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年,从生到死竟然快一万年了……
白茫茫的天地间,躺在雪中的她鲜红如血,耀眼的掩盖了当头洒下的日光。
她眼神迷离的看着遥遥悬于天际的太阳,眼前闪过这万年间她所经历的那些是是非非。
第一个一千年来临之前的事情她只依稀记得,她站的那个山头风景极美,一年四季都绿油油的。
满第一个一千年的时候,她记得那夜的月亮很圆,亮亮的照着她挂满身的石榴,然后有一个长得极好看的人过来摘了一个她的石榴。那时她气急了,那人却掂了掂她的大石榴说:
“从未见过这般蠢笨的小妖,今儿这一个石榴,便就算我助你渡了天劫的报答吧。”
等到第二个一千年的时候,她终于决定做个女人,因为那个每年月最圆最亮的时候就来抢石榴的强盗都会说:
“小笨蛋怎么还不会化形,赶紧化形来给我做小弟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啊。”
第二天她就后悔了,因为他来了第一句就是:“虽然你是我见过的最丑的女妖精,但是放在身边做个丫鬟倒也是足够的。”
然后他给她起了个女妖精的名字——嫣璃。
于是从这第二个一千年开始直到第五个一千年她都跟在那个“强盗”身边,为他端茶送水,偶尔陪他听听殿下的亡魂诉说他们在阳间的功过。
那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这个“强盗”是冥界至尊冥府之主,他是神仙,而她只要好好修炼也是能成仙的。
做神仙干什么?做妖精时每天的日子都浑浑噩噩的,成了神仙还不得混成一滩烂泥,依旧扶不上墙,而且成了神仙或许就不能跟在他身边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么不想离开冥主,于是在第六个一千年的时候的时候她大胆的做了个决定——她必须改变自己这种菟丝子一样的心思!
那天冥主问她:“你想要什么?仙丹、法器、亦或是其他。”
她想他是厌烦她这个一无是处的妖精了,想要赶她走。她歪着头看着他:“我想要一颗心。”
对方先是一愣,旋即笑问:“要那东西做什么?”
她举头望向冥府灰蒙蒙的天。来地府的亡魂都说冥府上头就是人间,那里热闹非凡、有着所有冥府所没有的美好。亡魂们说了,有了心就能感受那里的美好,那种美好一定能让她回到从前,那种因无依无靠而觉得无牵无挂的生活。
“就是想要。”
“小孩心性,”冥主伸手刮了她的鼻尖,琥珀色的眸中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将来若是后悔了,就去这世间的极寒之地找我。”
“后悔……”回忆自此停歇,她努力地收缩瞳孔,将涣散的心神渐渐收拢,“我为什么要后悔!”
她慢慢地坐起,撑进冰雪的双手已经麻木的感受不到任何。
回忆又漫上心头……
第六个一千年开始的时候她第一次进入人间,第二天就被人骗进了青楼,她被吓得跑进山里。那是她后悔问冥主要这颗石榴心,她该求冥主让她继续留在冥府的!
可是,找不到回冥府的路了。
她在山里躲了两三百年才被云游的道士发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太想念冥主了,她觉得这个道士长得好像冥主。
她在他的帮助下真正入了世。
世间并不如那些亡魂说的那么好,道士死后,找不到回冥府的路的她只能又回到了山里,这一待就待到了第七个一千年,这回她被一个进京赶考的书生遇到了,那时她才想起她一直忘了把自己的家藏起来。
书生长得很像那个道士,是个极为有趣的人。他带着她进京城,带她看见了道士没有带她看见的快乐,那是亡魂们所说的凡间中快乐,而她助他功成名达,他娶公主的那一夜,她那颗石榴凝成的心很疼。
她慌张的昏了过去,醒来时竟发现自己在冥殿后的榻上——这里是她曾经常偷懒的地方,前头隔着屏风就是冥主。她偷偷伸出头看见冥主殿下跪着的书生。
他竟然死了!
“前一世,我潜心修道,一心想换得与她长相厮守的资格,却因你一句无缘无分落得轮回。我用那一世道行换来今生的缘分,却只是一面之缘!”书生仰着头,脸上挂着嘲讽的笑,“一面之缘!呵,冥主打的真是好算盘!”
冥主高高在上,冷眼看着他不语。
“我愿用我的所有,换与她下一世的姻缘。”他傲然昂首,不卑不亢道。
“痴心妄想。”冥主冷冷的回答。
他要求和谁的姻缘?
她捂着砰砰直跳的石榴心。她没有想到这个书生竟是曾经的那个道士,那个叫他付出了前世今生的人会是谁?
“你不能给她的,凭什么我就不行!”他猛地站起身,莫名的空旷的大殿中,只有他与冥主四目相对,“情之一字,向来理不清、剪不断、除不尽,我感觉得到,你还是爱……”
“放肆!”冥主大掌一挥,一股阴冽的劲风瞬间将他甩出撞上殿中高柱。
“咳,被我说中了。”他可出一口魂血,倏地,他睁大了眼,“嫣璃你来这儿做什么!”
她奔出冥主身后的帘幕,张开双臂拦在他面前。
“冥主,如果他给的不够,那加上我的所有道行,求你给他与她的姻缘。”她不知道她当时为什么会这么做,但就是那么傻傻的冲过去了。
举起手,要将那书生湮灭的冥主忽的皱起了眉,神色复杂的看着她。书生起身拍拍她的肩,道:“小笨蛋,你真是个极笨极笨的笨蛋。”
“我是株石榴,不是蛋!”她冲他喊出那些被冥主压迫着不敢反驳的话。
书生笑了,伸手就要刮上他的鼻头,他的手便被一股阴寒的力道阻在她鼻上半分之处。他转眼看向这股力的主子,眸中的蔑视毫无保留:“你怯懦,而我不。”
怯懦?
冥主忽的大笑:“好!我就给你们下一世的姻缘!”
她看着他甩袖离开,当时觉得他是极为生气的,但现在想想,他或许是不屑的吧。
然后的事情就很是简单了。
她的第八个一千年作为给那书生换一世姻缘的代价,她深深地睡了一千年。在她的第九个一千年的时候,她睁眼就看见转世为侯的书生推开了她沉睡的石棺。
为什么是石棺她到现在也不明白,或许是因为冥主在冥府呆久了,石棺作为和冥府有着微妙关系的东西让冥主大人觉得亲切吧。
这时候她知道,原来,书生要求的一世姻缘竟是与她的!
胸腔里的石榴心砰砰跳的她浑身发烫,她扭头看见边上铜镜里千年不见得自己红了脸,紧张的将手缩进衣袖,深怕手也红了,这么丑该吓坏他吧。
之后,她嫁给了他。成亲那晚,她告诉他自己是妖,一只应该有九千年道行的妖精,但是这九千年里有两千年的水分。然后,她用一晚上的时间把她之前经历的所有有趣的事情全部告诉了他。九千年看着挺长,但是天还没有亮的时候她就把她觉得有趣的事情说完了,然后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看着侯爷。
她睡了一千年,真的不想再睡了!
侯爷刮了下她的鼻子,说他要去上朝了。
然后……然后怎么了?
嫣璃有些摇晃的坐在雪地上,神智又开始模糊起来。
哦,对了,皇帝要他去打仗,所以她就留在家里照顾婆婆,后来他战胜归国时,皇帝赐婚,要把闺女嫁给她那个用一千年代价换来的丈夫。
她想,上一次皇帝抢了她的书生,这一次的皇帝怎么又要抢他的侯爷呢?
所以他跑去问她的侯爷:“怎样才能让你不被皇帝抢走?”
侯爷笑而不语,第二天,她就听说,她的侯爷因为拒婚得罪了皇帝。
皇帝算什么?他还得罪过冥界至尊呢,那可是她见过的最厉害的神仙!
为了报答侯爷,她决定听婆婆的,给侯爷生个孩子。生个孩子也挺好啊,每每看见街上牵着孩子妇人她就十分的羡慕。
可是她是妖精,妖精不能给侯爷生孩子。
她又跑去冥府找冥主。
然后呢?嫣璃拍拍头,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她要去给她的侯爷生孩子来着的。
“嫣璃,你要继续执迷不悟下去么?”
她扭头,冰冷声音的来处是一身玄袍的冥主,他浑身散发的深邃的黑,与她的红在雪地里同样的显眼。
“是你,”她眯着眼,嘴角扯了扯,“对啊,我怎么忘记了,我的侯爷就是你啊,不,你不配与他相提并论。”
她想起来了,她的侯爷只是被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冥主剥离而去的一分神思而已,只因这抹神思包含着他对她动的情。
那天她跑回了冥府,冥主却将她关了起来。后来她费劲千辛万苦逃出冥殿,并且找到了给她的侯爷生儿育女的办法,可是回到人界却听到皇帝杀了她的侯爷!
他是她的侯爷,谁都不能伤害的侯爷!
她锁了皇帝的魂杀回冥府,得到的却是一切的真相和自己永远失去了她的丈夫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