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栏而立的男子悠闲的把玩着手中的精铁碎片,眉如远山,眸噙漠然,却并没有马上出手,只是冷清的打量着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的夜王,思索着这份变化会不会给策划多时的计划带来些许改变。
萧别情面具后的唇角微微牵起,垂下的目光放到了身前人流血不止的手心上,胸口处牵扯出纠缠的疼痛。
他可不可以,偷偷地燃起一点点不该有的希望,幻想自己在那人心中终究是有些不同的呢……哪怕一点点都好,而不是一个随便死掉,就可以马上更新的工具。
那样的话,即使现在就立刻死去,也能奢侈的尝尝传说中幸福的感觉了吧。
“属下定会拖住他,您赶紧……。”
“萧萧,我不是说过,没人值得你为他真正去死。”夜长留听着耳边声如蚊蝇的话语,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倒也不在乎那人听了去。
“那……。”萧别情神色复杂的咽下喉中翻涌的血腥,好一个没有人值得,那他又怎么可能值得让夜长留为他豁出性命去?
“他就是你最近经常宠幸的那个暗卫?”清冷的男子漫不经心的往后靠,险而又险的贴着那纯属装饰的护栏,以肘为支,手背撑颌,露出一段细如白瓷的手腕来。
“……算是。”夜长留轻佻的笑了笑。
“可惜,原还以为找到一个更好的代替品。”男子若有所思的抿了抿毫无血色的薄唇,下一秒剑身碎片毫无征兆的脱手而出,映着烛光映起一阵寒光,破空声冽冽而来。
夜长留狭长的瞳孔骤然一缩,看不见的波浪如潮水般震荡开来,在空气中交织出无形的罗网,那刹那即到的碎片就被什么无形却一层层的东西阻了阻,又阻了阻,虽然速度并未减缓,其中的力道却至少已经消弭了七成。
如此分析起来似乎极慢,实际上还未等轻功一流的萧别情完全挡在夜长留身前,那碎片就已至眼前,风驰电掣毫不留情的击中目标,带出一抹鲜艳的血色。
伸手揽过僵硬怔在身前的萧别情,夜长留对着男子缓缓张开右手掌心,浓得发黑的血液从那好似只应该抚琴弄画的纤细手腕上汩汩涌出,那碎片已经看不出颜色,偏偏正卡在她的手骨上。
夜长留担忧的看了一眼木偶般的萧别情,抽回揽着他的手,微笑着生生拔出了陷在手骨中的碎片,刀锋与骨头摩擦的声音听得人心冷之极,“多谢公子手下留情。”
“的确有两分本事。”风华绝代的男子惊讶的挑眉,稍稍收敛了些许的轻蔑之心,便见那弱质纤纤的女子颜色不改的拔出碎片,微怔后抚掌大笑:“本座以前从未发现你如此有趣。”
“公子妙赞了。”夜长留拒绝了萧别情包扎的动作,接过自对方亵衣上撕下的布条,用尚且灵巧的手拽住,又将另一头用牙咬了,在手肘处重重的系了一下,算是做了紧急措施。
不用看也知道萧别情现在多么虚弱,她强行调动的精神力根本不能任意差遣,过于刚猛的震荡想必让本就虚弱的萧萧伤上加伤,拖得越久越容易引起纷乱,这事情必须尽快了结……
“但是,光凭有趣就想违背本座的意思,就有些不自量力了。”男子的笑意瞬间褪尽。
“你可听过特十二组?”夜长留不答反问。
“不曾。”
“用现在的话来讲,大约跟培养暗卫的地方差不多吧,有‘怪物驯养地’这个貌似威风的称号呢。只不过进得去的都不是普通人,经过精密训练后,做的也自然不是普通事,也有很多死都不能说出来的秘密。所以当我们落入险地,或者扛不住拷打的时候,就可以自发启动每人都有的自毁装置呦!”
夜长留的话不带一丝杀气,甚至笑容还亲切又温柔,仿佛根本不是什么恐吓,只是一个乖宝宝的睡前故事。
男子不以为然的抬眸:“自毁装置?你也像那些死士一样藏了毒药?这很难威胁到本座吧,本座本来就是想杀了你的。”
“再猜猜?”依旧是调皮的语调。
“……该不会是蛊吧?”男子思索片刻,厌恶的皱起了眉头,懒散的姿势稍稍动了动,又很快否定了这个可能:“你看起来可不像是苗疆的人。”
“在身上养虫子啊……。”夜长留显然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怀疑,神色微妙的抖了抖,笑容僵硬道:“那太恶心了,我这个更居家一些。虽然我没试过,不过那些白袍子给出的资料应该没错,听说只要我有意自毁,精神力……嗯,大概和内力差不多?大概方圆百米内的所有人都会被立刻摧毁神经元,不会死,但永远无法治疗,就是行尸走肉一些罢了。”
联想到刚刚莫名减缓了力道的碎片,男子不置可否的把玩着发丝:“本座纵横江湖多年,亦从未听说过如此邪门的东西,怎知你不是框我?”
“这个简单。”眼前有些模糊,夜长留不露半分异样,详装无事的笔直走到了男子面前。
站在原地的萧别情拼命地想要拦住夜长留优雅的步伐,一声紧似一声的尖啸在脑海中来回盘旋,眼中尽是血色,明明用力到指尖都在颤抖,却连发出一个最简单的音节都做不到。
绝望的情绪在胸口蔓延开来,如墨的瞳孔中是深刻入骨的哀戚……他怎配让那人以身涉险,明明都是他,都是他的错,若他能更有用些……
眉目清冷的男子不爽的蹙起眉,看着这个奇怪的夜王缓缓靠近,下意识的反手一掌,却被来人牢牢掐住了手腕。
“做什……。”
微凉的,带着血腥味道的,温润的触感……
剩下的话被迫咽了回去,惊得男子陡然睁大了双眼,下意识的反击却因为对方温柔的动作缓了警戒,记忆深处最深的那层涌了上来,对了,就是西凉的那个晚上,不详的月亮挂在天边,空气中血腥浓的让人作呕,满地都是数不尽的尸体,一个男孩茫然的从死人身下挣扎起来,脏污的小脸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闻到越来越重的血腥味道,没错……就和现在唇齿间的感觉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