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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宴席下来,众人都喝了不少的酒,走路都是摇摇晃晃的。

白裳裳派护卫送这些朝廷命官们各自回府。

曲游弦临走之前,拽着沈络绎的手,桃花眼里醉意盎然,说下次一定要将他喝趴下,沈络绎醉眼朦胧地说他一定奉陪到底,崔思止陈喻琛他们在旁边跟着起哄。

连岐青泞苍白的脸上都带着醉醺醺的红润笑容。

这些动一动都能让齐国抖三抖的朝廷命官们,此时却像是少年一样嬉笑玩乐放狠话。

仔细想想,他们如今也不过是二十多岁的年纪而已。

昔日的朝野,如同高阁楼台般,被岁月蚕食,轰然覆灭。

齐国终究是落到了这一群年轻人的手上。

顾无虞喝醉之后,用轻功飞到树干上,抱着古树,一口一块树皮地啃。

白裳裳站在古树下,哄了几句,顾无虞就乖乖地落了下来。

“裳裳,我们去摘星星吧。”

顾无虞漆黑潋滟的凤眸,醉眼迷离,眸光看起来有些湿润,眼尾泛着旖旎的红晕。

他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想要揽住白裳裳纤细的腰肢。

白裳裳毫不留情地拍下他的指尖:“天气这么冷,早点回屋歇息。”

顾无虞乖巧地哦了一声,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看向白裳裳,缓缓回了屋子。

琢风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自家公子被白裳裳驯服得像是一只乖巧的兔子。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位无所不能的公子吗?

在琢风敬佩的目光中,白裳裳回到了自己的院落。

洗漱之后,白裳裳躺在珍珠翡翠流苏床上,怔怔地看着帐顶。

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前世今生,对所有人来说,都太残忍了。

她不想让所有人都变得难过。

白裳裳轻轻地蹙起秀眉,缓缓地睡了过去。

梦里,似乎听到了三清铃的声音。

叮铃铃……

沈络绎在梦里听到了三清铃的声音。

叮铃铃。

梦里浓雾缭绕,白茫茫的一片。

沈络绎站在原地没有动,等待这些浓雾散去。

白雾渐渐消失在他的眼前。

沈络绎在浓雾的尽头,看到了白裳裳。

白裳裳身穿红衣,明媚娇艳,她正挥舞着马鞭,凶狠地抽向一个可怜的乞丐。

沈络绎的俊眉,微不可察地皱了起来。

白裳裳不可能这样凶狠。

沈络绎看向那个乞丐,越看越觉得眼熟。

心中微微一沉,这不就是他吗?

沈络绎如同一位旁观者一样,旁观着眼前这一幕。

他看到“他”被护卫们扔到小巷里,拳打脚踢,爬都爬不起来。

梦境里的白裳裳害得“他”连义父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天空血色弥漫,腥红成一片。

梦境从此变成了血红色。

血红色的浓雾渐渐将这个世界覆盖。

画面一转。

沈络绎看到“他”将白裳裳关进了囚车里。

草木染霜,漫天大雪。

白裳裳坐在囚车里,身上戴着枷锁,脚上戴着镣铐。

她披头散发,脸色惨白,冻得十指通红,一路哭嚎着冤枉。

而“他”骑在骏马上,漠不关心地看了她一眼,缓缓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囚车浩浩荡荡,从很远的地方,慢慢向着终点前行,山迢路远,满路的风霜……

沈络绎想要继续跟着他们,看看他们要去何处。

但他却被突如其来的浓雾遮住了前路。

心中猛然一沉。

沈络绎从梦境里清醒了过来。

清凉的月光,透过窗棂的间隙,洒到地面上。

满室清辉,夜色漫长。

沈络绎披衣起身,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他仰起头,一饮而尽。

沈络绎眉头深锁,冰冷而妖异的紫瞳里掠过一丝犹疑。

这个梦境,难道就是他的前世吗?

叮铃铃……

崔思止在梦里突然听到了三清铃的声音。

清脆悦耳。

眼前的迷雾渐渐散去。

崔思止在梦里见到了白裳裳,以及他自己。

苍翠庭院,树荫如屏。

他们正在吵架。

崔思止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旁观着这个梦境。

他看到白裳裳摔碎了“他”的玉佩。

“他”含笑的面容上第一次失去了温润的笑容。

“表妹,这是亡母的玉佩……”

白裳裳一脸气焰凌人:“那又怎么样?一个玉佩而已,我摔不得吗?”

“表妹自然摔得得。”

“他”看向她,唇角含笑,黑眸里的温柔泛滥得像是要溢出来。

但那笑容却不达眼底。

崔思止的心中隐隐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浓白的迷雾包围了他。

眼前一片白茫茫,什么都看不到。

崔思止心中有些恍惚。

小时候,虽然他和表妹不和,但表妹却从未摔碎过他的玉佩。

……莫非这就是他的前世?

崔思止伸手拨开眼前这一片白茫茫的浓雾。

画面一转。

崔思止看到“他”亲手将表妹关到了诏狱里。

心脏猛地揪紧。

没有人能活着从诏狱里走出来。

表妹脸色惨白,纤细瘦弱的脚腕上带着沉重的铁锁链,她跪在地上攥着“他”的裤脚,不停地哀求“他”,不停地哭泣着,她唤“他”表哥,哭得声嘶力竭,哭得整个梦境都在晃动。

“表哥你说过要救我的,你答应过的!”

梦里传来表妹凄厉哀嚎的声音。

崔思止吓得从噩梦里清醒了过来。

惊觉冷汗浸湿了整个后背。

满室寂静。

他抬头,缓缓看向窗外。

月移花影,长夜未央。

叮铃铃……

曲游弦在梦里听到了三清铃的声音。

眼前的浓雾,终于慢慢散去。

曲游弦看到白裳裳落到了水里。

他一愣,这是英国公府举办荷花诗会那天发生过的事情。

但接下来的发展却出乎曲游弦的预料。

曲游弦看到梦里的“他”跳进冰冷的荷花池里,将白裳裳救了上来。

二人定下了婚约,但白裳裳却不喜欢“他”,她拼命想要悔婚,不停地和“他”作对。

茶馆里的说书先生将他们的闹剧当做笑话讲。

“他”知道之后,跑去茶馆里舌战群儒,将这些说书先生们讽刺得一文不值。

后来,“他”遭受到说书先生们疯狂的报复,连累得满门抄家流放。

临走之前,“他”得知白裳裳和这些说书先生们狼狈为奸,导致他满门被抄,“他”立誓要复仇。“他”的父亲母亲爷爷奶奶全都死在了流放的路上,而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他”。

再后来,白裳裳落到了“他”的手上。

阴暗潮湿的诏狱里。

火炉熊熊燃烧。

白裳裳脸色惨白,伤痕累累,被粗重的铁链吊在审讯台上,披头散发,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

“他”拿起烧得火红滚烫的刑具,缓缓走向白裳裳。

曲游弦心头狂跳,桃花眼里闪过一丝不敢置信。

他疾步走到“他”的面前,展开双臂,拼命拦住“他”。

“不可以,曲游弦,你不可以这么对裳妹妹!”

“他”像是看不到曲游弦似的,轻而易举地穿过了曲游弦的身体。

“不!曲游弦!你不可以这么做!!!”

曲游弦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他害怕得浑身都在颤抖。

整个梦境都跟着一起震荡起来。

他不停地推开“他”,不停地撞开“他”,想要解救梦里的白裳裳。可“他”却一次次穿过他的身体,视他为无物,将他当做空气,在这个梦境里,他如同鬼魂一样,什么事情都做不到。

他眼泪狂流,哭得浑身都在颤抖,声音都在打颤,堂堂定威侯,在梦境里软弱可怜得一塌糊涂。

“你快住手!你不要伤害她!”

“你不能伤害她!她是裳妹妹!”

“曲游弦,听到了吗?!她是你的裳妹妹!你不能伤害裳妹妹!”

“我求求你了,曲游弦,你不要碰她!”

“我求求你,不要伤害她好不好,我求求你了!曲游弦!”

曲游弦一次次撞向“他”,想要撞开“他”,但他的身体却一次次穿过“他”跌到了地上。曲游弦跪在地上,想要抱住“他”的双腿,可就连这么简单的事情,他都做不到。

他的身体穿过了“他”的身体。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缓缓来到白裳裳的面前。

“他”漠然地看向白裳裳,眸光冰冷,神情阴沉,慢慢地举起了手中烧得滚烫火红的刑具……

曲游弦目眦尽裂,通红的桃花眼里几乎要流出血泪来。

“不要!你不能伤害裳妹妹!!!”

曲游弦哭得肝肠寸断,猛地起身,从这个可怕的梦境里清醒过来。

他浑身湿透,脸上和后背布满了冷汗。

清辉遍地,满室荒凉。

他不停地喘息着,胸膛剧烈地起伏。

瞳孔紧缩。

眼角流下了一滴清泪。

叮铃铃……

岐青泞在梦里听到了三清铃的声音。

眼前弥漫的浓雾渐渐散去。

熟悉的迷雾丹溪,熟悉的药庐里。

他看到了折菊带着瘦骨嶙峋的白裳裳前来求医。

药庐里走出来一位霜衣少年。

那位霜衣少年就是他,岐青泞。

霜衣少年说:“我今日的诊金是,一颗玲珑心。”

折菊怯懦而又勇敢地说道:“我愿意。”

岐青泞缓缓睁大了淡黑色的瞳眸,怔怔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看到白裳裳哭得泣不成声,哭得声嘶力竭,像是随时都要哭晕过去。

岐青泞走到白裳裳的身边,想要扶起她,想要安慰她。

“白若裳姑娘,别哭了……”

但岐青泞的苍白消瘦的手指,却穿透了白裳裳的肩膀。

岐青泞愣在了原地,几乎是有些茫然失措。

……这是怎么了?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令岐青泞心如刀割。

痛不欲生。

岐青泞看到那位长得和他一模一样的霜衣少年,苍白消瘦的手掌心里握着一把刀。

霜衣少年的淡眸里,蕴含着莫大的好奇心。

这好奇心纵使“他”,缓缓走向白裳裳:“我要知道,我究竟为什么会伤害你。”

岐青泞淡黑色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浑身冰冷,如坠冰窖,猛地朝霜衣少年扑过去。

他想要制止霜衣少年伤害白裳裳。

但他的身体却穿透了“他”,重重地摔在地上。

岐青泞在梦境里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可他却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快要生生裂开似的。

疼得他手足无措,快要窒息了。

他茫然四顾,仓惶而无力。

岐青泞回过头,看到了那让他锥心刺骨的一幕。

霜衣少年切开了她柔嫩的肌肤,一探究竟。

“不要!!!”

岐青泞猛地从噩梦中惊醒。

他浑身不停地颤抖。

淡黑色的瞳孔里布满了仓惶和恐惧。

他感到害怕了。

他从未感觉到害怕。

但这一刻,他却清晰地感觉到,什么叫做害怕。

这害怕令他痛不欲生,心碎欲裂。

温热的液体,突然从他的眼眶中溢出。

岐青泞抬起苍白消瘦的手指,在脸颊上接住这滴液体。

指腹上的晶莹,令他有片刻的怔忪。

……这是,他的眼泪吗?

清冷的月光落到了霜衣少年的肩头上。

岐青泞看向那只不断颤抖的手。

他怎么能?

怎么敢?

……那样对白若裳姑娘?!

岐青泞倏地拿起瓷枕,狠狠砸向这只布满罪恶的手掌。

鲜血四溅。

瓷枕碎裂成了无数片。

沾了鲜血的瓷片落到了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岐青泞右手鲜血狂流。

血液滴落到床上,地上。

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缓缓起身,推开房门,朝着外面跌跌撞撞地走去。

铺天盖地的恐惧淹没了岐青泞。

他想要去见白裳裳。

如果这是他的前世……

那么白若裳姑娘有没有梦到这个前世呢?

白若裳姑娘如果想起了这个前世,那么她还愿不愿意和他做朋友呢?

她是他唯一的朋友……

是她让他拥抱了这个世界。

可是现在,白若裳姑娘如果想起了前世,她会不会恨他?

岐青泞茫然失措,跌跌撞撞地走在大街上。

他脸色惨白,失魂落魄,如同真正的游魂野鬼,永世无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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