但是又不忍心见陛下为了国事如此辗转反侧,不能入眠。”

长孙婧道:“太傅曾和我说过,但凡一个负责的帝王,大都睡不好的。”

严徽道:“臣在民间,百姓们都庆幸自己生在一个祥和太平的年间,既无什么大灾,也无兵祸苛政,都赞陛下是一位难得的明君。可百姓们看不到的是,陛下为了这太平岁月,作出了多少努力。”

长孙婧颇为感怀,“能得百姓这个称赞,也不枉我晚上睡不踏实了。”

走到一处阳光明媚、视野开阔的小山坡上,两人坐在树下。

风徐徐吹拂,厚密的草坪泛着浅浅的碧波。

严徽躺在草地上,长孙婧枕着他的胸膛,两人有好半晌没有说话。

山林里偶尔会响起号角声,昭示围猎还在进行。

而此处,风轻云淡,阳光晒得草地暖融融的,侍卫们都退去远处。天地之间,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

长孙婧的手指轻轻抚着严徽线条刚毅的下巴,轻声问:“你有想过,如果你没有被牵扯进科举舞弊案,此刻过得如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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