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三月,延绵不绝的小雨淅淅沥沥的下了大半个月,整个京城都笼罩在雾蒙蒙的氛围中,宽广的街道上偶尔路过的寥寥几人,也都行色匆匆。
辅国大将军白金忠的府上今日却是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原本庆祝他凯旋归朝的日子并非今日,都怪这连日来的细雨似乎丝毫都没有要停下来的趋势,一拖再拖之后最终只得冒雨举办了这场庆功宴,京中稍有名望的人都在受邀之列,看那白府门前一大片华丽的马车轿辇,就能知晓现如今的白金忠正得圣宠风光无限。
白府一处静谧的小院内,白紫羽独自坐在窗前,伸出雪白的柔荑接着那从屋檐上不停掉落下来的雨水,冰凉的水珠滴到凝脂般的玉肌上,稍作停留,便悄然无息的顺着青葱玉指落向地面。
不同于前院的嘈杂,这里安静的只能听到外面的雨声。
‘喵……’
忽然响起的猫叫声,给这安静的院子平添了几分诡异的气氛,一只白猫拖着肥壮的身子,踱着优雅的步子缓缓而来。
“小黑,不是跟你说了白天没事少出去溜达吗?”白紫羽头也不回的出声,清冷的嗓音透着动人心弦的韵味。
‘喵喵喵……’
被称之为小黑的白猫奋力的攀爬到了白紫羽坐着的那凳子上,挥舞着前肢抗议出声。
“好了,就算觉得无聊,也不可以乱走,若是被人抓走了我可不会去救你哦。”白紫羽拧了拧眉,来到这个时空已经五六个年头了,因为原主是个痴傻之人,平日里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所以在这偌大的白府中,她是个被遗忘了的存在,就连每年特定的那些重大节日,也不会有人想起白府中还有她这么一号人物。
小黑好整以暇的趴在了凳子上,慵懒的梳理起了自己的毛发,说起来下雨天出门的确是不明智的选择,都将自己一尘不染的毛发上沾染了些些泥浆,真是失策。
“大小姐…大小姐……”
听着那熟悉的声音,白紫羽缩回玩耍雨水的手臂,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近了,秋意拍着胸脯喘着粗气,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白紫羽颇为无奈的轻叹了一声,起身到桌边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递过去:“这是怎么了?不是跟你说了,这幽桂院中忌吵闹吗?”
秋意咕噜咕噜的灌下了一整杯的茶水才缓过神来,唰的跪了下去:“奴婢该死。”
“起来吧,何事如此惊慌失措的?”白紫羽不着痕迹的轻皱了一下眉头,虽然来了好些年头了,还是无法习惯她们这动不动就会下跪的习惯。
“二姨娘不知何故罚了夫人跟三少爷跪在雨中好几个时辰,如今夫人晕过去了,三少爷亦是昏迷不醒,宜嬷嬷无计可施才过来找了小姐,让你想想办法。”秋意想着那原本就身子孱弱的三少爷在雨中淋了好几个时辰,就心急如焚,一急上来就忘了分寸。
“因何被罚?”白紫羽淡然出声,对于这具身体的亲生母亲,自己并没有多大的感觉,但是那年幼的白子安却是深得自己喜爱,在这院中偶尔着实无聊得紧了,便会悄悄的去那醉芙院坐坐陪他玩耍。
秋意摇了摇头:“宜嬷嬷未说。”
白紫羽起身走到了梳妆台前,仔细的看了镜中的自己几眼,镜中的人儿有着细长的柳叶眉,烟波浩渺的水眸,精巧的琼鼻,粉嫩诱人的唇瓣,实乃数一数二的美人一枚,只不过在世人的眼中,看不到她绝世的容颜,他们知道的只有白府嫡长女自幼便是痴傻之人,现如今连那年仅两岁的白子安也被冠上了痴傻的名号。
也因着这副绝世的皮囊,引得府中几个庶妹妒忌,才招惹来了杀身之祸,让自己的灵魂入住了她的躯体内,怔愣了片刻,沉声道:“秋意,将那件披风取来,我们去看看吧。”
秋意有些迟疑的询问:“大小姐你从不白日里过去的,若是让人撞见的话……”
“无碍,今天前院在举办庆功宴,想必我们这平日里都没什么人走动的地方,今日人会更少的。”白紫羽说话间便已经走到了先前的长凳上,将那即将沉沉睡去的小黑给抱在了怀中。
“喵……”
小黑懒懒的抬了一下眼皮,低低的叫了一声。
秋意取了伞,仔细的给她挡着雨。
出了幽桂院,便看到了候在院门外的宜嬷嬷,清瘦的面容上此刻写满了焦急,不安的来回踱着步子,虽然撑了油纸伞,身上的衣服却也几乎都被雨水打湿了。
“宜嬷嬷稍安勿躁。”白紫羽忍不住的出声安抚她的情绪,那醉芙院如今可都靠她支撑着,若是她病倒了,可是十分不妙的。
“大小姐你可算出来了。”宜嬷嬷急急的迎了过去。
“好了,走吧。”白紫羽淡然出声,这从秋意进去通报到如今也没过去多少时间,许是她太过担心了,才会觉得时间过长。
醉芙院离幽桂院并不算很远,只要经过一条长长的回廊便可抵达,才刚走到院门外,就听到了从内传出来的低微哭泣声。
宜嬷嬷率先奔了进去,呵住了两个低泣的丫鬟,丢掉手中的油纸伞,恭敬的站在一旁,等着白紫羽过来。
“这是在做什么?怎还不将娘跟弟弟抬进屋内去。”白紫羽走进院内的那一瞬间便看到了躺在冰冷的石板上那已经昏迷过去的两人,雨水依旧无情的拍打在她们身上,尤其是白子安那惨白的小脸无端的让人心生不安。
“二姨娘说了,没她的吩咐,任何人不得擅自将夫人跟三少爷移进屋内。”宜嬷嬷唰的跪了下去,如今这偌大的将军府中能求救的只有大小姐,曾经的大小姐也如夫人这般被外人道为痴傻之人,但是不知从哪一日开始,大小姐她忽然就变得跟从前不一样了,那双水眸中总是隐着叫人心惊的戾气。
“她即便是如今当家,也左不过是一个妾罢了,赶紧的扶进去给她们热热身子,这弟弟原本就身子骨不好,落下病根可如何是好。”白紫羽皱了皱眉,在这偌大的白府,自己一直都尽量的降低存在感,让那些人忽视掉自己的存在,就算她们偶尔上门来找娘的碴自己也可以置之不理,但是年幼的弟弟又是如何招惹到她们了?竟然如此的狠心。
“还不快些。”宜嬷嬷抹了一把眼泪,起身招呼着另外两个丫鬟将地上昏迷的两人给搬进了内室,二姨娘的话自然是无人敢违抗的,但是大小姐即便在府中不受宠,也还是嫡长女,地位身份都比那二姨娘高。
主屋内,白紫羽静坐了许久,心中思绪翻滚,今日这事自己既然插手了,就代表自己的清闲日子也到头了,要跟那一窝子的女人斗自己倒是不怕,怕的只是麻烦。
“大小姐,三少爷的情况不妙。”秋意从内室奔出,声音急切。
“我去看看。”白紫羽轻柔的抚摸了一下怀中小黑的毛发,起身进了内室,忽然觉得脚步异常的沉重,从今后迈出的每一步都不会如从前那般轻松自在了,因为自己将神志不清的娘跟年幼的弟弟扛在了肩上,而对手或许是整个将军府的人。
年幼的白子安此刻躺在董婧的身边,先前还惨白的一张小脸此刻却红通通的,红的那般不自然,呼吸也变得沉重,伸手探了探体温,不免心中一惊:“府医此刻何在?”
宜嬷嬷拧了毛巾敷在白子安的头上,一旁的秋意接话道:“那府医乃是二姨娘的远亲,恐怕就算是我们去请,他也未必会前来,而且听说今日的庆功宴,老爷特意设了几桌来款待府中的女眷,让府中一些得力的下人也前去随伺在旁了,想必府医也应该在那里。”
“是吗。”白紫羽水眸微微眯起,若是这样的话,那么只能等到宴席结束了吗?这会儿恐怕宴席也才刚刚开始,弟弟眼下的情况也不知能否撑过这一两个时辰。
大半个时辰过去,原本呼吸急促睡的就不是很安稳的白子安忽然低低的哭了起来,想必是难受至极了,白紫羽将怀中的小黑放到一旁的红木椅上,将他抱了起来,来回的在屋里晃了几个圈。
素来连话都说不清楚的白子安,忽然张开了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的唇瓣,低低的呓语了起来:“姐姐,安安难受。”
白紫羽心中一动,眼眶一酸,外人只知弟弟他不会说话,殊不知他只是不爱说话罢了,偶尔跟自己相处的时候,他也是能完整的说出几句话的,他开口说话的次数虽然不多,却是每一句都能涌进自己内心深处,无形中就生出了想要保护他的念头来。
人说世间万物都是环环相扣的,弟弟他就是自己的劫,原本不想理会这将军府中任何事物的自己,却在初次对上他笑颜的那一刻开心的险些落泪,在他第一次甜甜的叫自己姐姐的那一刻就暗自下了决心,日后但凡有人欺负他,自己定会为他出头,所以面对今天这样的情况,根本不可能不去理会。
无声的轻叹了一下,将他小小的身子放回了被窝中,再度抱起熟睡中的小黑,轻声道:“秋意,随我去前院请府医。”
“小姐…你亲自前去恐怕不妥。”秋意不安的出声,担心的是即便小姐前去也没办法将那府医请来,而且还会因此再度将她自己暴露在从前那些人眼中,日后幽桂院可就再也别想清静了。
“如今的我好歹还算是白府大小姐吧,众目睽睽之下她们能奈我何?”白紫羽不以为意的扬了扬眉,前世太过苦闷所以想要平静的度过此生,不喜争斗并不代表自己懦弱。
秋意也不再多言,撑了油纸伞与她一同去了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