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震怒的一声喝斥,让时间瞬间冻结。千钧一发的安静中,冷不防传来杯子落地的脆响,将大殿里的恐惧无限放大,如惊雷回响。
洛康王的侧妃荆儿,如木雕泥塑一般站在那里,手凭空微微颤抖着,脚边的茶盏粉身碎骨。是她听错了么,皇上刚刚叫虞昭容,挚儿?!
她怔怔地转向洛康王,近在咫尺,他却完全没有注意她的震惊,他焦灼凝望的,是皇上怀里的虞昭容。原来她就是挚儿,他九死一生昏迷不醒时念的名字,他失魂落魄乘醉占有她时想的女子!
洛康王,他怎么可以!
“不……”华修媛体如筛糠,刚才分明稳操胜券,怎么眨眼工夫就变成这样的局面,“臣妾不是故意的……”她怔愣着,哆嗦着,下意识想抽出剑来,好像这样虞挚的伤口就会消失。然而她一动,虞挚苍白的脸上就现出痛苦的神色。
一片混乱中,洛康王不由上前一步,衣袖却被人死死抓住。他怔然回头,荆儿凄然凝望着他,苦涩地摇了摇头。她从未如此倔强,敢违逆他的意思,她向来卑微而胆怯,如今却如此坚定地攫住他。
“你!”皇上火冒三丈,一把握住剑锋,不让华修媛再动分毫,手掌被割破,鲜血随之流了下来。
“传太医。”静妃按住虞挚涌血的伤口,看似镇静的她声音剧烈地颤抖着。江潮平不是说了,刺在肋下两寸处不致毙命,可虞挚双眼紧闭,唇上已失了血色,肋下鲜血还在不停地涌出。他到底有没有把握。
早有太监飞奔禀报太医院,太医院闻讯悉数出动,冲进来见到皇上抱着虞昭容,满手是血,几个老太医止步,撩袍跪倒,“拜见……”
“免了!”皇上喝了一声,太医们连忙跪趴过去,查看虞挚的伤口。这时溯月宫的另一头又是一阵骚动,裴婕妤的惨叫声传来,嫔妃们惊得挤做一团,“裴婕妤要生了,皇上!”
皇上被太医围着,根本没有听到那边的呼喊。莲妃凝然立在人群中,看着皇上关切的样子,高傲的眸中慢慢升起慌乱,皇上原来已如此在乎了么?皇后起身匆匆赶过去,“快把裴婕妤抬入内室。”
一声令下,宫人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把裴婕妤架了起来。偌大的溯月宫,原本精心布置得素雅整洁,如今是人仰马翻,一片狼藉。
静妃对此丝毫不在意,她于混乱之中抬起头,只见江潮平站在太医们身后,如止水的面上唯有眉头微锁,对上她的目光,他微微摇了摇头,让她放心。
抢救了一夜,太医们终于把剑拔了出来,为虞挚包扎了伤口。清晨皇上困倦地坐在榻上,一个宫女在门口跪倒,“皇上,裴婕妤生下小公主,母女平安。”
“知道了,退下。”皇上并无感到多少喜悦,身为帝王他的子女如秋树上的累累果实,除了皇后和三妃所诞,能让他记住的实在不多。
“皇上,累了吧?”莲妃款款而至,柔荑抚上他的肩,皇上却转过身去,皱眉不语。莲妃脸色一沉,短短一晚,虞昭容就扭转了皇上的心,自己小觑了她。
“皇上,昭容娘娘醒了!”东临喜悦地跑出来禀报,守在溯月宫的众嫔妃却并未被他的情绪感染,纷纷勉强地挤出笑容。唯有跪在地上的华修媛,忽然瞪大了眼睛,咬牙切齿,又忽然笑了起来,“虞昭容醒了,皇上开恩,饶了臣妾吧。”只有虞昭容醒了,她才能逃过一劫。
她手脚并用爬过去,却没能抓住龙袍,皇上已冷哼一声,匆匆进去探视了。
虞挚脸色苍白,无力地靠在静妃怀中,眼皮沉重犹如千斤,一抹明黄进入视线,下一刻手被握起,“挚儿。”皇上心怀歉疚,说不出其他的话,毕竟华修媛试探虞昭容,得到了他的默许。如今他知道答案了,那个柔弱的身影毫不犹豫地挡在他面前时,他就知道了。
“皇上,臣妾险些见不到您了。”虞挚眼角落下泪来,随着委屈越流越多,她的气息急促起来,声音也带着虚浮,“华修媛要杀臣妾!她好狠的心!”
“臣妾没有!”华修媛死死盯着虞挚,直起身愤然辩驳,“你休想陷害本宫!”
“闭嘴!”皇上怒不可遏,沉声喝斥,整个溯月宫都为之安静,甚至无人敢大声喘气。华修媛被震得一怔,呆呆地看着皇上,他那么关切地握着虞昭容的手,那么冷漠地任她跪在地上,她心底忽然漏了一个洞,满腔的怒火渐渐流逝,恐惧袭涌。
“臣妾怕那一剑伤到皇上,便扑了过去,谁知华修媛竟是针对臣妾……”虞挚咳了起来,牵动伤口面露苦色,“要不是臣妾挂念皇上,那一剑早就刺中臣妾的心口。”她脸上闪过恐惧,冰凉的小手反握住皇上,“皇上为臣妾做主啊!”
“朕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皇上望着她,沉声安慰道。他转头扫过华修媛,压着不悦吩咐左右,“先把她关到华音宫。”
“皇上!”华修媛不甘地叫了起来,一旦被关起来见不到皇上,她早晚会被遗忘,会被虞昭容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除掉,“臣妾这么做全都是为了皇上啊,皇上明明……”
静妃的身体一僵,目光飞快扫过皇上,一时心绪乱了。她早该料到,没有皇上的授意,借华修媛一万个胆子,她也不敢放肆。君心难测,竟然是皇上……寒意袭上心头,她的脸色比虞挚还要苍白。
皇上的眸光骤然变冷,架着华修媛的太监见状,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华修媛拼命挣扎着,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呼喊,生怕皇上听不见,生怕他忘记了,她是无辜的。一口咬住太监的手,咬出血来,太监疼得手一松,华修媛唇上沾着血,仍语无伦次地辩解着,“她是故意的!害华氏,现在又害我!”
一旁的陈泉拿起抹布,塞进她嘴里,众目睽睽之下,华修媛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瞪圆了眼睛逼视着他。
“华修媛疯了,撤除封号,不得面圣。”皇上冷冷地下旨,不愿再看她一眼。华修媛呜咽了起来,被太监七手八脚地摁倒,抬了出去。
一夜无眠,众位皇子王爷还候在溯月宫外,更深露重沾染了衣袍。宫里一阵骚乱,华修媛狼狈地被拖出来,披头散发不人不鬼。她一路挣扎着,唯有经过洛康王身边时,忽然片刻的安静,口不能言,目光凌然掠过他,落在荆儿身上。眼底漾起狂乱的笑意,虞昭容啊虞昭容,你早就输了,输给这样一个平凡的女子,不过一个求而不得的可怜人!
洛康王微微转头,溯月宫中明亮的灯光刺痛了他的双眼,为什么要挡剑?她对父皇,竟已到如此境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