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海妹家的院门敞开着,唐三笑姐弟俩跟随“大黑痣”走到院门口,“大黑痣”伸长脖子朝里面探望了一下,才大声喊道:“海妹,你家来客人了,我给你带来了两位小贵客。”
从院里传出一个略带欢喜的女中音:“是阿玉姐吧,我一听这大嗓门就知道是你。是不是我侄女来看望我,你带她们进来吧。”
“大黑痣”说:“不是你侄女,是你夫君岳先生的两个徒弟。”
“女中音”说:“我没听说过他有徒弟。他自高自大,目光挑剔,不会轻易收徒弟的,这两位肯定是冒牌货!”
“大黑痣”说:“这两位小贵客是岳先生新收的徒弟,就是前几天活捉了三十大盗,为我们沿海村民除害的那对唐氏姐弟。他俩是来拜见你这位师娘的。”
“女中音”说:“阿玉姐,我们寡妇村是不准男人进村的,你怎么破例带男人进村?”
“大黑痣”说:“不是我破例,我们几位老姐妹商量决定,从今天起,我们寡妇村废除不许男人进村的规矩了。”
“为什么?”“女中音”问。
“大黑痣”哈哈大笑道:“因为村长说我们寡妇村的寡妇都老了,勾引不了男人做不了坏事了,不必再提防男人了!”
“女中音”沉默了一下,才说:“阿玉姐,你请他俩进来吧。”
“大黑痣”就请唐三笑姐弟俩进去,而她自己则原路返回。
唐三笑姐弟俩一走进院门,就看见一位渔家妇女打扮,衣着朴素,但相貌俊美、皮肤白净、身材窈窕、风韵犹存的中年妇女站在一棵香樟树下,面向着院门娴熟地编织渔网。姐弟俩走到她面前,她才停下手中的活儿,抬眼打量他们。
唐三笑和姐姐向她行了个礼,异口同声地说:“晚辈拜见岳夫人。”
高海妹面无笑容,很平淡地说:“我早已跟岳超凡恩断情绝,早已不是什么岳夫人了,你们不必来拜见我。”
唐玉微笑道:“岳夫人,我们听岳老前辈说过你俩之间的事,知道你为什么怨恨岳老前辈,为什么离开他。岳老前辈一直很挂念你,很关心你,希望你能原谅他。”
高海妹看着唐玉问:“你们是什么时候拜岳超凡为师的?为何称他为岳老前辈,而不叫他师父?”
唐玉坦诚地回答:“岳老前辈昨天才答应收我们为徒,我们还没有行拜师礼,所以不敢称他为师父。”
高海妹冷笑了笑,说:“岳超凡自命不凡,目光挑剔,很孤傲,他是不会轻易收徒弟的。你们还没有行拜师礼,就来拜见我,是不是岳超凡指使你们来,要你们为他办成某件事,才肯收为你们为徒?”
唐玉没想到高海妹一语就道破了玄机,不知该怎么回答。
唐三笑挠了挠头,笑着说:“岳夫人,不是岳老前辈叫我们来为他办什么事,是我们姐弟俩听说了你们的往事,听说了你的美貌,很好奇,就自作主张地来拜见你。”
高海妹说:“你们不用辩解,我知道你们此来的目的,你们是来替岳超凡找枪的。岳超凡很在乎他那杆霸王子母枪,把它视如伙伴视如生命,早就想从我这里拿回去。我告诉他我已把这杆枪扔进鲨鱼湾喂鲨鱼了,他不相信,趁我不在家的时候偷偷潜进我的屋里寻找了好几遍。”
唐三笑说:“岳夫人,岳老前辈最在乎的不是他那杆枪,而是你。他告诉我们,自从你离开他后,他很伤心,很难过。这十几年来,他一直在默默地关注你、关心你,偷偷给你送粮送物,希望能够得到你的原谅,与你重归于好、破镜重圆。”
高海妹眨了眨眼睛,泪光闪闪地说:“是他害死了我儿子,我不会原谅他,无法原谅他!如果他听从我的话,晚几天才去抗倭,我儿子就不会死。我儿子活泼可爱,如果他不死,也像你们这么大了。”
唐玉说:“岳夫人,你别难过,我们很同情你,也很理解你。岳老前辈这么做,也是怕贻误军机,迫于无奈。倭寇十分凶残,毫无人性,如果让他们攻陷城池,不知会死多少人,不知会出现多少个寡妇村。”
唐三笑说:“我认为,岳老前辈没有做错,他是舍小家而为大家,舍一人而为众人。他这种精神是可歌可泣的,是值的敬佩的。沿海村民和你们寡妇村的寡妇们都十分敬佩他,把他视为英雄视为恩人。”
高海妹说:“我知道他没有做错,可一想起我那活泼可爱的儿子,我就悲痛欲绝,无法原谅他。他武艺高强,内力深厚,又精通医术,如果他在家,我儿子就不会病死。”
唐三笑说:“岳夫人,你是个善良、慈爱的母亲,你很疼爱自己的儿子,失去儿子,你悲痛欲绝,你的心情我们能理解,你怨恨岳老前辈,也是人之常情。但你想一想,如果岳老前辈不连夜率领武林豪杰和沿海村民去海门城增援,可能海门城就会被倭寇攻陷。倭寇穷凶极恶,毫无人性,如果海门城被倭寇攻陷、占领,不知会有多少孩子被杀害,不知会有多少家庭家破人亡。就像这寡妇村,倭寇占领这个村庄之后,所有的男人,连小男孩都被他们杀光,只留下妇女供他们蹂躏。岳老前辈就是深知倭寇的凶残,才不敢耽误时间,忍痛抛下妻儿,连夜带人赶去增援的。”
高海妹沉默不语。
唐三笑又说:“岳夫人,岳老前辈舍己为人,舍家为国,是个真正的大英雄,十分值得敬佩,你应该原谅他。”
唐玉也说:“是啊,岳夫人,你应该原谅岳老前辈。失去了儿子,岳老前辈也感到很伤心,很愧疚,很对不起你。”
高海妹冷笑了笑,边流泪边说:“他感到伤心、愧疚吗?我觉得他一点也不感到伤心和愧疚。每次他来找我,都滔滔不绝地跟我讲一大堆保家卫国的大道理,跟我讲岳家军的故事,讲他祖先的英雄事迹,来证明他没有做错,做错的是我。就因为他认为自己一点错也没有,我才不肯原谅他!”
唐三笑挠了挠头,想了一下,才说:“岳夫人,你肯定误解岳老前辈了。我想,他跟讲你这些保家卫国的大道理,不是想证明自己没错,而是希望你能理解他,原谅他。”
高海妹哽咽着说:“我理解不了。我是个渔家女,是个妇道人家,没念过多少书,不懂得多少道理。那些忧国忧民、保家卫国之事我不懂,也不想懂不想管,我只希望一家人能够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在一起过日子。”
唐三笑说:“谁都希望自家人能够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过日子,但如果让外敌、让倭寇侵占了我们的家园,我们就无法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过日子。就像这寡妇村,原来谁不希望自家人能够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可倭寇一来,家家都遭了殃,所有的男人都被杀害了,连一个小男孩都没剩下,再也没有一个家庭是完整的、幸福的,多悲惨!岳夫人,你应该怨恨的人是倭寇,而不是岳老前辈!”
唐玉也说:“是啊,岳夫人,你应该怨恨的人是倭寇,而不是岳老前辈。倭寇才是害死你儿子的罪魁祸首,如果倭寇不来搔扰、侵略我们的村庄、家园,岳老前辈就不必去抗击他们,你的儿子可能就不会死。”
高海妹可能觉得唐三笑姐弟俩说得有理,沉默了一会,就用衣袖擦去眼泪,请唐三笑姐弟俩进屋里坐,并斟茶倒水给他俩喝。
唐三笑观颜察色,觉得高海妹的脸色好了许多,心情好了许多,就笑着对她说:“岳夫人,岳老前辈很爱你,对你一往情深,你离开他十几年了,他一直偷偷地关注你、关心你,从没想过要离弃你,另娶他人。他很希望有一天你能原谅他,与他重归于好、破镜重圆。你不肯原谅他,不肯回到他身边,这辈子,他都会感到很伤心、很难过!”
高海妹说:“他不会因我而伤心、难过的,他心高气傲,自命不凡,根本不在乎我。”
唐玉说:“岳夫人,岳老前辈真的很爱你,很在乎你。如果你不肯原谅他,不肯回到他身边,我就在这里定居,和你一起织网打鱼,陪伴你一辈子。”
高海妹看着她问:“小姑娘,你长得这么娇嫩,你会织网打鱼吗?”
唐玉张开双手,笑着回答:“当然会,我们姐弟俩已葫芦岛呆了三个多月,早已学会了织网打鱼了。你看我的双手,已长满了血泡、生出了老茧,就是织网种菜留下的。”
高海妹看了看她那双纤细的、长满血泡、生出老茧的手,目光充满慈爱和怜悯地说:“你们姐弟俩真有恒心,真有毅力,又这么聪明伶俐、能说会道,怪不得岳超凡会答应收你们为徒。你们老实告诉我,你们此来的目的,是不是替岳超凡找枪?是不是替他找到了枪,他才肯收你们为徒?”
唐三笑又挠了挠头,坦诚地答道:“岳老前辈是有这个要求,但我们看得出,他不仅仅是要我们为他找回霸王子母枪,更主要的是要我们来劝说你。只要你能原谅他,回到他身边,就算霸王子母枪丢失了,他也会很高兴,也会收我们为徒的。”
高海妹说:“他最在乎的是他那杆枪,而不是我。”
唐玉说:“岳夫人,岳老前辈真的很在乎你,很爱你。他跟我们谈论你的时候,居然流泪了。”
高海妹很惊讶地说:“他会流泪吗?我从没见他流过泪,我儿子死了,都没见他掉过一滴眼泪。”
唐玉说:“我也没想到他会流泪,可他真的流了,我不骗你!”
高海妹沉默不语。
唐玉说:“岳夫人,岳老前辈对你忠贞不渝、一往情深,你就原谅他吧!”
高海妹长叹了一声,苦笑了笑,才说:“可我已将他的祖传宝物——也就是他那杆霸王子母枪扔进鲨鱼湾扔进大海了,我没脸再回去见他。”
唐三笑着急地问:“你为什么要把霸王子母枪扔进大海?”
高海妹答:“我搬进寡妇村居住不久,有一天岳超凡偷偷潜进村里找我,我不出门见他,他就在院子里对我讲了一大堆大道理,请求我把他的霸王子母枪还给他去杀倭寇。我当时还沉浸在丧子的悲痛中,听他提到倭寇这两个字,很生气、很愤怒,等他离开后,我就把霸王子母枪扔进了鲨鱼湾。”
“鲨鱼湾就是你们村口这个海湾吧?”唐三笑问。
高海妹点点头。
“这个海湾风平浪静,深吗?”唐三笑又问。
“不深,最深的地方只有几十米,但有凶狠的鲨鱼出没,很危险。”高海妹答。
唐三笑挠了挠头,沉思了一下,说道:“你把枪扔在哪个地方?能带我去看看吗?”
高海妹看着他问:“小伙子,你想跳进海里找枪吗?”
唐三笑说:“是的,我一定要找到它。”
高海妹说:“鲨鱼湾很危险的,很少有人敢跳进去,敢跳进去的人全都喂了鲨鱼。”
唐三笑说:“为了你和岳老前辈能够重归于好、破镜重圆,就算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一闯。”
高海妹称赞道:“好,果然是位少年英雄!已是晌午了,我请你们姐弟俩吃午饭,吃了午饭我就带你们去。只要你们能找到霸王子母枪,我就随你们回葫芦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