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元十四年。
天下初定,三国鼎立。北据步云,西盘永宁,南守茶晋。
适时,唯步云国强盛一时,退茶晋兵至长江以南,西犯永宁一族。池怀一战,大败永宁国。步云、永宁两国缔结同盟,永宁皇帝愿归顺步云,并以永宁国皇后嫡出长公主——画屏,远送至步云国京畿皇城重地。以表归顺决心。
翌日,一女子身披霞冠凤袍,面色愁容的站在永宁国城楼之上,目光凝重的眺望着遥远的北方,久久一动不动。城楼上的风极大,拼命的撕扯着永宁国的皇旗,头上的金步摇也隐隐的晃动着。无垠的天际渐渐的泛起了晨曦之光,一道金色的骄阳落在了凤冠上,折射出刺眼的光晕冷不丁的打在了女子身旁的年约六岁的画屏脸上。
画屏略略拂了手,滤去了那道光芒,小手扯了扯旁边女子的金丝凤袍,扬起稚嫩的小脸问“母后,您在看什么?”
女子迟疑的侧过脸,满目眷恋的凝视着小女孩,不答反问,“画屏,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小女孩眼睛弯成了月亮,“我是父皇、母后最疼爱的女儿。”
女子嘴角淡然一笑,执起了画屏的手,认真的道,“画屏不仅是父皇、母后最疼爱的女儿,画屏更是这永宁国的长公主。”声音低沉下来,“知道吗?”
“画屏知道。”
“画屏,让母后抱抱你。”女子的眸底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小女孩乖巧的点点头,小手死死的搂住了母后,被拥在了怀里,“母后,你怎么哭了?”
女子摇摇头,道,“画屏,看看城楼下面。”
城楼之下,永宁国的百姓正忙忙碌碌的勤劳工作,国境之内,家家安居乐业,百业待兴。处处充满了祥和之气。
“画屏你一定要记住,城楼下的黎民百姓都是你的子民,你要以永宁国的安危为重。即便,你离开了父皇、母后。懂吗?”
画屏懵懂的点了点头,瞪大了乌溜溜的圆眸望着永宁国皇后的泪眸。不知道这一切是为何。直到一行远送至步云国的队伍将一辆明黄的奢华马车停在了她的面前。马车格外的富丽堂皇,护送队伍的士兵腰间都扎了一条镶银的带子,上面分明的镌刻着步云国的皇族标示。
画屏虽小,但是天生聪颖过人。她记住了母后在城楼上的教诲,含泪一步一步的踏上了这不远万里而来的迎送马车。
带头的步云国将士吆喝一声,“起程!”
车轮便轱辘轱辘依依呀呀的缓缓转动起来,画屏一手死死的抓住马车上的帘子,一边用力的咬住下唇,目光深深徘徊流连的望着身后城楼上的人。
母后倾身靠在父皇的胸膛上,低低的抽泣悲鸣。父皇只是一言不发的与马车上的画屏遥遥对望,马车一直前行,一直前行。不眠不休的连续走了七天七夜,他们终于到了步云国。
皇城的城门早已为她而开。步云国的太监总管,领着一群侍女久候多时。见画屏一下车,忙不迭的上前搀扶住,道,“皇上、皇后已在前殿了,请公主随我而来。”
画屏礼貌的应了一声,跟着太监总管,第一次走进了步云国的大殿。金殿上,坐着一男一女,神气怡然且威严不减。两旁纷纷立着文武大臣。一双双探寻、好奇的目光不约而同的悉数落在了殿前这个小女孩的身上。只恐这年幼不懂事的败国小公主,失了礼仪。激怒了圣上。
大殿里的气氛格外的严肃、紧张。画屏握紧的拳头里,湿湿腻腻的粘满了汗。
正当众人为她捏了一把冷汗的时候,却见她恭恭敬敬的跪在台阶下,道,“画屏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一声悦耳的童声响起,皇后大喜,奇道,“好一个永宁国长公主,如此这般胆识,聪颖。真真不输给男儿。”
闻言,皇帝也笑着赞许。
“皇上,不如将她留在臣妾身边,可好?”
“皇后喜欢画屏,固然是好。只是皇后切莫僭越了规矩。”皇帝看着殿下的诸位道,“画屏公主年纪尚幼,需要照顾。林丞相府中唯有一子,今特命画屏公主入住丞相府。大家以为如何?”
话音尤为落地,殿上众人纷纷只道,“皇上英明!”
闻言,皇帝顿时开怀大笑起来。林迟慰忙上前谢恩,“微臣毕当竭尽所能照顾好永宁国画屏长公主,请皇上、皇后放心。”
“好好好,如此甚好。林丞相,既然画屏入住了丞府,便是你的半个女儿了,从今往后赐名,若初,林若初。”
画屏眼中幽幽转动着泪光,磕头道,“若初见过皇上,见过爹爹。”
林迟慰上前一把揽过了画屏,只道,“放心吧,孩子我一定会好好让你在步云国长大成人的……”
画屏将脸埋在林迟慰的腰间,拼命的忍住几欲下坠的泪滴。她告诉自己,画屏不要哭,一定不可以哭。就算你离开了永宁国,就算你离开了父皇、母后,就算你叫林若初,但你仍旧是永宁国的长公主——画屏!
泪眸盈盈沾湿了枕巾,残留下斑斑驳驳的痕迹。耳畔似有人在轻声的唤着谁的名字,“若初小姐……若初小姐……”
林若初蓦地的从梦中惊醒,额际上的碎发被汗濡湿了一大片。蜿蜒的贴着脸线,几乎拧得出水来。她缓缓睁开眼,她这是在哪里?
房间里熟悉的幔帐,窗棂上熟悉的兰花,以及眼前的一张熟悉面颊都突兀的涌进了视线。原来,她又做梦了。她又梦见了童年。
丫鬟汀兰搅了湿毛巾,递给她,“小姐,又做梦了?”
若初不语,用毛巾擦拭了额际的汗珠子。汀兰叹一口气,唠叨起来,“这都多少回了,小姐怎么还放不下,早晚是要出心病的。”
“汀兰。不许胡说。”
见若初蹙着眉,知道是说中了她的心事,倒了一杯茶水给她,“小姐,汀兰知错了。汀兰知道小姐最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小姐想家,汀兰以后再不敢胡说了。”
若初叹了一口,坐在一边,由着汀兰帮她梳头。不经意间竟然暗暗的失了神,她是被羁留在步云国的质子,她肩负着永宁国百姓的安慰。如若被人知道她想家,必定是会引起步云国的怀疑,以为永宁国有心要背弃当年誓约。
况且十二年前的步云国尚且如此强盛,如今则更是国富民强,不可小觑。她一定不可以有半点差池,否则毕当挑起两国之间的纷争。
头正疏了一半,汀兰望着铜镜里呆呆出神的若初,扑哧一声笑出来,幽幽的道,“小姐,这是在想谁呢?”
若初含笑的瞄了她一眼,“有话快讲,绕什么弯子。”
汀兰一边为她插着簪子,一边故作镇静的道,“裕少爷他回来了!”
若初立刻站了起来,眼神里藏着难以掩饰的喜悦,道“你说我彻裕哥哥回来了?”
汀兰悠然一笑,抿着唇点头。
“你个汀兰,现在学会跟我卖关子了。”说着,便要往门外走。
汀兰在屋内伏在窗棂上,笑道,“小姐还真是偏心,知道裕少爷回来了,就不搭理人了。”