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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喻琛话音刚落,白令望他们便站起身来。

“喻琛兄,我们和你同去!”

陈喻琛听到他们的话,微微红了眼眶:“诸位的好意,喻琛心领了。只不过我此次前往叙州,是为家事,诸位皆有父母亲人在侧,叙州如今局势动荡,万万不能因为我陈某人的家事而让诸位的父母亲人担惊受怕。此去叙州,我已征得父亲同意,生死由天,我并不想牵连旁人……”

白令望立刻反驳道:“我们怎么能算是旁人呢?我们可是你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曲游弦道:“就是说呀,喻琛兄,小慈是你的妹妹,她同时也是我们的妹妹,我与你同去!”

顾无虞道:“叙州此去,路途遥远,起义军横行,你一个文弱书生独自上路,我等实在是不放心,不如大家同去,人多力量大,找到小慈姑娘的机会也会多一些……”

白裳裳道:“小慈姐姐是因为我的话才去做了女道士,这事我脱不了干系,我要与你同去!”

折梅道:“小姐去哪里,我就跟着去哪里!”

陈喻琛眼眶泛红:“多谢诸位好意,我意已决,还请诸位放我离开上路。”

白令望和顾无虞还想说些什么,曲游弦大手一摆,将他们的话打断。

“喻琛兄说的话也不无道理,此去叙州,是为家事,叙州此时局势动荡,若是因为喻琛兄的家事而导致诸位遭遇不测,那么喻琛兄还有何颜面回来面对诸位父母亲人呢?”

曲游弦看向白令望:“令望兄,公主殿下刚刚生下小长乐,小长乐现在也才半岁,你忍心抛下她们母子俩,让她们继续担惊受怕吗?”

曲游弦侧过脸看向白裳裳:“裳妹妹,令堂和小长乐还需要你照顾。”

曲游弦看向顾无虞:“无虞兄,你跟去叙州,也不过是多了一双眼睛而已……”

曲游弦眨了眨漂亮的桃花眼:“我就不一样了,我曾经在猎场救过靖王的性命,此次圣上派靖王出兵叙州zhe:n压叛军,若是我与喻琛兄同往,定能说服靖王动用军队的力量,帮我等寻找小慈妹妹的下落,到时候,我们就多了无数双眼睛,一定可以找到小慈妹妹她人的……”

陈喻琛看向曲游弦,还想继续说些什么,曲游弦却一把握住了陈喻琛的手腕:“事不宜迟,你陪我回府一趟,向我爹娘说明前因后果,我们即日出发,说不定明天就能赶上靖王的队伍……”

曲游弦向众人道别,风风火火地拉着陈喻琛离开茶馆,前往定安侯府。

陈喻琛几乎是被曲游弦强行拽着拖到定安侯府,曲游弦匆匆向父母道别,收拾行囊,翻身骑上骏马,捎上陈喻琛,快马加鞭,风驰电掣地奔赴叙州,寻找陈慈的下落。

紫衣少年的背影,意气风发,清逸不羁,来去如风,满身的侠义心肠。

他带着文弱的蓝杉公子,奔赴他命中注定的征程。

白裳裳站在西城门口,目送他们离开。

看到曲游弦离去的背影,白裳裳的心中微微恍惚了片刻。

《皓雪满庭纷》里,曲游弦满门抄家流放,在流放之地结识靖王,从此成为靖王的左膀右臂。叙州叛乱,原著里,曲游弦便是在那儿,一路扶持靖王杀回临安,匡助靖王登基为帝。

没想到,兜兜转转,曲游弦仍旧去了叙州,仍旧要去找靖王。

白裳裳原本不相信宿命。

但,辅助靖王登基,这大概就是曲游弦的宿命吧。

顾无虞站在白裳裳的身边:“裳裳,太阳快下山了,我们回去吧。”

白裳裳回过神来,看向顾无虞:“好。”

太阳要下山了。

新的明天,就要来临了。

叙州爆发叛乱之后,内阁里蛰伏隐忍多年的陈溥,终于对严佺发起了猛攻。

弹劾严佺的奏疏,如同漫天的大雪,堆满了昭远帝的御案。

“严佺勾结叙州知州,贪墨受贿,结党营私,导致叙州百姓不满朝廷,起义造反!”

“严佺贪赃枉法,徇私舞弊,残害忠良!”

“倭寇海盗横行多年,皆因他而起!”

“严佺克扣军饷,导致边事废弛!”

“鞑靼进犯我齐国边境,乃严佺之责!”

……

在陈溥有意的引领之下,朝臣们对严佺积压多年的怨念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

这些怨言全都化作了纷飞的弹劾奏疏,落到了昭远帝的手掌心中。

对于昭远帝而言,严佺不过是一条用得称心如意的老狗,所以这条老狗可以贪墨,可以营私,可以树敌,但这条老狗却不可以犯众怒,惹得其他狗奴才对昭远帝狂吠。

昭远帝面容俊冷,阴鸷的眸光里掠过一抹杀意。

是时候处置这条犯众怒的老狗了。

承泰二十年六月十九日,昭远帝下令查抄内阁首辅严佺府邸,严佺及其亲眷全都被关进天牢。

“我是湘容郡主,我爹是郑王,是陛下的亲叔叔,你们不能抓我走!”

湘容郡主发髻凌乱,花容失色地推开官差,眼睛里布满了惊慌失措的惶恐。

“我要见我爹,我要见陛下,你们让我见陛下!”

此次办理查抄严佺府邸的人是大理寺少卿崔思止,以及都察院右副都御使孟沉舟。

崔思止的唇畔带着惯常的温润笑意,眸光里没有半丝的温度,他平静地看向湘容郡主。

“下令查抄严府的圣旨是由陛下亲自所书,你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陛下了。”

湘容郡主吓得唇无血色:“不可能的!陛下不会这么对我们的,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我要见陛下,你们让我见见陛下!我爹呢?我爹他知不知道这件事?!”

严贤被湘容郡主吵得心烦,抬腿踹了她一脚:“你他妈能不能安静点?!”

湘容郡主被踹倒在地,狼狈地爬了起来,她恶狠狠地向严贤扑过去:“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这个混账东西连累我!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嫁入你们严家!全都是因为你!”

还未被关进天牢,严贤和湘容郡主这一对异梦夫妻便已经在入狱的路上大打出手了起来。

严璇被官差戴上了铁索镣铐,脸色苍白,神情慌乱。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我们犯了什么罪?”

孟沉舟看到严佺身戴枷锁脚穿镣铐的模样,在袖子里缓缓攥紧了拳头,指尖攥得有些发白。

他的恩师杨鼎臣,昔日所受的冤屈,今日终于大仇得报!

这全都是严佺应得的报应!

腐草萤光,难撼暮夜,是因为当时夏末秋初,萤火虫都在垂死挣扎。

而如今,夏日疏朗,萤火虫汇聚。

微弱的光芒终于聚集到了一起,便可以照亮沉沉的暮夜!

驱散一切的黑暗!

他终于等到了萤火撼夜的这一天!

孟沉舟的眸光里涌动着不知名的情绪,他冷冷地看向严佺。

“严大人,你可有话要说?”

严佺抬起苍老而浑浊的眼眸,缓缓地看向孟沉舟,他忽而冷笑起来。

“真是愚蠢!”

他不过是昭远帝手中的一把刀。

昭远帝指向谁,他就将自己的刀尖对向谁。

所以,不是严佺输了。

而是昭远帝,他弃子了。

承泰二十年六月二十五日,严佺、严贤、严佺斩首于临安东市,从严府搜出来的五千万两黄金及其他古玩字画,全都没入国库充公。湘容郡主被贬为庶人。

湘容郡主的父亲郑王,也因此受到了牵连,以贪墨的罪名被昭远帝驱逐出京。

湘容郡主亦在驱逐之列。

所以,有时候在故事里活到大结局的人。

靠的并不是智慧,而是运气。

从郑王选中严贤当女婿的那一天,便已经注定了他今日这个潦倒的结局。

白令望带着含章公主和小长乐出门逛集市。

在白裳裳的建议下,白令望发明了木质婴儿车,专门用来带小长乐出门,其余贵妇们看到了白令望的婴儿车,纷纷出重金向白令望讨要,白令望便让她们去工业同盟登记购买。

含章公主从公主府里搬出来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前驸马傅书意。

她像是已经忘记了生命中曾经出现过这么一个人。

但傅书意却经常站在含章公主的院落外面,等待她的出现。

每次含章公主出门,傅书意就会悄悄跟上去,远远地注视着她。

只要看到含章公主抱着小长乐露出温柔的笑容,傅书意便会觉得心满意足。

这日,傅书意如同往常那般,跟在含章公主的后面,没有让任何人发现。

含章公主正和白令望坐在茶摊前,吃着茶点,逗小长乐玩。

三口之家其乐融融。

傅书意阴柔清俊的脸上带着满足的笑。

突然,傅书意头顶上方的纸灯笼,被风吹动,落到了地上。

傅书意一愣。

据说,阴间使者里的黑无常,阴气重,每次在阳间勾魂的时候,总会因为阴气太重而不小心将阳间的灯笼刮下来,每次灯笼掉到地上的时候,那便一定是黑无常来阳间勾魂了。

八年前中秋节的那个晚上。

傅书意和青楼女子坐在马车里对含章公主视而不见的时候。

他曾经看到,一盏灯笼突然从灯楼上坠落下来。

那个晚上,含章公主失去了他的孩子。

孩子化作了一滩血水。

而今天,黑无常又会带走谁的性命呢?

远处传来马蹄急踏的声音。

一驾马车突然在闹市里失了控。

马车的前方,正站着一位黑衣服的小孩。

傅书意大脑一片空白。

他疾步上前,将眼前的小孩狠狠推开。

马车将傅书意撞飞。

傅书意的脑袋重重地撞到了石柱上。

血液四溅。

耳边产生了刺耳的轰鸣。

傅书意想要爬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虚浮,身上没有半点力气。

他微微有些晃神,瞳孔渐渐放大。

心中有些迟钝地想:

原来黑无常今日要取走的,是他的性命啊……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含章公主那张娇柔动人的脸庞,突然出现在傅书意的眼前。

“傅书意,大夫马上就来了,你坚持住,不要睡……”

死前还能看到含章公主的样子。

上天也算是待他不薄。

傅书意的耳朵里轰鸣一片,脸色惨白如纸,苍白的唇角弯出一个温润的笑容。

“殿下,如果我们的孩子没死的话,现在应该已经七岁了吧……”

方才那个差点被马车撞死的黑衣服小孩,正巧是七八岁的样子。

傅书意想起了他和含章公主的孩子,所以才会不要命地扑了过去救他。

视线渐渐模糊。

模糊得快要看不清含章公主的脸。

傅书意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吃力地看向含章公主。

“殿下,你可不可以……”

他的声音极轻,轻得像是快要融化到风里。

含章公主低下头,耳朵靠近傅书意的唇,想要听清他的话,眼中盈满了泪水。

“傅书意,可不可以什么?”

傅书意缓缓地说道:“可不可以……”

身体里最后一丝气力也用尽了。

傅书意没有说完这句话,就跌进了浓郁沉重的黑暗里。

含章公主眼中,滚烫的泪水,终于从眼眶里滚落了下来。

“可不可以什么?傅书意,你说啊,可不可以什么……”

傅书意跌进了沉重浓郁的黑暗里。

眼前的漆黑渐渐散去。

天空中血月妖冶,周围雾气弥漫。

傅书意拨开浓浓的白雾。

他突然来到了一个灯火繁华的街道。

耳畔传来丝竹悦耳的声音。

傅书意头重脚轻,灵魂虚浮,漫无目的地向前走。

他在戏台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含章公主看到了他,脸上掠过一丝惊喜,接着便是故作生气的样子。

“驸马,你怎么才来,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好久?”

那个中秋节,他迟到了,含章公主在戏台边等了他许久,却没有等来他。

在含章公主最痛苦最绝望的时候。

他却没有陪在他的身边。

傅书意的灵魂颤抖了起来。

他疾步走了过去。

将她紧紧地拥到了怀里。

“殿下……”

傅书意的浑身都在抑制不住地颤抖。

含章公主在他的怀里挣扎道:“放开我……”

傅书意抱紧了她,声音沙哑道:“殿下,对不起……”

怀中的含章公主突然停止了挣扎,一动不动的样子。

傅书意抱紧了怀中的含章公主,小心翼翼地说道:“殿下,你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什么?”

傅书意眼眶泛红,抱着含章公主的双手不住地颤抖,声音暗哑沙沉。

“……殿下,你可不可以原谅我?”

那句在阳间尚未来得及对含章公主说完的话。

终于在这一刻,向她说出了口。

含章公主许久都没有说话。

傅书意的心越来越紧,越绞越痛,痛得他的灵魂都在颤抖。

含章公主不会原谅他了。

就算他死了,含章公主也不会原谅他……

傅书意觉得自己灵魂像是被扔进了火海里。

受尽烈火焚身之苦。

等了许久,怀中的含章公主才缓缓说道:“那我就大慈大悲地原谅你好了。”

傅书意的眼泪从眼眶中滚落了下来。

声嘶沙哑,双手抖得不像话。

“谢谢,你殿下……”

所有的后悔,所有的遗憾,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救赎。

“真的谢谢你,殿下……”

“驸马你怎么哭了?”

“是风太大了,不碍事,殿下,我们去看花灯吧……”

“驸马,下次别让我等这么久了知道吗?”

“知道了,殿下。”

下次换我等你。

我会在这里一直等。

一直等下去。

傅书意牵着含章公主的手,缓缓走向雾气弥漫的灯火长街。

走向虚无浓郁的黑暗。

直到他手中的含章公主渐渐消失。

化作一团白雾。

他都不曾松开他的手。

地府忘川,黄泉碧落。

他会一直等下去。

因为这是他欠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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