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后第七日。
薏苡终得以出水牢。
风回光在水牢外等待,就见两个狱管抬着个人走出来,那人轻飘飘的,仿佛一点重量都没有一样。风回光看清后,眉头紧蹙,走过去将薏苡抱起,转身往回走。
将薏苡送回家中,好生安顿,叫来了大夫,也仍是昏迷不醒,高烧不退。
姒衣衣闻讯赶来,看到床榻上的薏苡,面容苍白憔悴,疲惫不堪,瘦了不止一圈,脸颊已经有些凹陷下去,唇瓣毫无血色。
“怎么会这样,大仲,不是已经打点过了吗?会在水牢中好好关照薏苡的。”
风回光只是摇头,沉默不语。
这一次,是君上亲自下令,不得徇私枉法。自己曾经几次入水牢欲见薏苡一面,均被婉拒。风回光自己心中清楚祭香的重要,也是没有办法事,只是没想到,这水牢居然会将人耗损到这等程度!
姒衣衣眼中有了雾气,将薏苡汗湿的发顺到耳后,握着她的手:“薏苡,你一定要好起来,大仲和子世都很好,还有我,大家都盼着你早点好起来。”
大夫来过后,开了几服药给薏苡服下,薏苡中间有时睁开了眼,眼神涣散没有神志,被灌下药后又再次昏睡过去,姒衣衣能感觉到薏苡睡得并不安稳。到了晚上子世来替换姒衣衣,姒衣衣不肯,说子世自己身子也不好,今夜就由她来守。
夜半时分,姒衣衣恍惚中听到了薏苡的声音,睁开迷蒙的双眼,看到床上的薏苡眉头紧锁,嘴畔喃喃细语。姒衣衣俯身凑过去听,模模糊糊听到几个不成句的词:“不要…放手…要…记得…”
姒衣衣直起身,将被角往里掖了掖,手上的动作在听到薏苡口中最后的话语时顿住。薏苡在唤着繁纪,唤着他的名字。
这个名字已经有些时日不曾提及,姒衣衣有些怅然的叹了口气。薏苡,你自己伤成这样,仍是念着那个人,而他,从不知你的好,他许诺娶那害你入牢受刑的女子为妻,如今与自己的哥哥不知所踪。
身子伤了,我们年轻可以恢复,可心伤了,就算世间最珍异的灵丹妙药,也补不回来。
第三日清晨。
张子世在薏苡的咳嗽声中醒来,他看见薏苡用手捂着嘴巴,极力隐忍着不想弄出声音,是怕吵了沉睡中的自己,心中不免有些生气。
“姐姐,醒了?如果难受就咳出来,有什么好忍的呢!”说罢便搀扶着薏苡坐起来,之后用手轻抚着薏苡的背,一边帮她顺气,一边说道:“姐姐,都怪我,如果我足够强大,就不会害你在水牢中受这么多的折磨。”
“不关你的事。子世,你是我此生最大的期望,你好了,我就好了。对了,有没有查出那祭香到底是怎么流出到花扶那里的?还有师傅他怎么样了?”
张子世将眼神移向别处:“师傅他很好,那件事…还没什么线索,你刚醒过来,别劳心费神想这些了,赶紧躺下好好休息。”
薏苡淡淡一笑,子世给她倒了一杯水,薏苡接过抿着嘴小口喝着,似是不经意地问了一句:“繁纪公子…最近怎么样?没有波及到他吧?”
张子世一直看着别处,淡淡开口:“嗯,他…应该很好。”
薏苡微微迟疑,却是没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姒衣衣便来了。
踏门而入见着薏苡醒了,姒衣衣尖叫着跑过去,泪水夺眶而出,抱着薏苡把眼泪鼻涕都擦在了她的衣服上。
“呜呜,薏苡,你受委屈了!”
薏苡没想到姒衣衣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不禁眼中也有了些水汽,但她及时敛住情绪,手安抚似地拍着姒衣衣的后背,言语中透着点点无奈与欣慰:“你看你,这么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哭成什么样子。我没事,我也没受委屈。”
姒衣衣微微松开薏苡,红肿着眼睛看着薏苡苍白的小脸:“都病成这样了,还没事?”
“只要自己心中觉得值得,怎样都无所谓,我为子世,为师傅,为繁纪,只要他们平安无事,这样很值得。我有什么委屈好说呢?”薏苡淡淡语气,仿佛这伤是没有的,这痛是感觉不到的,这样的她是最平常不过的。
“衣衣,我入水牢的这些时日里,我师傅有没有再去为难繁纪?”
姒衣衣摇头,目光微垂:“没有,他,好得很。”
“那就好,我要快点好起来,去见他,我还有话要对他说。”薏苡抿唇笑了,心中有些甜甜的东西溢了出来。
姒衣衣看着这样的薏苡,她完全讲不出繁纪的事,这样残忍的事,她做不到。
姒衣衣只是努力点着头:“嗯嗯,你要赶快好起来!”
薏苡苏醒后的第三日。
身子已经没有起初醒来时那样弱不禁风,薏苡早早醒来,悄悄更衣下床,轻声洗漱,一方面怕吵醒隔壁的子世安睡,一方面是怕他知道了不让她出门透透气。
薏苡自从醒来后,一直在床上躺着,姒衣衣和张子世连屋子都很少让她出,今日她实在憋不住,趁清早跑来碧源台,放松一下沉重的身子,同时,也很期盼着能够碰见他。
谁想,见不到繁纪,却偏偏见到最不想见的那个人。
薏苡看到朝着自己走来的花扶,第一反应是扭过头去,心中默想着不要过来,可知道终究没有用,待花扶走到自己身边时,薏苡转过头来,迎着花扶的目光。
花扶笑着开口:“薏苡,我想来找你很久了,哦,其实是想去照顾你的,因为听说你在水牢中受了很多苦。哎,我是救了你命的人,你不感激,用计害我伤口溃烂,现在我不计前嫌想去照顾你,毕竟之前你也照顾了我很久,可是,你的弟弟和你朋友,似乎不太愿意。”
“谢你的好意,不过对于无法信守承诺的人,相信我们以后会鲜有交集。而且我再说一遍,我没有将香放入你的房中。”薏苡顿了下,最终还是开了口:“花扶,我不明白,我已经按你所说的,跟繁纪坦白我是下药害你的人,你为何还要去向君上告发这次的祭香外流呢?”
花扶神色悠然,看也不看薏苡,就说了三个字:“不是我。”
忽然回过眼眸看向薏苡,婉然一笑,好像忽然想到什么一样,
“你来这里,是想见到繁纪的吧?看来,这些时日你错过的事,他们都没有同你说啊!”
薏苡看着花扶脸上带着似是有些傲气的笑,这笑容,让薏苡感觉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