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是龙飞。我犹豫了一下,如果没有大事,他应该不会骚扰我的。“喂,什么事?”“你在哪儿?”“我在火车上,晚上到大庆。”“你妹妹住院了,你不知道吗?”“什么时候的事?”“昨天一早的事,小梁子叫我去帮忙。老二已经起不来床了。我帮他们办的住院手续。他们不让告诉爸爸妈妈,怕他们担心。所以我想先告诉你好了。”“在哪儿啊?怎么回事?”看到我着急的表情,陈姐他们都不再闹了。“住在二医院。持续高烧不退,怀疑是肺结核。”“她以前不就得过吗?不是已经钙化了吗?”(我妹妹是大夫,被病人传染得了肺结核。她一直在吃药,应该已经没问题了啊。)“不明白,要求住院观察。我也不懂啊。现在是小梁子一个人在护理,我白天去帮忙,可是也不太方便。她一个人不能动。”“知道了,我到大庆,直接去医院。”“好。嗯……”“什么事?”我有点儿烦了。“你怎么对爸爸妈妈说呢?”“我没想啊。再说吧。”“我一会儿打电话吧,就说接你回咱们家。明天再回去,你看行吗?”我略一思索,只能这和办啊,要不然怕爸爸和妈妈会担心的。“随你吧,你打电话吧。”“要我接你去吗?”龙飞轻声地问,倒像是在求我。“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去。”“那好吧。”挂断电话,我的心像是针刺一样。家里人不知道我们已经离婚了,有事自然还要找他帮忙了。可是妹妹的身体更让我担心,作为大夫,她的工作很累了,她身体一直不太好。她结婚两年了,要过一次孩子,没保住。我父母伤心了很久呢。
我心急如焚,关掉MP3。眼睛盯着窗外。“怎么了?”陈姐和赵志刚同声地问道。“我妹妹住院了。不知道情况怎么样。”“别急,应该没事。谁陪她呢?”“她老公。没告诉我父母怕他们担心。”“那你一会儿去看她吗?在哪啊?”陈姐在问,他们都在听,应该都关心吧。“在二医院,怀疑是肺结核。”人们都怕会被传染,虽然我妹妹是在非传染期,我们不怕。可是不懂医学知识的人,总是会害怕的。就像人人听到爱滋病会躲得远远一样。“你一个人行吗?”赵志刚关切地望着我。“我是老大,没什么不行的。照顾妹妹是我必须做的事。”我一直不停地跺着脚,急得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了。怪不得昨天,妹夫打来电话,问我在哪儿,然后就说没什么事,让我好好学习。他是想求助,又怕我担心啊。
“没事,别急啊,要不我陪你去吧。”赵志刚低声地说。“啊?不用!谢谢了,还是回去陪你媳妇吧。”“就是你去算怎么回事啊?你是她什么人啊?再说她妹妹是个女人,你也不方便。”陈姐也瞪了一眼赵志刚。“我就是想帮个忙嘛。”“谁来的电话啊?”“是我老公。”我脱口说出来。“哦?”他们都惊讶地望着我。“你不是已经……”陈姐先打破僵局,说出了他们都想知道的问题。“我习惯了。”赵志刚又走了,他去吸烟了。“唉!”陈姐拍拍我的腿,她和王哥对视了一眼。“你还是爱他吧?”“我不知道,想起他我就心里痛得要命,别提他了。”陈姐不再说话了,她和王哥玩“钓鱼”,我只是在一边看着。赵志刚直到快要下车才回来,他身上的烟味好大了。他默默地和王哥把行李拿下来,然后一直替我拿着包,我伸手要,他不理我。我只好跟着他走,我们走得很快,许多的同事都被落在后面。赵志刚才说话:“用不用我送你去啊?你一个人不安全。”“我没事。”“我说我送你去,到哪我就走,没人看到我。”他板着脸在前面走,我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他。
出站台只开了两个门,我们刚走出去,就听见有人在叫我:“陆姐!”“嗯?”是龙飞的同事张志,他家里有车。“你怎么来了?”“龙哥,在这里呢?我找到陆姐了。”龙飞跑过来了,“你没带包吗?”“你怎么来了?”“我不放心。”龙飞不敢看我的眼睛,因为有外人在,所以我不想太为难他。“赵哥,他是龙飞。”“你好,赵志刚。”“你好。谢谢你,照顾悠悠。”龙飞认识我的背包,伸手就接过去了。赵志刚看了我一眼,“那我走了。”“谢谢!明天请你代我向科长请个假。”“好!”他走了,没再回头看。我和龙飞上了张志的车,我们一路飞奔去二医院,我心里急死了。“老二,怎么样?”“还是高烧不退。怀疑是结核性脑膜炎,要做腰穿。老二,不同意。”“哦。”我不想再说话,只是靠在椅子上休息,头好痛,车开快了,我就晕车。“没事吧?”“没事,有点儿累了。谢谢你。”“你们两口子还这么客气啊?”“呵呵。”龙飞笑了一下没说话。
到了二医院,我让龙飞跟张志一起走了。我一个人匆匆跑上楼去,我妹妹住在住院二部217,是个双人间,我妹夫找人帮忙包了下来,这样陪护也能休息一下。我轻轻地推开门,妹妹头发零乱,正输液呢。妹夫靠在另一张床上打着盹,他一惊一下子跳起来,先看了一眼妹妹输液瓶,然后才勉强笑了一下,“大姐什么时候回来的?”“刚下火车。”“你怎么来的?”“是……你姐夫送我来的,他明天要上班,我让他回去了。怎么样了?”我伸手去摸妹妹的额头,还是烫手。“高烧不退啊,刚量完,39度多。”“几天了?”“三天了,本来住在她们医院,可是拍片发现肺部结核好像是大了,就不敢让她住了。她不肯来这里,嫌是传染病院不干净。是姐夫劝了半天,才强把她送到这来。”“哦,什么时候腰穿啊?”“这……她不同意啊。你再劝劝吧。”“我不做。大姐……”妹妹的眼睛都睁不开,泪水流下来了。“好了。自己就是大夫,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啊?我做主,要不我就去把爸爸和妈妈叫来。”“不要!我怕疼,可疼了。”“你啊,就是自己是大夫看到别人疼,你才害怕的。有病不查怎么行呢?”“呜呜……我不想做。”“乖……”我用毛巾轻轻给妹妹擦着眼泪,心疼她的柔弱,不由得泪花也在眼圈里打转。“睡会儿吧。我们明天再商量。”我回头去望着妹夫,“吃晚饭了吗?”“我没吃,给她打了粥,她只吃了几口就吐了。”“这怎么行啊?”“没办法,这几天就是这样,她一动就头晕,然后就吐。给她输营养液了,怕她撑不住。”“行,你去睡会儿吧,我来守着。”“没事,大姐,你休息一会儿吧。我不累。”“还说不累,脸色都不好了。快去睡会儿吧。”“我胖啊,没事。你躺会儿吧。你没晕车吗?”小梁子身高只不过170cm,体重却有160斤。“别贫了,我今天挺好的。你快睡吧,到了半夜你再替我。输液要多久?”“还有三瓶呢,大概要到12点多吧。”“行,我看着,有事就去叫护士。”小梁去躺下了,我坐在妹妹的床头,心疼地抚着她的头发,她出汗了,我用干毛巾为她擦一下胸和背。
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泪水还没干。妹妹从小就娇气,当了大夫见得多了,工作很认真。结果却被病人传染了,怀孕也被迫打了胎,没少遭罪。爸爸一直后悔让她当了大夫,所以弟弟虽然也是学医的,爸爸却找人把他安排在医专当了老师。
看到妹妹的嘴唇都干了,我轻地用棉签沾着水给她擦拭。我看到床头放着两个订餐电话,一个是二医院食堂的,一个是院外小吃部的。食堂肯定这个点儿不开门了,我就打了院外的订餐电话,给妹夫点了酱茄子和鱼香肉丝,都是他喜欢吃的。过了近半个小时饭才送来,我叫醒妹夫让他吃完再睡。也没吃晚饭却不觉得饿,只是喝了一袋牛奶。
盯着输液瓶,不敢疏忽,生怕会走空瓶伤到妹妹。妹夫把电视打开了,只不会没开出声音,电视里正播放着《亮剑》,这个片子,我们一家都爱看,我已经看过两遍了。可是妹夫睡了以后,我的心却觉得空虚起来,龙飞跳出来了,他还是关心我,他知道我害怕一个人打车去很远的地方,所以才找张志来接我。他和赵志刚握手时,会不会……我的脑海里不由得闪出了像动画片一样的镜头: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眼光中闪着“啪啪”地火花,仇视对方。我情不自禁地笑了,我这是怎么了,他们之间怎么可能呢?我又不是小女生,龙飞已经和我没关系了,赵志刚也就在下火车的时候结束了。一切都是过去式了,他们两个都是。我不用再去想这些没用的了。现在应该担心的是妹妹,不知道他们的钱够不够,他们要还房贷,手头总是紧张些。我自己也没有多少钱,这可怎么办啊?看来要告诉妈妈一声,请求支援了。可是现在没有确诊,告诉他们,只能让他们担心。再等等吧,我的工资卡里应该还有几百元钱,是我以备不时之需的,看来保不住了。
到了零晨一点多,妹妹的输液才结束,妹夫也起来了,让我躺在床上。我真的累了,妹妹退烧了,降到38.5度了,我也放心地睡着了,没有做梦。
早上六点多,护士来给我妹妹量体温,然后接着输液。我赶快起来收拾了一下,妹夫也不肯再睡了,他就趴在妹妹床边守了一宿,他们的手一直握在一起。我又想到我生孩子时,龙飞对我的照顾,他五天没有离开我的病床,衣不解带地照顾我,不怕脏累。可是后来……我苦笑一下,这世上谁能说得清,爱是什么?真的可信吗?记得上初中时我们的老师为了防止早恋发生,拿来了报纸,给我们上思想政治课,曾经提到过一个调查:在100对早恋的人中,只有八对可以真的结为夫妻,不只有四对可以长久相处下去,不会离婚。我一直生活在幸福中,一直以为我们会是那四对,可是结果呢?
“大姐吃点饭吧。”小梁去打了早餐,我简单地喝了点儿粥。“梁子,钱够吗?”“够了,我带了存折来的。我姐夫还带了三千元给我们交了押金,应该没问题了。”“大姐,谢谢姐夫吧。他真的太够意思了。”妹妹小声地说着。“你不用管了,好好养病就行了。钱不够就说,我再想办法去。”“大姐,你说给不给她做腰穿啊?”“做吧,我陪她去。你一会儿去问问大夫,今天能不能做。”“那好。”梁子知道我说话妹妹比较听,立刻跑出病房。“大姐……”妹妹委屈地直掉眼泪。“好了。”我一边给妹妹擦泪,一边劝她,“我陪你一起去吧。别哭了。”“要抽站脊髓液,很疼的。会好几天不能下地……”“我请了假,一直陪着你,直到你出院好不好?”“那然然呢?”“我晚上回去,让梁子白天休息,晚上陪着你。我已经一周多没看到然然了,真的好想他啊。”“我也想他,就是不能让他到这里来。这里不干净。”“等你好了,就回妈家去看他吧。”妹妹和妹夫一直把我儿子当他们的孩子一样看,喜欢得不得了。
腰穿定在下午做,妹妹没让去,因为我胆子小,晕血,怕我会被吓到。我在病房里不停地走来走去的,希望不是大夫的判断才好。我不信什么教派,却不停地在心里,默念,“阿弥陀佛,上帝保佑!……”管他是不是有效呢,谁灵都行啊。龙飞赶来了,是梁子给他打电话的。梁子也害怕,虽然他也是个大夫。他在精神病院工作,对病人他毫不在乎,可是面对他的爱人,却总是胆怯。这是所有心里有爱的人的缺陷吧。龙飞推开病房门,气喘吁吁的问:“去了吗?什么时候能出来啊?”“我也不知道。”我的眼泪要涌上来了,他是个依靠,妹妹和妹夫知道,我也知道。可是过去一切对我伤害太重了,我真的无法接受我只能放弃。“谢谢你。”我走到窗口去看外面,不想让他看到我的脆弱。“这是小事,不算什么。你没事吧?”“我很好,你呢?”“那个赵哥,是什么人?”“他是我同事。你有权管吗?”“对不起,我只是问问。”“你吸烟了?”“哦,哥们给的,就尝了一下。”他明明是讨厌烟味的,怎么会去尝试吸烟呢,说得不是真的。我也懒得管他。
“你在这儿,儿子怎么办?”“我晚上回去,白天再过来。让梁子白天休息。”“要不我白天也来吧,你一个人能行吗?”“你不方便。”“可是我能帮你干点体力活啊,要不你太累了,你的身体能行吗?”“我现在很好。”我要咬着牙强撑,不要再接受他的关心,我受不起。妹妹终于回来了,她要接着输液,已经四点多了。“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一早我就过来。”“行。你路上小心点儿啊。”妹妹迷糊中无力地说。“我没事,有事给我电话。”我向梁子说。“好,我送你们吧。”“你就在这儿吧,她自己不行。”我和龙飞一起下楼了,走到公共汽车站要十多分钟,我们一句话也没说,他一直帮我拎着包。看到车来了,他才说:“用不用我送你啊?”“不用,你也回去吧。这几天谢谢你了。”我上车了,看到他还站在那里,我的心有点儿疼。现在我已经不恨他,只是不能原谅他对我的背叛。
在车上我迷糊了一会儿,又看到龙飞在那里呆站着,我还看到儿子,哭着要爸爸。我落泪了,心酸中醒来,快来中转站了。我还要换一趟车,才能回到家。路上我给家里打了电话,儿子:接的电话,“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都想死你了。”“妈妈就回来了,现在在车上呢。妈妈也想你啊。”“爸爸回来了吗?”“没有啊,他很忙的。这几天他没回来吗?”“回了。”“所以啊,你不用惦记啊,他有空不就来看你了嘛。”“是,妈妈快点儿回来吧。”“好。”
总算到家了,我抱住儿子亲个没完。“怎么才回来啊?孩子都急得够呛,昨天就应该回来。”爸爸不高兴,我知道他是惦记我,怕我有事。“我有点儿事。”“快来吃饭吧。”妈妈从厨房里出来了,我在考虑是不是要告诉他们,可是结果还没出来,又怕他们担心。不说,他们又会怀疑我为什么晚回来。可怎么办啊?
我的电话响起了,“喂。”是妹夫,妹妹的检查结果出来了,不是大夫判断的症状,我才放心了。“她现在只是发烧,应该是有炎症。她前一段时间感冒了,可能是有关系。”“哦。”“她要你明天早点儿来陪她,我要上班去一趟,单位有事。”“我知道了!我明天早点儿去,让她多少吃点东西吧。”妹妹没什么大事,我心情好起来了。我决定告诉父母妹妹住院的事,这样我才能起大早赶第一班公共汽车去看她,然后晚上再晚点儿回来。我和父母谈了半天,尽量捡轻的说,还让他们放心。让他们在家帮我好好带孩子就行,不用去看望了。父母身体弱容易被传染,那二医院毕竟是传染病院,还是少让他们去的好。爸爸和妈妈责备昨天我没告诉他们,又怪小梁没说实话。我知道他们是在心疼我们,从小他们就把我们几个孩子当成宝贝。
我抱着儿子玩,直到把他哄睡着了,我才握着他的小手踏实地睡下。这段时间我一直没有睡过好觉了。我梦见我和儿子在一起玩,我们开心极了。
从此后的一周,我每天奔走于医院和娘家,一直没有去单位。科长给我打过一次电话,告诉我放心照顾病人,单位现在没有什么重要的活,不用担心。我心里感激极了。龙飞也每天都会抽时间去帮我照顾我妹妹,我虽然不和他说话,却也不在对他横眉立目,真的很感激他。
妹妹就要出院了,她在住院三天后才渐渐恢复不再持续高烧。不过她每天总是在夜里低烧几个小时,时间越来越短。第五天时,才发现,她的耳内有一些黄浓状的物体流出来,已经结痂了。经过检查后,确诊是因为免疫力太低了,才引起耳内出现病毒感染,当时头晕、发烧、呕吐都根据这个有关系。所以一周后,妹妹完全退烧了,办理了出院手续。我的任务算是完成了,我就要上班了。
上班前夜,我睡不着了,看着熟睡中儿子的甜美笑脸。我忍不住亲了他的小脸蛋几口,“小可爱,妈妈喜欢你。”儿子仿佛听到了,“呵呵”地笑出了声。我想到赵志刚的“哈哈!”笑声,上班就会看见他了,我有点儿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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