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的前一天我与碧儿上街买了些东西，不觉中天已近黄昏。红色的夕阳染了半边天，也是严冬里不可多得的暖色。
就在买完东西准备回三哥府上的时候，碧儿突然惊呼忘记买红烛了，于是我们又匆匆返回买红烛。
‘啪—’在路过邺城一家最大的酒楼时，突然从天而降砸下来一个瓷碗，碧儿慌忙拉开我，只见那瓷碗生生砸在我刚刚站的位置。
“喂，是谁那么不长眼？！”碧儿也是急脾气，抬头对着楼上吼起来。我赶紧制止她，毕竟来这家酒楼里吃饭的不是官宦世家就是富贾商人，都是些不好惹的人，更何况明日就要成亲了，还是不要闹事的好。
“唉，姑娘对不住了”店小二从楼上探出头来，“我们这有位爷喝多了，真是对不住…”
“滚！本王没喝多，都给我滚！”粗暴的吼声打断了店小二的话。
只是这声音怎么那么耳熟？我有些疑惑的抬头看了一样。
“小姐，我们走吧？”碧儿见我默不作声，小心地问。
“这样吧，你先买上红烛回府，我随后就到。”说完我便转身进了酒楼，因为就在刚刚我听出，那个喝醉的人就是高湛！
等我上了楼，只见高湛一把将店小二推出，然后用力的关上门，似乎没有注意到我。
“这位小哥，请问里面的人怎么了？”我迎上前去，见到了愁眉苦脸的店小二。
他叹了口气，从他的话中我知道原来高湛在这里已经呆了一天，从上午一来就坐在屋里喝闷酒，只知道现在，老板怕在这样下去会喝出人命，于是让他来劝劝高湛，可没想到高湛脾气这么暴，不等他说话就把他臭骂一顿然后赶了出来。
“他没有点菜么？”我问。
“点了，不过一点没动。”小二点头哈腰的说。
“嗯，我知道了，我去劝劝他。”
“那麻烦姑娘了。”
店小二走后，我上前敲了敲门。
“我不说了不要打扰我么！给我滚！”没等我张口，高湛就先破口大骂起来。
“湛哥哥，是我。”我叫道，里面顿时没了动静，但他也并没有来开门。
“湛哥哥？你开一下门好不好。”我用力拍着门大叫，可他就是不理我。我不由得害怕起来，难不成酗酒过多出什么意外了？
“高湛，你把门开开，听到我说话了么？！”
“高…”
“呦，这是谁家的小娘子？”这时，三个一脸痞气的年轻男子向我走来，我停下瞥了三人一眼，一看装束就知道是一帮不干正事的纨绔子弟，尤其是为首的那个，更是一脸戏谑。
“这位姑娘，在下在隔壁就听到姑娘的叫喊，怎么，被人甩了么？”为首男子玩味地看着我。
“不关你的事。”我冷眼相向，并不想跟他太过纠缠。
他向前走了一步，我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姑娘怕什么？他不要你，少爷我要你。”说着他将我逼近死角，“我可比他会怜香惜玉，放着好好的美人不要，偏一个人喝闷酒。”
他伸出手轻轻刮着我的脸颊，我生气的打开他的手，“你若再这么无理，别怪我不客气。”
“呵，是么，那让我看看你怎么个不客气法。”他将我拽进怀里。我看准他的手就咬了下去，他吃痛甩了一下手，将我狠狠推在墙上。
“你这丫头还真是贱，不过没关系，老子就喜欢这样的。”说着他扑上来，我一转身向高湛门口跑去。我不知道现在除了他我还能去求谁。我使劲拍了下他的房门，里面依旧没有动静，他不会是已经…
“臭丫头，本少爷宠幸你是你的福气，马上就要成我的身下之人了还装什么纯洁？！看看里面那个男人，脸都不敢露，别指望他了。”说完，三人拽起我的衣服就向楼下走去。
“放开她！”就在这节骨眼上，高湛猛地拉门，如冰的琥珀双眸死死盯着三个人，让人见了不寒而栗。
而三个人见了高湛并没有停手，“呵，就凭你也要跟本少爷挣么？”为首男子蔑视的说。
跟他们三人一比，高湛确实显得瘦弱不少，脸颊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不知是不是喝酒过多的缘故，头发也只是随意的一拢，下巴轻扬永远是他的习惯动作，乍一看上去倒更显出几分魅惑。
“呵，杨兄，我看他到比这女的更有味道啊。”为首男子身边的人说道，然后上前调戏似的要勾起高湛的下巴，高湛也不回避，就这么冷冷的盯着他，愣是把那人吓得缩了回去。
“本王的女人你们也敢碰？”高湛开口。
“本王？呵，你是哪个王爷？”高湛看了他一眼，将我从他怀里拉出，然后向楼梯走去。他攥着我的手无比用力，疼的我直咬下唇。
那男的显然没想到高湛这么无视他，一把揪住高湛的衣襟，恶狠狠地问：“你叫什么？”
高湛还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直视着他，眼神里多了一丝杀气，他轻轻勾了勾唇角。
“高湛。”
“呵，原来你就是被贬晋阳的那个不得宠的王爷啊。”那男子在高湛面前笑得越来越放肆，完全没有注意到高湛的神情，我暗自替那男的捏了把汗，他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继而男子的一番话更是让我大跌眼镜。
“看来还是我叔父站得住脚啊。”什么？！杨愔居然是他叔父，怪不得他这么有恃无恐
“呵，是么，那我就让你看看惹到一个不得宠的王爷会有什么下场。”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高湛就将杨愔的侄子摔在地上，而他的两个狐朋狗友早已抱头鼠窜了。
男子挣扎着起身却被高湛一脚踢到在地。我怕事情闹大，刚想过去拉住高湛，只见他甩开我，又抬脚连踹了那人好几脚，男子一看不是对手便开始求饶，可高湛根本不理会他，握住男子手腕用力一拧，我清楚地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继而就是男子的惨叫，一阵高过一阵，让人听了头皮发麻，他在地上来回打着滚。
高湛看着他，冷冷地说：“这就是你不安分的代价。”说罢，掏出些银两砸在他身上便扬长而去。
等我反应过来时，高湛早已走出了酒楼。
天色将近，大街上人稀少了很多，我左右张望了好一会，才在街角的尽头瞥见了那一抹孤单的身影，那身影因喝多了酒而显得飘忽不定，夕阳跳动在他身上，更多的是道不尽的凄凉。
我尾随他来到邺城的小河边，黑色的夜慢慢笼罩，大街上只剩下门前点的红灯笼。他明明知道我跟在他的身后，可一路上头也不回。
最后他停在了河边，我正在踌躇不定，只听他冷冷地说：“你来干什么，是跟那些人一样笑话我官场失意还是要报告你跟他的婚讯？”
“我……”
“那天我跟孝瑜的谈话你都听到了吧，为什么不进来？”
我无言，真不知道自己追他到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这种尴尬气氛么？！
“为什么？”良久，他低声问。
“呃，什么？”
“为什么要嫁给他。”
“…我爱他。”反正这一天早晚是要来的，他冷笑了一声，然后伸手捏住我的下巴，我蹙眉。若是十年前我知道会有今天，那就一定不会给他那样的承诺，说到底，还是我负了他。
“你爱他，那把我置于何处？还是说，你一直在玩弄我？”他一字一顿的说，“为什么你总能轻易戳到我的痛处，是我伪装不够还是你对我了如指掌！”
“不，不是的。”我打断他的话，“我从来没有想要玩弄你的感情。当初爹死了之后，我就是要到邺城寻你的，可是因为一心要杀宇文护，就阴差阳错的进了军营。那日若是没有长恭将我从几个流氓手里救出，恐怕我早就…”
“那你是为了报恩才嫁给他的？”他轻轻笑了笑，似乎根本不相信。
“我…是真的爱上他了。”我哀求的看着他。
“那你爱过我么？独孤情你爱过我么？！你根本就不配说爱！”他疯了似的大吼，身子开始止不住的颤抖，薄唇渐渐泛起青色。
“湛哥哥，你怎么了？！”我赶紧扶住他。
他一下跌倒在地，一手撑在地上，另一只手捂住胃，脸上露出难忍的神色。我顾不得许多，将他搂进怀里，他不停地发抖，一手紧紧抓着我的衣服，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般。
“不舒服了对不对，你生日那日都说了不能空腹喝酒，你为什么不听啊！”我也急了。
“情儿…”血从他嘴角溢出，晕染在我的裙摆上。
“湛哥哥，你别吓我…我们去医馆…求你别吓我啊。”我艰难地撑起他，向距离最近的医馆走去，可他胃痛的根本无法走路，全身的力量几乎都压在我身上，而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劲，硬是将他搀到了医馆。
看来，当他出事的时候，我还是在乎他的。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当时我死在宇文护的手下就好了，至少不会像现在一样迷茫，既对不起长恭又伤害了高湛。呵，我独孤情何德何能，竟也会背上负心人的罪名。
“大夫，他怎么样了？”见到大夫出来，我迎上去问。
“刚刚我给那位公子服了些药，已经没事了。”大夫的话让我松了口气，“那位公子今日积劳成疾，又加上心情压抑饮酒过度，导致胃里大出血，这次还算轻的，要是再重些怕是连命都会丢了，以后可要千万注意，不能再让他喝这么多酒了。”
我点了点头，这时高湛走了出来，脸上稍恢复了些血色，看上去他的心情也平复了，至少不像刚刚那么激动了。
出了医馆，他执意要送我回去，一路上我们都是静静的走着，两个人的影子重叠后又迅速分开，然后再重叠…
快到高孝琬的府门时，高湛突然停了下来。
“情儿，我就送你到这里，我没办法阻止你嫁给他，但是你记着，早晚有一天你会回到我身边，做我高湛的女人。”
说这话时，没有犹豫，没有悲伤，有的只是不易察觉的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